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出錢如割肉(1 / 1)

“我,我……”周奎說不出話。

朱慈烺聲音激動的繼續道:“不得已,朝廷隻能放下身段,向勳貴百官,商人百姓借錢,此事由我領銜辦理,事情成敗,關乎社稷,身為嘉定伯,我的外公,你難道不應該第一個支持我嗎?可你是怎麼做的?不慷慨解囊也就罷了,反而想方設法的隱藏金銀,虛掩應付!”

“如果國債失敗了,籌集不到應有的銀子,最後失敗的是誰,是我啊。到那時,你外孫,我這太子之位,還能坐得穩當嗎?”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外公,你嘉定伯府這裡裡外外的財產,都是從哪來的?還不是仗著陛下的恩寵,官府的方便,商人們的投效而來?一旦國事壞了,大廈將傾,你廣蓄私財,又有何用?到時還不是人為刀俎你為魚肉?”

“此種後果,你想過沒有!”

朱慈烺越說越激動,仿佛是看到了甲申之變時,身為當朝國丈,周奎的醜惡嘴臉。他握著拳頭,目光像是要殺人,對這樣的外公,他實在是歡喜不起來,如果不是顧忌周後,顧全大局,他早就想辦法將嘉定伯府鏟除了……

周奎聽的大汗淋淋,伏在地上,嚇的根本說不出話……

……

與此同時,在宣武門外的菜市口,人頭攢動,看熱鬨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

“來了,來了!”有百姓在歡呼。

大奸賊尚可喜,以及他全家的男丁,站在囚車裡,正在被押赴菜市口。為防尚可喜自殺,半個月前,獄卒每日就隻灌尚可喜四五口的稀粥,一連半個月的餓下來,尚可喜已經是奄奄一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當他被押到囚車裡,被顛簸震醒,感覺到街道兩邊洶湧呼喊和咒罵,還有砸來的果菜皮和臭垃圾之後,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最後時刻來臨了。

尚可喜拚命的抬起頭,睜開了眼睛,然後他就看到了街道兩邊洶湧的百姓,和一張張痛恨的臉,從婦人小孩到街邊的乞丐,每一個人都在指著他罵。

“尚可喜,狗賊,死有餘辜!”

“兒啊,你的仇,總算是可以報了~~”

手中的爛菜葉,各種碎小雜物,都向尚可喜砸去。

維持秩序的兵丁來回撥擋,但卻也難以阻止。

尚可喜仰麵向天,忽然大聲呼喊。

“冤枉,冤枉,我不服啊~~”

“我要見陛下~~”

“陛下,我冤枉啊~~”

……

嘉定伯府。

麵對太子的聲聲嚴厲,周奎跪在地上,滿頭大汗--他一直聽說,太子帶兵打仗,殺伐果斷,今日終於是領教了,不同於女婿的好麵子和溫良恭儉讓,外孫完全是另一種性格,這讓他非常恐懼,隱隱有一種,如果他不答應,未來嘉定伯府一定會遭到滅頂之災的感覺。

朱慈烺一口氣吐出了胸中的鬱悶,或者說,是對周奎的厭惡,心情感覺輕鬆了不少,他冷冷望著周奎:“外公,今日你出銀子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朝廷發行國債,你必須支持!”

“臣,臣,願意支持……”周奎艱難的說。

平生第一次,他願意割肉。

然後他顫巍巍的說道:“臣,臣……願意出一萬兩。”

他說的很慢很苦,感覺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割他的肉。比起最開始唐亮問起時的五百兩,到現在已經足足翻了二十倍。

朱慈烺望著他,冷冷道:“外公,這是國債,明年朝廷會連本帶息的還你,一厘都不會少你,你那麼多的銀子,放在窖子裡,除了長灰,又有什麼用呢?你拿出了銀子,不止是支持了朝廷,更是支持了我,大明安定,你周家富貴榮華,有何不好呢?”

“我,我我……”周奎一時卻還是繞不過彎子。

“殿下!”

