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見芸娘猶豫怯弱,好像要打退堂鼓,跪在地上的田妃抬起頭來,看向芸娘,用一種咒罵一樣的聲音激勵道:“都到陛下麵前了,你還有什麼可隱藏的?說出你知道的,你就能擺脫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不然你永遠永遠也不得安寧,遲早得被殺人滅口,到時,不但屈死的五皇子,青梅,你的同鄉,就是我,五皇子的母親,也會在九泉之下詛咒你!”
田妃聲音恐怖,芸娘嚇的哭了出來。
殿中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難道五皇子的死,真有什麼隱情?如果五皇子真是被人害死的,但一定會有一場天翻地覆的大徹查!
崇禎帝也是一臉懷疑,原本他以為五皇子是正常夭折,難道真有奸人?
“說吧芸娘,如果你不說,你就是欺君,不但你,就是你家人,也會受到牽連……”田妃忽然又放緩了口氣。
終於,芸娘悲泣了一聲,像是下定了決心,她抬起頭,慢慢看向禦座上的皇帝,顫抖的說道:“回陛下,關於五皇子之事,臣女確實知道一些,但臣女並不能確定真假……”
“說。”崇禎帝臉色凝重。
“請陛下保臣女和臣女全家的平安,不然臣女不敢說啊……”芸娘哭。
“朕保你和你全家的平安。”
“謝陛下。”芸娘這才放心,她緩過一口氣,斟酌著言語,緩緩說道:“臣女有一個同鄉,名字叫青梅,原本在坤寧宮當差……”
聽到此,殿中人都是勃然色變,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周後。
周後終於是色變了,雖然她有所預感,但真沒想到,田貴妃居然真的指向了她!
崇禎帝也驚了,他沒有想到,芸娘一開口,竟然就指向了坤寧宮。
難道芸娘所說的五皇子被害的真相,和坤寧宮有關?
崇禎帝迅速的看了一眼周後,發現周後一臉震驚之後,他又轉頭回來,將近二十年的夫妻,他對周後還是有信心的,周後,絕不會做出那種事情。
像是感覺到了殿中的震驚,芸娘嗓子眼被堵住,顫抖的不敢說了。
“不要怕!繼續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田妃鼓勵,她咬牙切齒的嘶吼,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看過周後一眼,她一直在心中憋著氣,隻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再向周後討還一切。
崇禎帝目光已經又轉回芸娘,顯然是要芸娘繼續說。
芸娘鼓起勇氣,顫抖著繼續道:“去年,青梅忽然慌慌張張地找到臣女,將一封信塞給臣女,說有人可能要害她,如果她死了,臣女就打開看,然後不等臣女細問,她就急急慌慌地跑開了,後來沒幾天,聽到消息,她果然是死了……”
眾人聽的更驚。
“信呢?信在哪?”田妃急切的問。
“臣女不敢留,聽說她死後,臣女就燒了。”
聽到此言,殿中有人心中一輕。
“什麼?”田妃卻驚的差點暈過去,芸娘是她最重要的人證,也是計劃的根基,如果芸娘燒了信,等於一切都是白作,或者說,芸娘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她令陛下宣芸娘上殿,根本毫無意義。
“但臣女好奇,在燒毀之前,悄悄看了一眼……”芸娘忽然“哇”的哭了出來:“早知道,臣女就不該看。”
田妃差點暈死過去的那口氣,這才緩了過來,急切的問:“信裡都寫什麼了?”
“青梅說,她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東西,三年前,有一次她在坤寧宮當差,身子不舒服,就悄悄躲進後殿,坐在一棵柱子後睡著了,忽然被驚醒,卻發現是管事太監徐高和國丈周奎正在後殿中小聲爭吵,兩人提到了承乾宮,又提到了五皇子,周奎很生氣,說,徐高你不該橫叉一手,把小事鬨成大事,徐高卻說,永遠不會有人發現……”
轟。
聽到此,殿中人都忍不住心中的驚駭,騷動了起來。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周奎和徐高對五皇子的死,都脫不了關係!
