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相府密謀(1 / 1)

這一次建虜入塞,太子又贏了,聲望大漲,而隨著太子的勝利,他周家和嘉定伯府的地位,也日漸拔高,不說一般的百姓,就是京師裡的勳貴,也對他嘉定伯府高看一眼,對他家的生意多有照顧,周奎心滿意足,吃著核桃,嘴裡哼唱著家鄉小調,隻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老爺,老爺~~”

管家忽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慌什麼慌?出什麼事了?”周奎不屑的撇嘴,大明江山之下,他不覺得有什麼事情能威脅到他嘉定伯府。

“朝廷貼出告示,要發行國債……”管家氣喘籲籲。

“什麼國債?”周奎不明白。

“就是朝廷向商人百姓借錢,分十兩,五十兩,一百兩,你給銀子,朝廷給一張國債券,明年還付利息……”管家解釋。

聽到此,周奎臉色立刻就變了,手指一鬆,核桃滾到了桌子上,他腦海裡則是立刻就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一次募捐,那一次好險,他差點也被逼著捐出萬兩的銀子,最後幸好是躲過去了。想不到四年之後,朝廷又一次動了借錢的念頭……什麼國債券,不過就是一張廢紙!

“告示說,太子殿下領銜處置,並號召勳貴外戚和朝中官員,先行購買國債。”官家繼續道。

“什麼?太子領銜?”

周奎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這一次不但臉色,聲音也變了,他敏銳的察覺到,太子絕對不會放過自己這個有錢外公的,自己剩餘的幾家店鋪,怕也是要保不住,想到此,身體都哆嗦了起來,舉著手:“要債的要來了,快,快,快叫周鏡來!”

……

在告示貼出、滿城皆知的同時,所有在京的官員連同京師的所有勳貴,都接到了內廷和吏部的通知。

國債之事,勳貴百官為先,各人量力而行,需為百姓的表率。

內閣五臣,除了首輔周延儒之外,其他四臣都到六部和都察院,為官員講解,或者說是施壓,強力推行國債。

對於國債,中下層官員都不支持,甚至是帶著抵觸,和一品二品大員相比,他們俸祿本來就微薄,加上朝廷一直都拖欠,他們哪有餘錢購買國債?

“請問閣老,認購國債,是強製的嗎?”都察院裡,有禦史向次輔陳演發問。

陳演一身緋袍,站在台階上,麵無表情的環視著下麵的禦史們,點頭說道:“量力而為。”

“朝廷俸祿,又積欠半年了,請問下官可以用積欠的俸祿,認購國債嗎?”

“不可以,購買國債,需真金白銀。”

“那下官沒有銀子購買國債,不知可不可以?”

陳演臉色一沉:“不可以,一個人不夠十兩,兩個人湊,兩人不夠,三人湊,總之,凡朝廷官員都得購買國債。”

“但不知閣老你認購多少兩?”有禦史不客氣的問。

陳演臉色一紅:“老夫自然也是量力而為,認購結束,你自然就會知道!”

……

晚間,首輔周延儒的宅子裡。

一杯頂級的獅峰龍井之後,周延儒將茶杯遞給站在身邊的吏部文選司郎中吳昌時,身子一仰,靠在椅子裡,閉目養神。

吳昌時放好了茶杯,察言觀色,小心的說道:“閣老,朝廷半年沒有發俸祿了,太子要百官都購買國債,這不是為難人嗎?一張國債,最小的也是十兩銀子,滿朝文武,能拿出來的,又能有幾個?”

周延儒閉著眼,冷冷:“怎麼,你拿不出?”

吳昌時乾笑:“下官倒是能拿出,隻是可憐幾個同僚,他們實實在在在是拿不出十兩現銀啊。”

“不是拿不出,是怕漏財吧?”周延儒冷哼,在自己心腹麵前,他沒什麼可裝的。

吳昌時尷尬道:“他們請下官向閣老求情,是否可以……”

“糊塗!陛下已經下了旨意,殿下督辦,你以為還有誰可以阻擋,可以抗旨不遵嗎?”

