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牙河,又名鹽河、沿河,滹沱河的分支,發源於山西,流經山西、河北,從天津入海,其特點就是上大下小,峰高、量大、流急的滹、滏二水,彙入子牙河後因河道狹窄,宣泄不及,常常形成水災,隻不過近些年天氣乾旱,年年少雨,因此子牙河的水量,比以前少了不少,水流也變的平緩了起來,今日不知道是怎麼地的,上遊忽然來了一股大洪水,一時,子牙河就猶如是一個被放開束縛的頑童,又開始任意揮灑他的性子了。
“隆隆隆~~”
河水來的又快又急,雖然最前方的一些建虜士兵聽到了動靜,看到了宣泄而來的河水,急急策馬跑上了河岸,但後麵的士兵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當他們聽到驚叫和水聲,抬頭看時,河水已經衝到了他們麵前,雖然大部分的士兵都騎在馬上,河水淹不到他們,但馬匹卻無法抗拒河水奔湧而來的力量,堅持了幾下,一聲長嘶,就倒在了河水之中,而馬上的騎士,自然也就被掀翻到了河水之中……
隻是極短的時間,宣泄的河水,就從幾裡之外,直衝到了豪格的麵前,除了一些眼明手快的建虜士兵奮力策馬,從河中跳回了河岸之外,大部分正在渡河的士兵,都被河水衝倒了。
人仰馬翻之中,河水拍物和呼喊救命之聲,響成一片,建虜渡河的隊伍,頓時就亂成了一鍋粥。
河岸邊的豪格先是驚呆,繼而大聲呼喊:“撤,快撤回來啊!”
眼前的此情此景,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中計了,不知道明軍為了什麼手段,在上流截留了河水,等建虜渡河追擊,忽然放出河水,淹沒了正在渡河的一眾建虜兵馬。
……
同一時間,距離此處十三裡之外的一處小山上,一個文士正興奮的大笑:“計成矣!”
正是向吳甡獻策,繼而說服山東總兵尤世威的廣東道禦史楊爾銘。
其實這裡並非嚴格意義上的山,隻是一處被河道衝擊而形成的大型龍崗地,方圓兩公裡左右,高不過十幾尺,而在河岸對麵,還有一座略小一點的龍崗地,兩處龍崗地,正夾著中間的子牙河,子牙河從西而來,恰在這裡拐了一個彎,泥沙日積月累,繼而形成了左右岸邊的兩處龍崗地,而因為在河道邊,時時都可能被衝毀,因此龍崗地周圍沒有田地,隻長了一些濃密的樹木,時間長了,漸漸城了小林子,兩天前,楊爾銘帶著山東總兵尤世威,曉伏夜行,繞了一圈遠路,避開建虜探騎,秘密到了這裡,利用兩處龍崗地做掩護,兩千人一起動手,用砂石沙袋,築起了一道堤壩,截斷了子牙河。
因為子牙河上大到小,水勢和水量都是逐漸緩解的,尤其兩處龍崗地更是其中的分割點,兩岸百姓過河,都會選擇龍崗地的下遊,橋梁也大多建在下遊,因此,建虜的探騎也都是走下遊,加上方圓幾百裡之內,百姓都已經逃散,宛若空境,山東兵又極為小心,所以沒有人發現,在兩處龍崗地,竟然秘密駐紮了一支明軍。
堤壩完成,楊爾銘立刻給吳甡送信。
於是吳甡帶兵向河間府進發,在張莊渡口紮營,並在這附近敗退過河,都是事先算計好的。
今日豪格率領大軍,離開河間府城下,往張莊渡口殺來,也都在吳甡和楊爾銘的預料和算計中,明軍依照計劃,不等接戰,就“敗退”過河,同時點燃了烽火信號,得到信號的山東兵,立刻就炸開了堤壩,於是,被截留之水,滾滾而下,不過十三裡的距離,很快就抵達雙方激戰的戰場,奔湧著,截斷了建虜的過河之路,將河道中的建虜衝的七零八落。
計策成功,楊爾銘忍不住開懷大笑。
“先生神機妙算,老夫佩服!”尤世威向楊爾銘抱拳行禮。
楊爾銘急忙還禮:“不敢不敢。水計已成,下一部該是阻計了。”
尤世威肅然:“謹聽先生命!”
