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截成兩段(1 / 1)

辰時末,豪格統領的大軍主力來到了子牙河邊,遠遠地,他望見了明軍的旗幟,昨日飄了一場小雨,今日天氣依然灰蒙蒙,烏雲蔽日,原本應該陽光普照的上午,卻像晨曦一般的陰暗,如此情況下,視力受到極大影響,明明敵軍就在兩裡之外,若非睜大了眼睛,連對方的軍旗都望不到呢。

一萬五千明軍,正在子牙河邊列陣,也許是因為太倉促,根本沒有料到建虜騎兵會忽然殺到,整個軍陣看起來都是亂糟糟的,旗幟也十分淩亂,隻有中軍處的一支騎兵,看起來比較剽悍,盔甲齊全,陣型紋絲不動,緊緊護衛著明軍主帥的大纛。

相比之下,建虜這邊卻是兵強馬壯,士氣極盛。

每次臨陣,豪格都心情激動,這一次也一樣,他縱馬衝上一處高地,仔細觀察。

離得遠,他看不到明軍的主帥,也看不到明軍大纛上的文字,不過隻看那大纛的長度和高度,就知道那一定就是崇禎新任的領兵部尚書、總督山東京南軍務,同時也是明太子心腹的吳甡了。

仔細看過明軍的列陣之後,豪格馬鞭一指,對左右說道:“都說吳甡是明太子的左膀右臂,乃謀略之士,今日看來,也不過爾爾,其麾下兵馬,旗幟不明,陣列不整,多是烏合之眾,可知吳甡治軍無術,比洪承疇差遠了,更不用說還背河列陣,犯了兵家大忌。”

左右都是點頭附和。

何洛會道:“如此兵馬,我軍可一鼓破之!”

隻有張存仁向豪格抱拳,提醒道:“王爺,吳甡麾下,最少有四到五千名的明國精武營,絕非烏合,我軍不可大意啊。”

豪格點了一下頭,心中卻微微不悅,倒不是因為張存仁的提醒,而是因為“精武營”三個字,令他想到了明太子--同樣都是皇帝的兒子,明太子年紀輕輕,就整頓京營,操練精兵,做出了一番大事業,去年擊敗多鐸,擒了他的七叔,今年又在三河城戲弄了他,不論皇阿瑪,還是朝中的滿漢重臣,提到明太子,都是一臉憂色,相比之下,他這個皇儲,卻連正式的名分都還沒有呢……

“噠噠噠噠~~”

此時,馬蹄聲急響,幾十騎急急而來,卻是統領前哨的蒙古將領善巴,善巴三十多歲,是蒙古八旗的一名悍將,他策馬揚鞭,急來到豪格馬前,抱拳報道:“王爺,明軍車馬眾多,有少量火炮,陣中除了保定兵,還有祥雲、飛虎旗閃現,想來是有一定數量的精武營和三千營騎兵,另外,末將剛去探了,發現子牙河的水位不過兩尺,有些地方甚至隻淹到了小腿,如果潰敗,明軍隨時都可以過河逃生。”

豪格聽罷,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原本他以為,子牙河的水量應該有相當,起碼步行不易通過,如此,明軍難以逃脫,但想不到河水卻是如此的淺薄,這般一來,吳甡臨水列陣,就沒有後路斷絕的問題,即便潰敗,明軍士兵也可以過河逃生。

“子牙河的水位,前些日也是這麼淺嗎?”張存仁忽然問。

善巴沒法回答,他是蒙古人,對此間的水文,一點都不清楚。

張存仁又看向何洛會。

在攻打河間府之前,豪格曾經派何洛會率兵三千,在子牙河邊埋伏,預備偷襲過河的明軍,不過吳甡在青縣按兵不動,山東兵更是後退了四十裡,眼見沒有伏擊的可能,何洛會便收兵返回了河間府。

何洛會搖頭:“當時能淹到大腿,不過據上一次抓的那一個漢民說,子牙河上大下小,上遊水多,下遊水少,今年乾旱無雨,水量一直都不穩定。”

張存仁皺著眉頭,不再問了。

善巴彙報完情況,縱馬而去了。

也就在善巴離開的同時,就看見在河邊列陣而立的明軍,忽然掀起了一陣騷動,軍旗在搖動,何洛會眼力好,立刻滿臉喜色,高聲叫道:“王爺,明軍尾翼騷動,怕是鄂木布楚唬爾親王已經展開攻擊了!”

