第659章 秘密接頭(1 / 1)

據清史記載,鬆錦之敗後,出使遼東的馬紹瑜雖然沒有直接跪拜黃太吉,但卻遠遠地對著黃太吉所在的北麵,進行了一跪三叩禮。不過明史並沒有記載,加上此次大明使者出使遼東和曆史上的使命完全不同,那一次是為了屈辱的議和,這一次是為了換俘,使命不同,又有去年的大勝,最重要的,袁樞是一個剛硬之人,不比馬紹瑜,不跪自在情理之中。

禦座上,黃太吉冷冷不說話,但臉色卻分外難看。

豪格察言觀色,立刻站起:“胡鬨什麼?我大清是禮儀之邦,你們都是國之重臣,和外國使臣糾纏,成何體統?還不都退下!”

建虜親貴和站起的漢臣都“誠惶誠恐”的向黃太吉做請罪狀,然後重新落座。

豪格再向黃太吉行禮:“阿瑪,雖然群臣魯莽,但明使的不敬卻也是事實,兒臣以為,應該奪去衣冠,逐出崇政殿!”

雖然豪格的性子有點魯莽,但卻也不是沒有腦子之人,他提出的這個還是很狠辣的,既羞辱了袁樞,又不至於出現重大的後果。

但黃太吉不置可否。

奪去袁樞的衣冠,逐出崇政殿,並不是什麼難事,但這麼一鬨,大明和明國的談判,就等於是破局了,而安撫明國,出其不意進行攻擊的戰略就有可能會失敗,兩害相權取其輕,雖然袁樞有點無禮,但黃太吉最後還是決定容忍。

再者,作為梟雄,黃太吉一點都不覺得羞辱袁樞,令袁樞出醜,對大清的顏麵有什麼增加?袁樞隻是一個小小的使臣,大清犯不著在他身上動大心思。

不過隱隱的,黃太吉心中還是有些後悔的,早知道袁樞這麼直接和剛硬,上來就喝酒,還不如不見。

“明使醉了,送他回去吧。”黃太吉的聲音從禦座上飄下來。

“謝汗王。”

這中間,袁樞一直昂然站在殿中,表情從容,不管建虜要如何責罰或者是羞辱他,他都做好了坦然而受的準備,絕不會丟了大明使者的體麵,現在聽到黃太吉放他回來,他臉上和心中絲毫都沒有逃過一劫的慶幸,表情始終淡定,大方的朝黃太吉一個拱手,轉身就要走。

不論是禦座上的黃太吉,還是老成的代善,都在心中暗暗點了一下頭,袁樞,不愧是袁可立的兒子。

“明使且慢。”

一直沒有說話的英武郡王阿濟格忽然站了起來,從矮桌後轉出,來到袁樞麵前,冷笑說道:“看明使酒量不錯,我們乾兩碗如何?”

袁樞看阿濟格兩眼,臉上忽然露出笑容:“好,袁樞奉陪小汗王。”

此言一出,殿中人都是色變,連老謀深算的代善和一向沉默的濟爾哈朗都是麵色大變。

建虜雖然在政體和各項製度上,一直在努力的向明國學習,但唯獨有一點還沒有學到,那就是儲君製度,大明有太子,建虜卻是沒有的。不是黃太吉不想設,而是因為自從努爾哈赤死時,立下了“八旗共議”的遺囑,強調八旗旗主“同心謀國”,共議國是,汗王與八旗旗主處於平等的地位,國家大事的決策,軍事義務的承擔,掠獲品的分配,都要經過八旗共議才能決定。對汗王的擁立或廢黜,更是要通過八旗旗主共議才能決定。

且當時人都知道,努爾哈赤真正屬意的繼承者,並非是黃太吉,而是多爾袞。

隻不過多爾袞當時年幼,被幾個哥哥架空,最後被黃太吉得了便宜。

黃太吉繼承汗位之後,做了一係列的改革,削弱了其他貝勒旗主的權力,並先後鏟除反對他的阿敏和莽古爾泰,最後確定了一尊的地位,八年前,更是僭號為了皇帝,六部都察院的治國製度,已經完全和大明一樣,但在立太子的事情上,他卻一直隱忍,並沒有直接將長子豪格立為太子,原因就是因為,如果冊立太子,就等於是徹底顛覆了努爾哈赤“八旗共議”的遺訓,內外必然有很多的阻力,因此,黃太吉不敢冒然決定,隻能徐徐圖之。

雖然沒有太子,但豪格被冊封為肅親王,和他的幾個叔叔伯伯同列,明眼人都知道,豪格其實就是大清的太子,不過就差了一個名號而已,也就是說,豪格才是小汗王,但現在,袁樞卻稱呼英武郡王阿濟格為“小汗王”,隱隱挑起了黃太吉和多爾袞兄弟三人的心結,乃至是整個大清的隱患,殿中人如何能不色變?