於是,兩千山東兵迅速離開,偃旗息鼓,往北而去。
……
子牙河邊。
正在渡河的兵馬被忽然宣泄而來的河水淹沒,河水很快就漲到了齊腰深,而且還在快速上升中,已經渡河、正對明軍發動攻擊的建虜兵馬本就對明軍的頑強抵抗和密集火力感到驚異,聽聞後方的大亂,紛紛回轉頭來,當見到河水滾滾而來,淹沒了後續的兵馬,原本平靜、深不到小腿的子牙河,一下就變成了人馬難渡,必須借助車船的大河之時,人人都變色,人人都驚慌,心中都是同一個想法:“不好,中了明人的詭計了。”
於是一些人,尤其是那些紀律比較散漫的蒙古騎兵,他們顧不上再攻擊明軍,本能的紛紛後退,奢望著在河水暴漲更高之前,撤回北岸。但鑲藍旗和漢軍旗卻都畏懼建虜嚴格的軍令,沒有人敢後退,站在原地,正在惶恐,蒙古騎兵急退,雙方擠在一起,又是一陣亂。
“不要亂,不要亂,繼續衝!”
亂軍之中,有一人最為懊惱,那就是張存仁。
過河之後,他就察覺不對勁,仔細一想,立刻就想到了兵器和甲胄的破綻,登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令兒子去通知何洛會,令何洛會不可急追,以免中了明軍的埋伏,又派人返回去稟報豪格,不過他是側翼主將,不能輕易離開,又要等兒子返回,更沒有想到河水會忽然暴漲,因此他並沒有立刻返回北岸,而是留在原地,收攏兵馬,準備看明軍的行動,再決定下一步,但不想到河水忽然滾滾而來,聽到身後的驚叫和河水奔湧而下的聲音之時,他才全部明白了明軍的詭計。
隻可惜,一切都晚了。
現在,奔湧的河水,將己方兵馬截成了兩段,大軍的主帥,肅親王豪格,此時還在北岸,他們這些追擊明軍的主力,卻是到了南岸。不過張存仁腦子卻清楚,他知道,後退是不能了,眼下隻能往前衝。但周圍的情勢太混亂了,張存仁這個漢軍旗的副都統,隻能指揮漢軍旗,但卻指揮不了建虜主子和蒙古旗。眼見周圍都是混亂,張存仁雖然著急,但卻也毫無辦法。
“殺!”
趁著建虜慌亂,就聽見明軍陣中猛地爆發出了一聲呐喊,接著,兩翼的步兵大陣忽然動了,大盾長槍一起前進,邁著齊整的步伐,如移動的城堡,慢慢向河岸邊伸展---明軍原本就是擺出一個圓弧陣,將河岸邊的空地都包圍,不過最邊角的地方,仍然有一些空隙,現在明軍想要將邊角的缺口,全部堵上。
中間的何洛會和張存仁來不及反應,左右兩翼的鄂木布楚唬爾和德爾赫禮卻看的明白,心知明軍想要將他們徹底包圍在河岸邊,又見河水高漲,涉水過河,已經是不可能了,於是急忙高聲呼哬:“殺出去,殺出去啊!”試圖帶領精銳騎兵沿著河岸奔跑,先衝出明軍的包圍圈在說。
“砰砰砰砰!”
但雙方距離太近了,明軍稍微一前進,就已經逼近到了七十步,隨即,鳥銃聲密集響起,又有一枚枚手炸雷投擲在建虜騎兵逃跑的河岸邊,響起劇烈的爆炸,硝煙彌漫中,試圖突圍的建虜騎兵紛紛中彈落馬,沒有一個能逃過。鄂木布楚唬爾和德爾赫禮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明軍步兵快速上前,一麵麵大盾,一杆杆長槍組成的盾牆,堵住了河岸邊角的缺口,將他們徹底封死在了河岸邊。
後續的建虜騎兵想要再衝,但都被明軍鳥銃和手炸雷擊退。
就這樣,明軍成功的完成了對建虜的包圍圈,過河的建虜,被包圍在了長不到一千步、厚不過六百步的河岸邊,形成了一麵偏平方陣,因為地方狹小,建虜眾軍顯得非常擁擠,失去了閃躲騰挪的空間。
對騎兵來說,最怕的就是被步兵堵在某一個狹小的空間,失去機動迂回的能力,現在就是這樣,後麵是河,左右和前方都是明軍,狹小的空間力,大部分原本應該衝鋒騎射的建虜騎兵,都變成了一個個坐在馬上的弓箭手。如此一來,騎兵反倒是不如步兵了。時間一長,必然被步兵全殲。
何洛會,鄂木布楚唬爾和德爾赫禮三人都是宿將,焉能不知此間的弊端?見己方騎兵被明軍步兵包圍,三人眼中都有驚慌。
“升旗!”