袁妃驚呆,周後臉色蒼白如紙。
田妃卻是笑了起來。
芸娘沒有令她失望,說出了她所期待的那些話。
禦座上,崇禎帝驚的漲紅了臉。
看這女官的顏色,不像是撒謊和誣陷,難道五皇子真是被害死的?而且還是國丈周奎和徐高動的手腳?想到周奎之子周鏡派人暗殺徐允禎之事,難道他們隱藏的秘密是和五皇子有關?一瞬間,又想到了張天師讖言,一時,懷疑和憤怒之火,在崇禎帝心中劇烈的燃燒,令崇禎帝不能自己,他猛地看向周後。
平生第一次,崇禎帝用這種夾雜著懷疑和憤怒的目光,瞪向周後。
迎著崇禎帝的目光,周後臉色蒼白的搖搖頭,然後看向身後的徐高,咬著銀牙,聲音顫抖的問:“徐高,她說的是真是假?”
所有人都看向徐高。
自從田妃進入殿中,徐高的臉色就微微有點變,眼神微微有懊悔,雖然他有所預感,但萬萬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今日是小年,田妃竟然選在今日發動!
不過他臉色始終鎮定,即便芸娘出人預料的出現在殿中,他臉上也沒有露出太多驚慌之色。
事到如今,隻能山倒扶山,水來擋水了。
芸娘隻是一麵之詞,毫無證據,隻要他堅不承認,就能保坤寧宮的安穩!
現在周後望來,徐高立刻奔出,到了殿中,在崇禎帝和周後麵前噗通跪下:喊道:“陛下,娘娘,奴婢根本不知這女官所說為何?坤寧宮中,卻曾經有一個叫青梅的宮女,但因為染病,去年就已經亡故了,不明白女官為什麼要把她拉出來,編造出了這麼一個離奇的故事,來誣陷國丈和奴婢?什麼密信,什麼殺人滅口,什麼奴婢和國丈爭吵,都是子虛烏有的事!”
“徐高,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徐高話音不落,田妃就抬起頭,望向徐高,雖然她罩著薄紗,但即便隔著薄紗,也能真切感覺到她惡毒痛恨的目光:“當著陛下的麵,你居然還敢狡辯?你真以為,你做過的惡事,就真沒有人會知道嗎?為了掩飾當年的事,你不但殺了青梅,還將青梅幾個同室,都以染病的借口逐出了宮外,隨後,她們就都悄無聲息的死了!”
徐高向田妃叩拜一下,委屈:“絕無此事!可請錦衣衛調查。”
“你當然處理的乾淨,但你不要忘記了,嘉定伯還在呢,徐允禎也還在呢!你能殺青梅,但你能把他們一起殺掉嗎?”田妃盯著徐高,她的聲音像是從地上升起,充滿悲憤,帶著寒意。
徐高歎:“娘娘,奴婢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即便嘉定伯和徐允禎就在麵前,奴婢剛才所說,也絕不會修改一個字!”
徐高說的如此肯定,如此坦然,一時,崇禎帝又有點動搖了,徐高是他信王府的老人,對徐高的脾性,他還是知道一點的,他不覺得徐高能有這樣的狠心。
“嘿嘿,咯咯~~不見棺材不掉淚。”
田妃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恨意,她抬眼看向禦座:“王公公,都現在了,今日黃昏發生的那件事,你難道還要隱瞞陛下嗎?”
聽到隱瞞兩字,崇禎帝猛地一刺,轉頭看向王承恩--崇禎帝最恨的不是臣子做錯事,而是臣子瞞著他做事,那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王承恩臉色發白,不明白田妃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事情,難道是有暗探?又或者,此前得到的示警,是田妃派人發出的?但此時卻也顧不上多想了,急忙向崇禎帝躬身:“陛下,今日黃昏,確實發生了一件蹊蹺的事,有人向奴婢示警……”
“說。”崇禎帝臉色沉沉。
王承恩小聲稟告。
因為聲音太小,其他人都聽不到,但就坐在崇禎帝身邊的周後卻是聽到了,然後臉色瞬間煞白,眼睛瞪大了,用一種驚異無比,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向殿中的徐高。
崇禎帝轉頭看她,冷笑:“你都聽見了?真是你坤寧宮的好奴婢啊!?一邊鐵齒鋼牙,絕不承認,一邊學那周鏡,也想要殺人滅口,若非是王承恩機警,就真讓他得逞了!”