袁樞分不開豪格和阿濟格嗎?當然不是,他是故意的。

如果有人點破,他也有解釋的理由,那就是豪格和阿濟格年紀相仿,他一個外臣,實在是分不清。

豪格原本就怒氣衝天,恨不得撕了袁樞,聽到袁樞居然稱呼阿濟格為“小汗王”,他氣的差點跳起來,不過還是咬牙忍住了,因為他感覺到了禦座上投來的嚴厲目光。

對袁樞居然稱呼自己為“小汗王”,如果換成多爾袞和多鐸,一定會強力解釋,以免引起黃太吉的猜疑和豪格的怒意,但阿濟格卻隻是無所謂的說了一句:“你認錯了,我不是豪格,我是阿濟格,”看他的表情,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小汗王”三個字的敏感性。

禦座上,黃太吉臉色陰沉,不過卻依然沒有發作。

內侍送上酒。

袁樞和阿濟格一連乾了三碗,原本阿濟格以為,南人文弱,喝不了烈酒,就算能喝,也喝不了多少,灌他兩碗下去,讓他當堂出醜,丟一丟明國的麵子,以顯他阿濟格的能耐,不想三碗下去,袁樞麵不變色,他自己倒感覺有點酒意上湧,臉上發燒了。

“好,明使好酒量,再來三碗!”阿濟格的性子被激了上來--他可不是一個認輸的性子,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連南人都喝不過,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內侍卻不敢再拿了,目光望向禦座。

“夠了!”

黃太吉的聲音從禦座上飄了下來,對阿濟格攔著袁樞喝酒的樣子,他心中很是不滿,雖沒有發作,但嚴厲的眼神卻也讓阿濟格心神一清,知道再鬨下去,黃太吉說不定真要生氣了,於是衝著黃太吉一施禮,老老實實的退回座位。

其間,阿濟格感覺到了豪格的敵視目光,不過卻一點都不在意。

“明使醉了,送他回去。”黃太吉麵無表情。

“嗻。”兩個侍衛架著袁樞離開。

“謝汗王,謝汗王~~~”

袁樞聲音遠遠傳來,即便是出了殿門,也久久不絕。

被袁樞這麼一鬨,殿中滿漢群臣的興致,都有點低落。

範文程臉色尷尬,打圓場的說道:“不過就是酒壯人膽的一介腐儒,耍耍嘴皮子可以,治國理政,上戰場,一點用處都沒有。”

範文程這麼一說,眾人的興致才好了起來,對啊,南人就會耍嘴皮,言語上占再多的便宜,也無法在戰場上落到實處,真正有用處的,還是我大清的鐵蹄。

……

沈陽皇宮之外。

滿漢群臣的馬匹都被栓在宮門一裡之處,專門用來拴馬的石柱林裡,幾個親王的馬匹獨自獨自占據一角,其他漢臣的馬匹則都是擠在一起。

而同馬匹一樣,親王們帶來的親隨都在不遠的亭子裡休息,漢臣的親隨則都是擠在涼棚下。此時,午飯時間剛過,一些熟悉的親隨聚在一起閒聊,因為知道“主子”不會這麼快就從宮中出來,因此眾人聊的甚是儘興。

而在他們對麵,停了兩輛馬車,那是明使馬紹瑜和袁樞所乘,馬紹瑜和袁樞到沈陽已經半年了,眾人對他們的好奇早已經散去,尤其是在皇宮門口,誰都擔心和明使的馬車靠的太近,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都躲的遠遠。

烈日之下,隻有兩個車夫和隨性的兩個文書,坐在馬車周圍休息---建虜皇宮對他們還算是照顧,雖然沒有為他們搭設涼棚,但卻也他們準備了茶水和飯食,供他們休息。

涼棚下,一名漢軍鑲藍旗旗主佟圖賴的親隨忽然站起,說要去方便,眾人都不在意,繼續小聲閒聊,說哪裡的酒館好喝,又說哪裡的小娘子好看,沉醉其中,才不管現場少了一個人呢。