“好!”豪格笑。

正在沉思的張存仁也急忙抬頭看去。

而此時,明軍的前隊,也就是左翼,也掀起了騷動,有煙塵踏起,好像是有大股的騎兵正在快速逼近明軍。

豪格大喜:“鄂木布楚唬爾和德爾赫禮好樣的!”說罷,他馬鞭一指,豪氣無比的命令道:“左右兩翼都已經到位,中軍向前,三路齊出,將明軍殺個片甲不留!”

子牙河的水位,有點意外,不過並不影響豪格的決斷,即便明軍可以渡河逃生,豪格也有信心將河岸之邊的明軍,殲滅大半。

“呼哬~~”

一萬建虜中軍高聲呼哬,而後,正藍旗固山額真何洛會親率三千重甲騎兵為左翼,為第一波攻擊的主力,他們揮舞長刀,奮力催馬,排山倒海一般的向明軍壓去。在他們之後,張存仁率兩千騎兵為右翼,配合左翼進行攻擊。

也就是說,建虜一共兵分四路。

明軍左右兩翼已經被衝擊,中路再一衝擊,三麵被圍攻,即便是精銳的強兵,也難免陷入慌亂,何況,明軍根本稱不上精銳,在大清的鐵騎麵前,明軍步兵一直都如紙糊一般的脆弱。

眼見鐵騎滾滾衝到,明軍陣中軍旗搖動,原本就不齊整的隊列,掀起一陣騷動。

豪格看到清楚,忍不住喜上眉梢,明軍果然是弱旅,勝利就在眼前啊。

但忽然的,不等何洛會的三千中軍主力衝到,就看見明軍陣中的中軍大纛忽然向後卷去,隨即,所有明軍士兵都掉頭往河的那一邊跑,連那一支精銳騎兵都不例外。一時,隻看見明軍陣型大亂,你推我擋,各部丟棄物資,爭先恐後的涉水過河,隻恐跑的慢了,就死在建虜的鐵蹄之下。

與此同時,明軍的左右兩翼,也都是紛亂過河,完全沒有和敵人對戰的勇氣。

豪格狂喜,這才是他印象中的明軍嘛,他大笑道:“啊哈哈哈哈,膽小的明人,不等我大清勇士衝擊就跑了。告訴何洛會他們,給本王追,一個也不要放過!”

“嗻!”

一名穿著正藍旗甲胄的精銳白甲兵,將豪格的命令,傳達給前線衝鋒的各將。

“殺~~”

其實不用豪格命令,見明軍敗退過河,不論是左右兩翼的鄂木布楚唬爾和德爾赫禮,還是中軍的何洛會和張存仁,都選擇了繼續追擊,就步騎兵交鋒來說,如果步兵陣型齊整,穩住陣腳,用長槍弓箭鳥銃對抗,騎兵還真占不到大便宜,怕的就是步兵潰敗,騎兵趁勢追擊,那可就變成一場單方麵的屠殺了,鄂木布楚唬爾、德爾赫禮和何洛會張存仁都是宿將,太明白這個道理了,明軍敗退,正是他們擴大戰果的好機會,他們怎會放過?

不過何洛會很快就發現,明軍雖然慌不擇路的敗逃過了子牙河,但留在河岸邊的大量輜重、車馬炮和拒馬,卻是阻擋了他們追擊的速度,為了排除障礙,原本奔馳的騎兵,不得不勒住戰馬,跳將下來,費力的清除各種障礙,不是一處兩處,是到處都是這樣,感覺明軍這一次攜帶了大量的輜重和各種車輛,一口氣,都留在河岸邊了。

因為輜重車輛和拒馬的攔阻,何洛會的三千重甲騎兵幾乎沒有什麼戰果,隻眼睜睜地看著明軍逃過子牙河。

又看見對岸冒起了滾滾濃煙,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

何洛會不甘心,他顧不上細看明軍留下的都是什麼輜重?隻高舉長刀,不停的呼喊:“不要管東西,追,給我追!”

很快,他們就隨著明軍的腳步,趟過了不過一尺深的子牙河,在濺起的水花中,衝到了對岸,而後何洛會忽然聽到了鼓聲,“咚咚咚~~”原本敗退的明軍正在距離河岸六七百步的地方,重整隊形,試圖再戰,那急促的鼓聲,好像是重新振作了明軍的精氣神,隱約的看到,明軍的中軍大纛重新豎起,有一個穿著緋袍,大胡子的官員,正立馬旗下,向這邊張望,而剛才護送他過河的一千精騎,撥轉馬頭,重新聚集在他的身邊,將他團團保護了起來。

除了騎兵,那些推推搡搡,原本狼狽不堪的步兵,這時好像也回過神來,開始於中軍大纛的兩翼列陣,大盾為牆,長槍為器,有騎馬的將官來回呼喊命令,很快的,兩翼的隊伍就遠遠伸展開來,將河岸邊,方圓幾裡的原野,都包攬在內。