明軍陣中忽然響起號令,接著,他們真實的軍旗一一掛起,飛龍旗,祥雲旗,北鬥旗,飛虎旗,正式亮出了他們相當一部分都是京營精武營的身份。
見到精武營的軍旗,尤其數量如此之多,一些參加過去年入塞之戰的建虜士兵,都微微色變。
“虎,虎,虎!”有明軍大將在高呼。
原來,今日參戰的不止有閻應元的戰兵第一營,原本駐守香河武清段的兩個精武營千總隊、以及保定參將馮名聖、賀珍的三千營,和六千地方兵馬,更有精武營副將劉耀仁率領的兩個守橋千總隊。
原本,這兩個千總隊是守衛武清段運河石橋的,但在建虜突破運河之後,再守石橋也是無用,而太子殿下事先就有命令,若有變,聽從少司馬吳甡的命令,因此,劉耀仁率兵退往河西務,和吳甡閻應元合兵一處,如此,河西務才能兩萬兵。
算起來,在今日戰場上,共有七個精武營千總隊,幾乎占了大軍的一半。
也因為如此,“撤退”才會有條不紊,各部也才能迅速的過河之後,重新站穩腳跟。
照吳甡的命令,閻應元的戰兵第一營為主攻,為左翼盾牆,劉耀仁率領兩個千總隊在右翼盾牆,為輔攻,保定參將馮名聖的人馬和剩餘的兩個精武營千總隊,加上六千地方軍,部署在建虜的正前方,護衛大纛,聽從吳甡的直接指揮,為中軍。
賀珍的三千營則是負責拾遺補缺和增援,哪裡有危險,就往哪裡援救。
而大軍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將過河的建虜,全部吞下。
此時,中軍大纛之下,緋袍紗帽,胡須斑白的山東總督吳甡,正舉著太子殿下賜予他的千裡鏡,仔細觀察著建虜軍陣。風吹著他的臉,感覺他在竭力壓製著心中的激動---雖然崇禎五年,吳甡就已經是一省之巡撫,帶兵剿匪,連連取勝,去年他又輔佐太子殿下,成功擊退了建虜大軍的入塞,不過他還沒有獨自帶兵,擊敗建虜的經曆呢,現在將八千建虜圍在河岸邊,勝利已經可以預料,他如何能不激動?
更何況,此次做戰計劃,事先並沒有和兵部,也沒有和太子殿下商議,乃是他和楊爾銘密議的結果,如果失敗了,他必然要被問罪下獄,多年積攢的清譽,可能會毀於一旦。
一句話,這是一次賭博。
但吳甡不能不賭,運河失守,太子殿下被圍在通州,形勢對大明極其不利,雖然吳甡對通州城防有一定的信心,但建虜勢大,誰也不敢保證,太子殿下就一定能守住通州,萬一有什麼意外,那就是天塌地陷,九死莫贖的大罪,作為臣子,吳甡必須徹底解除建虜大軍可能南下的危機,如此才有能力回援通州,因此,他才會和楊爾銘商議出這個冒險之策。
幸運的是,他賭贏了,先是史可法不負眾望、用殘兵弱將的守住了河間府,接著,山東兵繞行遠路,避開建虜的探騎,成功築起了堤壩,最後,豪格的行軍作戰,一如事先預料,像擊潰史可法一樣,豪格想要故技重施,運用他騎兵快速作戰的威力,再一次取勝。
而這一切,都落入了吳甡和楊爾銘的彀中。
唯一的遺憾,就是豪格本人並沒有過河,而在留在了對岸,如果豪格過河,被圍在河岸邊,那今天的計謀,就算是徹底完美了。
不過沒有關係,隻要全殲了這過年的八千建虜,依然是一次足以震撼建虜的大勝。
因此,吳甡的激動是很自然的,不過多年的文官曆練讓他知道,越是關鍵時刻,就越要冷靜,不然煮熟的鴨子也有可能會飛,因此他不敢大意。
“建虜要突圍了,各部都需小心,不可有任何疏漏,不然本督絕不輕饒!”吳甡放下千裡鏡,大聲命令。
————感謝“龍暢天下”和“我是小培培、cylove521”的打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