最近的一處茅房距離這裡還有一裡多地,這名親隨腳步匆匆,甚是尿急的趕去,而在這名親隨起身不久,對麵為明使趕車的一名車夫,也提出要去茅房,於是就在兩個正紅旗士兵的看守和引領下,去往茅房。

車夫和佟圖賴的親隨一進一出,正在茅房前打了一個照麵。

彼此相互一望,眼神在不經意中,已經有所交流。

佟圖賴的親隨滿臉堆笑的衝兩個正紅旗的建虜兵抱拳,為他們三人讓開道,然後等三人過去,再快速返回宮門,整個過程非常自然,一如平常。

車夫進了茅房,兩個正紅旗建虜在外麵把守,用生澀的漢語喝道:“快點啊。”

車夫連連點頭,在茅房蹲了,眼睛一掃,就在茅房的磚牆上看到了一個外人根本難以發現的特殊標誌,於是右手在標記處的磚縫裡一摳,就將隱藏在其間的折疊的很是密實的一張紙片捏在了手心裡……

馬紹瑜扭了腳腕,建虜宮中的醫官為他敷藥,而後,喝醉了酒,臉色漲紅,腳步已經有點不穩的袁樞也從宮中走了出來,於是,兩人都被扶上馬車,在三百正紅旗士兵的護衛和隔離下,返回城西的驛館。

“痛快,痛快……”已經有點醉的袁樞,不停的在車中說。

回到驛館,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車夫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紙片。一大張,用極其微小的蠅頭小楷書寫,密密麻麻,隻不過字句卻十分奇怪,直接念,根本一頭霧水,不知道什麼意思,但車夫卻好似能看懂。

原來,紙片上所寫都是謎語,所有字的偏旁部首,都需要重新組合排列之後,才會顯出真正的意思,隻有是熟記錦衣衛的謎語和字典,才能一一翻譯出來。

車夫一個字一個字的組合分解,時不時的用石子在地上記錄一下,一刻鐘後,在完全讀懂紙片的意思之後,他臉色微微一變。

除了一些聯係方式和建虜的基本情況,其中最重要的情報是,建虜雖然表麵平靜,但其實暗地裡正在準備再次入塞,漢軍旗各旗已經接到了命令,開始整軍,各旗準備完成的時間,不會晚於十月十五……

意思是,建虜大軍最晚十月十五會從沈陽出發。

這個時間,和去年差不多,也和建虜曆次入塞的時間差不多,為什麼要到十月十一月呢?一來秋後馬肥,二來建虜人丁稀少,過去,除了精銳的白甲兵,下麵的兵丁都是要參加勞作耕種的,隻有秋收之後,他們才有空閒,建虜才能組建起大軍,雖然現在建虜的地盤大了,虜獲的大明百姓越來越多,他們不再需要種田,各種耕作勞累,還有一些物資的生產製造,全部交給了漢人包衣,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出征規模的擴大,糧草輜重都需要漢人包衣準備和運送,因此,時間仍然是秋後農閒之時為宜。

另外,秋後大明的百姓都把糧食收到了家中,建虜直接搶就可以,免去了田中收割的麻煩,最後,秋後入塞,冬季正好在明國的土地上肆虐,因為冰封,明國境內的河流湖泊不再成為阻擋,反倒成了大清鐵騎馳騁的樂園,以上種種,都是建虜十一月入塞的原因。

這些原因大明都是知道,並做了防備的,奈何幾千裡的邊境,破洞太多,加上民困兵乏,終究是防不住。

李若鏈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深知建虜入塞的危害,雖然對建虜的入塞有所預料,但是當看到確切的情報,他還是心有震驚。

晚上,李若鏈密見袁樞,提出事情有變,應立刻返回大明。

同一時間,祖府。

雖然沒有參加今日的中秋宴席,但席間發生的一切,包括袁樞的那番話,祖大壽都已經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了,此時,他正坐在椅子,默默地想著心事,燭光照著他的老臉,越發映襯出他眼神中的蒼老和憔悴。

-----感謝“不愛會怎樣”的打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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