這時,一直跪伏在地,全身已經冷汗淋淋的周鏡忽然想明白了,也看清楚了,他抬起頭,望向太子:“……臣知道家父吝嗇,後麵的窖子裡也有不少銀子,但此中情況,不能為外人所知啊,事情傳出去,嘉定伯府收斂錢財、聲名狼藉也就罷了,但如果影響到娘娘和殿下的名譽,周家就萬死莫恕了。因此,後院是萬萬不能搜的啊,望殿下三思,三思啊~~”

說完,猛烈叩頭。

大明以孝治天下,不管怎麼說,太子對外公的逼迫行為,都有違孝道,對太子的名聲,都不是好影響,消息傳出去,百姓們怕是不會稱讚太子的聰明,而是會說,外公貪財吝嗇,外孫無情巧取。

最重要的是,當今國母,周後知道這個消息後,一定會非常傷心,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兒子,她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最是難受……

太子卻不懼,冷冷道:“發行國債失敗,籌集不到應該的銀子,大明立刻就有危機,相比之下,我的那點名聲又算什麼呢?至於母後,我相信她會理解的。”

周鏡臉色發白,知道自己不能不做決定了,不然嘉定伯府就要聲名掃地了,而等到太子繼位,嘉定伯府更是會大禍臨頭,於是看一眼哭嚎的老爹,咬牙道:“殿下,臣願代家父答應,購買國債三萬兩!不,五萬兩,嘉定伯府願出五萬兩!隻求殿下,不要搜查後院了。”

“什麼?”

正在乾嚎的周奎大吃一驚,轉頭怒視兒子:“五萬兩,你瘋了?”

周鏡卻不理老爹的吼叫,隻是拜伏在地,連續叩首。

朱慈烺低頭沉思,在堂中踱步,老實說,他恨不得將周府的銀子全部都抄拿了,換成是國債券,但他知道,他不能趕儘殺絕,為了母後的麵子,他必須給嘉定伯府留一些餘地,據蕭漢俊推測,周府窖子裡的現銀,大約在十萬兩左右,現在周鏡願意拿出五萬兩,已經是一半,以周奎的尿性,怕已經是到了他忍受的極限,如果繼續追迫,怕是會有意外,所以,見好就收,才是上策。

於是站住腳步,說道:“六萬兩!”

周鏡想也不想,叩首:“謹遵殿下令。”

朱慈烺欣慰點頭:“舅舅知大義,我很欣慰,我現在就進宮,稟報父皇,為你嘉定伯府請功!”

“謝殿下!臣這就去裝銀。”

周鏡長長鬆口氣,站起來,抹一把頭上的冷汗,急急往外走--現在的情況下,已經是外甥高抬貴手了,他不敢拖延,隻恐外甥忽然反悔。

周奎卻是捶胸頓足,大哭:“六萬兩,啊,逆子,兩個逆子啊~~”

朱慈烺知道,他想罵的其實還有自己這個太子……

周鏡走出正堂,卻發現唐亮和周訓一直都守在堂前,根本就沒有離開,唐亮臉帶微笑,向他微微點頭,倏然之間,周鏡就明白,太子根本就沒有搜查後院的打算,剛才的一切,不過就是在演戲!

隨即又明白,怪不得太子殿下要封鎖嘉定伯府,為的就是封鎖消息,不使他們爺孫,甥舅之前的對話為外人所知。

太子殿下的最終目的,就是要他們心甘情願,主動自覺的拿出銀子,購買國債。

至於對嘉定伯府的粗暴,有可能會影響到自己和母後的聲譽,太子早已經想到了,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這一場戲……

周鏡正自發呆,就聽見唐亮的聲音:“國舅爺,走吧。”

“走。”周鏡臉色難看。

“對了,除了國債銀,二舅爺還需要三千兩,希望國舅爺,一並提出來……”唐亮笑。

周鏡狠狠瞪了一眼周訓,但卻也不敢不從。

就在通過圓門,向後院行走之時,伯府外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陣地歡呼,周鏡站住腳步,疑惑的望,跟在他身後的唐亮卻是明白,笑道:“奸賊尚可喜被判淩遲,這會正在行刑呢。”

淩遲。

周鏡心中一寒……

菜市口。

尚可喜和他的兩個兒子,連同親信許爾顯,正在被淩遲。

所謂淩遲,就是一片片割肉,最少一千刀,如果割到途中,罪人提前死了,劊子手就算是失職。

劊子手咬著牙,一刀一刀的仔細剔。

“啊!啊!啊!”被綁在柱子上的尚可喜疼的死去活來。

而在嘉定伯府,周奎哭的死去活來,銀子,就是他的肉啊。

……

乾清宮。

崇禎帝正在批閱奏疏,午後的陽光照著他疲憊的臉,他鬢角的白發,越發的明顯了。

“陛下,太子來了。”王承恩報。

“讓他進來。”崇禎帝頭也不抬。

太子朱慈烺輕步進入,在崇禎帝麵前跪下:“兒臣有罪!”

“恩?”

崇禎帝這才抬起頭,看向太子,他剛命太子署理國債券,也知道兒子剛剛去了嘉定伯府,現在來請罪,難道是事情不順,嘉定伯府出了什麼問題?