聽到此言,跪在殿中的徐高猛然一震,臉色大變,額頭立刻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和周奎同樣的錯誤,周奎派人到雲南去殺徐允禎,他則是派出心腹,想要秘密除掉芸娘,但不同的是,他派出的心腹,是絕對的專業高手,就算失手,也不會被逮到,王承恩又是怎麼識破的?
“徐高!”
周後終於忍不住了,她顫抖的看向徐高。
徐高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這一刻,他想著如何應對?又或者,他還有一絲僥幸,想著如何犧牲自己,而能保全周後?
“王守一,錢卓,這兩個人你認識嗎?”周後聲音顫抖的問。
聽到這兩個名字,徐高再無僥幸,他知道,這兩人失手了,不但芸娘完好的出現在了這裡,而且他們兩人也已經被王承恩識破……剛才王承恩向陛下回報的,一定是此事。
“認識。”徐高咬牙回答。
“他們兩人要殺芸娘,你知道嗎?”周後問。
“不知。”徐高回答。
“哈哈……”田妃尖笑了起來:“他們兩人是你的心腹,你竟然不知道?”
“徐高,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周後的情緒,已經快有點繃不住了。
徐高卻不能回答了,隻能沉默--否認已經沒有意義,王守一,錢卓既然已經失手,秘密怕也很難保存,但承認則意味著天崩地裂,所以不能認。
“那兩個人在哪,把他們帶上來!”崇禎帝怒。
王承恩答應一聲,又在崇禎帝耳邊小聲道:“他們兩人形跡敗露,拒捕,一個自殺,一人傷重,尚不能說話。”
崇禎帝愣了一下,隨即冷笑:“好啊,都是我大明的忠臣烈子啊。派人去傳嘉定伯,讓他和徐高對質,看李芸說的是真是假?”
說話間,崇禎帝臉色鐵青,額頭青筋一根根的凸顯,感覺都快要氣炸了---周鏡要殺徐允禎,徐高要殺芸娘,兩件事都和皇後有關,牽著五皇子當年死亡的真相,徐高又是他極為極為信任的奴婢,是他信王府的老人,想不到卻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如何能不怒?
“是。”
如果說,周鏡派人暗殺徐允禎,還是朝事和政事,自有刑部處置,身為皇帝,不能公開插手,此乃祖宗明訓,但五皇子之死,卻是皇帝的家事,皇帝有權親自審理。
令嘉定伯和徐高對質,真相自會分曉,如果兩人都不說,還有雲南的徐允禎,總之,崇禎帝一定要知道真相,揪出當年的凶手!
太監急急去傳嘉定伯。
嘉定伯的到來,需要一定的時間。
但殿中已經卷起的狂風驟雨,卻是不能停歇。
“徐高,你還不承認,供出指使你的背後主子,減免罪行,難道你要陛下,誅你的九族嗎?”田妃叫。
謀殺皇子,在大明是誅九族的大罪。
但如果是受人指使,罪過就能小一點。
“徐高,那兩個歹人。究竟是不是你派的?你和國丈,又究竟有沒有密議,你給本宮說實話!”忽然來臨的打擊,幾乎讓周後崩潰了,她不敢相信,但證據卻隱隱然這麼確實。她穩住心神,盯著徐高,幾乎是嘶吼的問。
“娘娘……”徐高身子在顫抖,他慢慢抬起頭,望著周後的淚臉,他知道,事情終究是瞞不住了,田妃有備而來,怕是還有後招,而以嘉定伯的尿性,在陛下的威逼下,怕也沒有多少抵抗能力的,最重要的是,他繼續的沉默,有可能為周後惹來更多的猜疑,令人以為周後是幕後的主使,給周後蒙黑!
此時陛下看向周後的目光,已經是混合了冷笑和憤怒,再等下去,不知道會是什麼?
但說出真相,陛下就會信嗎?會不會為皇後娘娘惹來更多的災禍?
徐高痛苦無比。
周後卻已經明白了,她從前胸涼到後背,又從後背涼到腳趾,從徐高不敢抬頭的樣子她就已經知道,一切怕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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