周延儒睜開眼,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同時,眉宇間也忍不住露出了煩躁--太子說的清楚,勳貴那邊由太子負責,百官這邊由內閣和吏部負責,雖然太子沒有說具體的任務數目,但如果少了,達不到太子的要求,不但太子,就是陛下也會不悅,但如果多了,豈非證明他們一個個富得流油,都是貪官汙吏?

所以,多也不是,少也不行,如何拿捏這個度,實在是難辦。

四年前,陛下募捐的時候,彼時的首輔是薛國觀,因為事情處理的不好,不但得罪了勳貴,也惹的陛下不悅,最後被人抓住了小辮子,言官一彈劾,薛國觀不但是丟了首輔,連小命都沒了。

這個前車之鑒,周延儒可是記在心頭呢,因此,今日朝堂,當他聽到太子說要發行國債,勳貴百官要帶頭購買之時,他心中就是咯噔一跳,隻恐重蹈薛國觀的覆轍。

內閣議事的時候,他就絞儘腦汁的想,回到府中,也依然是想,隱隱地,他已經為自己定出了一個任務目標---崇禎十二年時,滿朝官員,最後拿出來的銀子,連一萬兩都不到,這一次,肯定要比上一次多一些,不然他沒法交代,說不定就是薛國觀的下場,但也不能太多,不然得罪人太多,太惹人注目,他也依然還是薛國觀的下場。

身為首輔,難啊。

事情還沒有開始,就有人不想出銀子,這怎麼可以?如果他答應了,那他怎麼向陛下交代?

“百官之中,哪些人真沒銀子,哪些人是假裝沒銀子,你比老夫清楚的很,你放風出去,就說是老夫說的,家中有銀子但不願意拿出來為國分憂者,明年京察,休想得到吏部的甲等!”周延儒怒道。

京察,大明官員三年一次,京官六年一次的大考核,如果被評為不合格,評為丙等者,則視為不合格,要被罷職,大部分人都不會再被起用,不但仕途斷絕,也是終身的恥辱,因此,京官們對京察極其看重,周延儒用京察做要挾,實是握住了他們的命根子。

“是。”

吳昌時躬身答應。

作為周延儒的心腹,他根本不擔心京察,就算京官都被打成丙等,他也絕對會是甲等,直身之後他有點不甘心,試探的問道:“閣老,你說六部百官,要籌集到多少銀子,太子才會滿意?”

周延儒又把眼睛閉上了:“不著急,先看看勳貴們在說。”

“下官明白了。”

吳昌時微微鬆口氣,以他對勳貴們的了解,知道勳貴們一定不會拿出太多,頂多就是八百一千兩,給太子一個麵子,應付了事,就像四年前,應付陛下一樣,如果勳貴應付,那他們這些當官的,就更有理由應付了。

“閣老,下官有一點不明白,望閣老賜教。”

吳昌時向前一步,壓低聲音。

“什麼?”周延儒呢喃。

“你說,這滿城的流言,太子殿下難道沒有聽說嗎?怎麼還敢在這個時候,異想天開,推出什麼國債呢?這一來,他不是把勳貴和百官都得罪了嗎?大家一意為他瞞著童謠和流言的事情,如果哪個勳貴和官員心中不滿,將事情捅到陛下那裡,那不是就糟了嗎?”

周延儒睜開眼:“你以為陛下不知道嗎?”

吳昌時一驚:“您是說,陛下已經知道了?”

“當然知道了,東廠和錦衣衛可不是擺設。”

“可你前日不是說,這般重大的事情,王德化和駱養性都不敢輕易稟報嗎?”

“我是說了,不過看陛下近日的情緒,他顯然已經是知道了。”周延儒臉色凝重。

“怪不得今日在朝上,陛下沒有立刻答應太子的請求呢。”吳昌時猛然醒悟。

周延儒歎口氣,慢慢坐起來:“所以老夫對太子推出這個勞什子的國債,也有點不明白。太子究竟想做什麼呢?”