“怎麼了?”崇禎帝放下筆,目光嚴峻的看向太子。

朱慈烺將嘉定伯府的經過,向崇禎帝講訴了一遍--嘉定伯府的事,可以瞞著民間,但絕不能瞞著崇禎帝,不唯崇禎帝遲早都會知道,更因為此事牽連周後和崇禎帝,身為兒子和太子的他,絕不能欺瞞崇禎帝,必須一五一十的如實相告,如此才能避免可能的風波。

至於有罪,乃是因為他畢竟使了手腕,外孫逼迫外公拿銀子,按倫理,肯定是不對的。

“六萬兩?”

聽兒子說完,崇禎帝驚訝的瞪大了眼。

嘉定伯府竟然能拿出這麼多的銀子,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嘉定伯被賜封,不過十年的時間,平常也沒有聽過他有什麼大生意,想不到竟然有這麼多的積蓄,這太讓人意外了。

嘉定伯府這般有錢,四年前卻不肯募捐,實在可惡!

這一刻,雖然兒子的手段不甚光明,但崇禎帝對周奎的憤怒卻超過了一切。

“你外公……還真是有錢啊。你沒有搜查後院的窖子是一個錯誤,說不定裡麵的銀子,不止六萬兩呢。”崇禎帝聲音嘲諷。

朱慈烺拜在地上:“兒臣隻是耍了一點心眼,沒有聖旨,兒臣焉敢搜查?”

崇禎帝手一揮:“起來吧。”

“謝父皇。”朱慈烺起身。

崇禎帝望著他:“朕這裡好說,你母後那裡怕是會有一些彆扭,你去見她吧。”

“是。”

朱慈烺領旨退出,然後往坤寧宮。

崇禎帝陰沉著臉,轉對王承恩:“叫王德化來。”

東廠提督王德化一進入,崇禎帝就劈頭蓋臉的怒喝:“嘉定伯府一次就能拿出六萬現銀,你東廠事先可有了解?”

王德化嚇的顫抖,跪在地上隻是請罪……

同一時間,坤寧宮。

周後已經得到消息了。

原來太子一走,周奎立刻就派親信家人進宮報信,雖然家人不能隨意進宮,更不能隨意見到當朝皇後,但卻見到了坤寧宮主管太監徐高,聽完之後,徐高不敢怠慢,急忙告知皇後娘娘。

周後驚的站了起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老父親出銀六萬兩購買國債,這怎麼可能?雖然她知道娘家是有一些銀子的,但有這麼多,卻出乎她的意料,而當知道老父親是為太子所逼,不得不出銀時,周後忍不住跺腳:“春哥兒!”

上一次查抄店鋪之事,周後就怒過太子一次,想不到這一次太子玩的更大,

一方麵周後惱怒春哥兒給她惹事,惹老父親生氣,一方麵又哀怨,既然有這麼多銀子,老父親為什麼不願意為國分憂,反而逼著外孫使出這等手段?我為國母,你們娘家為什麼總是給我扯後腿?

但父親畢竟是父親,娘家也畢竟是娘家,周後歎口氣,抹了幾把眼淚,然後取出錦盒,將她好不容易節省出來的一張銀票取了出來,交給徐高:“徐高,你送這個到伯府……”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太監來報。

“不見,讓他走。”周後忍不住怒氣。

……

嘉定伯府。

周奎躺在病榻上,嘴裡哼哼唧唧:“我的銀子……逆子,逆子啊~~”

從後院窖子裡拉走的一箱箱銀子,就像是割去了他的血肉,攫取了他的元氣,他已經完全站不起來了,隻覺得沒有了銀子,自己整個身子都空了,心口疼的像是刀割。

忽然,耳邊聽見嗩呐聲,隨即鑼鼓喧天,好像有一支樂隊進到了伯府前院。

“老爺,老爺~~”

管家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大公子親自押送銀子到正陽街的戶部衙署,戶部點了銀子,給了六萬兩的國債券,又說咱嘉定伯府認購國債超過一萬兩,且是第一個,因此特贈首輔周延儒老大人親寫的公忠體國的牌匾,現在戶部官員,攜了樂隊,帶著牌匾,正送過來了呢。”

管家眼有喜色,覺得周延儒的字,可以為伯府挽回一些損失。

周奎卻是怒,周延儒算什麼東西?焉能抵得上我的六萬兩銀子?

“出去!”周奎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過去。

管家抱頭而逃。

……

感謝“韭菜豬肉俠”的打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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