何洛會原本不覺得奇怪,明軍將領不甘敗退,想要列陣再戰,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他是明軍統帥,他也會這麼多,但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一戰敗退之後,重新聚攏起來的敗兵,往往都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無力為戰,最後都免不了再一次潰敗的下場,尤其明軍並非是什麼堅強的精銳,敗退之後,想要阻止反攻,就更是難了,隻要大清的鐵騎追擊的夠緊,不給明軍過多的機會,明軍的重振旗鼓,不過就是徒勞,因此,何洛會過河之後,繼續帶兵猛追,絲毫不管明軍的戰鼓聲。

但是,當他整理隊伍,率兵衝到距離明軍戰陣將近三百步,前鋒騎兵已經衝到一百步的時候,他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了,那就是,明軍敗退之後,重新列陣的速度太快了,而且陣型比較齊整,完全不像是一支敗退之後,臨時聚攏起來的驚弓之鳥。

一時,何洛會心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就在此時,他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大吼:“何都統!何都統~~~”

何洛會勒住戰馬,回頭一看,發現是一個穿著漢軍鑲藍旗甲胄的年輕將領正奔來,卻是張存仁之子張瑞祥,張瑞祥今年二十五歲,跟著其父,混了一個佐領的官銜,一直在軍中任事,此時,他氣喘籲籲,一臉驚慌的來到何洛會馬前,抱拳報道:“何都統,家父說,明軍不戰而退,隻丟棄輜重和車馬,但卻不見一件兵器和甲胄,怕是有詐,請你萬萬小心,不可輕易追擊啊!”

聽到提醒,何洛會才猛然想起,是啊,明軍敗退雖然看似狼狽,丟棄了不少輜重和車馬,但兵器和甲胄,卻都帶過了河,這明顯不和常理啊。

難道……是詐敗?

“快!命令全軍,停止追擊!”

何洛會急忙下令。

但急速追擊的大軍,又豈是可以輕易回頭的?

“砰砰砰砰~~”

就在何洛會發出命令的同時,前方追擊的前鋒騎兵已經衝到了明軍陣前七十步了,就在他們張弓搭箭,從明軍傾射箭雨的同時,明軍陣中的鳥銃,也忽然鳴響。

硝煙彌漫,戰馬長嘶。

建虜騎兵向前傾射的箭雨,在明軍陣中掀起了一片血雨,但明軍射出的鳥銃,卻也同樣將他們射了一個人仰馬翻。

同一時間,見明軍敗退,己方兵馬已經追過了河,豪格也快馬向前,向河邊而來,想著也要渡過子牙河,和大軍一起追擊,因為戰事進行的順利,豪格很是喜悅,到了河岸邊,他駐馬一看,發現何洛會率領的三千騎兵,已經全部過河,張存仁的兩千人,過了有一半,剩下的正在加緊過河,而在左右兩翼,鄂木布楚唬爾和德爾赫禮的兵馬都已經渡過了一半兵馬,一眼過去,子牙河上下六七裡之內,到處都是渡河的己方騎兵,將整兒河道都占滿了。

豪格沒感到危險,隻是焦急,擔心明軍會跑了,因此再次下令:“命令各軍,加快速度過河……”

命令還沒有說完,耳朵裡隱隱忽然聽到了什麼聲音。

“隆隆隆……”

像是戰馬奔雷,但又不像。

抬頭向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就看見西麵上遊處,距離三四裡之處渡河的己方兵馬,忽然掀起了一陣騷亂,有士兵驚慌的跳上岸,因為離得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隻是疑惑和憤怒,明軍都在對岸,周圍已經沒有敵人,河中的軍士亂叫什麼?

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因為三四裡之外的騷動,很快就蔓延到了自己麵前。

“水!水!”

所有人都在大喊。

河中有水不奇怪,奇怪的是,原本隻淹沒在小腿的河水,忽然間暴漲起來。

其實也不是忽然暴漲,隻不過是因為視線阻攔,正在建虜的渡河士兵,以及被軍旗遮擋的豪格並不能看見,就在他們渡河的其間,一股大水忽然從上遊滾滾傾瀉而下,大水所到之處,排山倒海,吞噬一切,誰也無法阻擋,原本裸露的河岸,全部淹沒,原本小腿高的河水,頓時就淹沒到了胸口。

而豪格剛剛隱隱聽到的“隆隆隆”,其實就是河水從上遊狂瀉而下的奔跑聲音。

————感謝“書友3031、書友4042”的打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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