吳昌時急忙將斟滿的茶杯,呈到了他手中。

周延儒接過茶,啜了一口,沉思的說道:“我們這個陛下,雖然多疑好麵子,但內心裡卻是柔軟的,對自己的兒子,就更是如此了,流言雖然令他不悅,但還不至於動搖他對太子的信任,隻要太子安靜一段時間,不和群臣交往,不參與朝政,亦沒有表現出其他令他不悅的事情,他對太子的不悅和疑心,自然就會消退。”

“太子是一個聰明人,應該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但今日他卻在朝堂上提出了發行國債,雖然不比去年的廢遼餉和開厘金,但同樣也是驚世駭俗,就如同是在一池還未平靜的池水中,再扔下一顆巨石,你說陛下的心裡,該會怎麼想呢?太子,豈非是自尋煩惱?”周延儒歎。

吳昌時沉思了一下,說道:“發國債是得罪人的差事,弄不好,就是灰頭土臉……太子會不會是以此來自墜名聲,洗脫懷疑?”

“胡思亂想什麼呢?”周延儒偏頭看向吳昌時,冷笑:“太子像是自墜名聲的人嗎?再者,做不到是灰頭土臉,裡外得罪人。做好了,就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聲望大漲!你說,以太子這兩年表現出來的手腕和謀略,這件事他是做好,還是做不好呢?”

“這……”

吳昌時猶豫了一下,拱手道:“太子雖然年輕,但從他撫軍京營,擊退建虜來看,太子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是其他小事,那是一定能成的,但發行國債,拿人金銀,卻是難說了……”

周延儒冷哼一聲,搖頭道:“你太小看太子了,以老夫的判斷,此事八成能行!”

“閣老賜教。”吳昌時問。

周延儒又啜了一口茶,緩緩說道:“太子不是常人,從他今日在朝堂上拋出來的三條配套看,他是早有謀劃和研究的,不用細想,就知道比大明寶鈔合理多了,平常裡他和商人們又多有來往,深懂商人心理。上一次在府中義賣,光他一幅字,就賣了十幾萬兩,今日他主持國債發行,那些商人們豈能不捧場?”

“商人紛紛解囊,加上勳貴和百官,就算最後湊不夠一百萬,隻要有六七十萬兩,助朝廷度過了這個危機,太子,就算是成功了,”周延儒道。

吳昌時一臉沉思的說道:“可這樣一來,太子聲望又會大漲,想到四年前隻募到二十萬兩,陛下說不得會悄悄不悅……”剛說到這,發現周延儒嚴厲的目光忽然刺來,心中一驚,急忙抬手打自己嘴巴:“該死,陛下心境,豈是臣子可以評斷的?掌嘴,掌嘴!”假裝很是用力,啪啪,但卻輕輕打了自己兩個嘴巴。

周延儒哼了一聲,又向後一仰,閉上了眼睛。

吳昌時躬著身子,試探著問:“閣老,既然這樣,我們配合還是不配合啊?”

“發行國債是緩解朝廷燃眉之急的唯一辦法,老夫身為首輔,豈能不配合?”周延儒麵無表情。

“可是……”

“住嘴!”周延儒知道吳昌時要說什麼,睜開眼睛,老臉寒霜的說道:“身為臣子,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任意揣測的,但是出了什麼漏子,老夫也救不了你。”

吳昌時一哆嗦,深輯到地:“下官明白了。”

從周宅離開,吳昌時返回自己的住所。

而在他住所後麵的密室裡,一個披著黑色鬥篷、麵目全部遮擋的客人,已經在燈下等他很久了。

吳昌時關好了門窗,撩袍坐下,將今夜和周延儒見麵的情況,包括兩人之間的對話,都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黑色鬥篷聽完,什麼也不說,隻從袖中取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放在桌子上。

看到銀票,吳昌時立刻就眼冒喜色---他什麼也不愛,最愛的就是銀子。身為吏部文選司郎中,掌握百官升遷,又是周延儒的心腹,每日收受賄賂不知道多少,但他依然不滿足,但是有銀子送來,他一概來者不拒。

不過黑色鬥篷來曆不凡,麵對這一張的銀票,吳昌時不敢輕易接受,假裝驚訝的說道:“伯公這是乾什麼?把下官當成什麼人了?再者,舉手之勞,何敢勞伯公如此大禮?快快收回。”

手壓住銀票,又推了回去。

“不必客氣,這是你應該得的。”黑色鬥篷之下,飄出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原來是襄城伯李守錡!

——--感謝“神馬賽克、書友42475”的打賞,謝謝~~~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