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京營出京(1 / 1)

太子所說的道理,崇禎帝不是不明白,但明旨天下,強逼親王郡王納捐,這樣的事情,他卻是做不出來的。不止是因為這樣做有失仁善,更因為太沒有麵子,感覺他這個皇帝像是強盜一樣,逼著宗親們出錢。

而這,是和《皇明祖訓》不符的。

也正因為如此,崇禎帝默許各地官員向藩王們“求錢”。但朝廷卻從來不發明旨,向藩王們要錢。

藩王們出錢不出錢,就看他們自己的覺悟了。

崇禎帝這點好麵子的心理,群臣都是明白的,沒有人點破,或者說,沒有人做無用功,因為都知道,陛下不會同意的,但現在,馬嘉植和韓如愈卻跳了出來……

說完之後,朱慈烺靜靜等崇禎帝裁決,但崇禎帝卻久久不說話,隻是咳嗽的更厲害。

朱慈烺心中歎息,他知道,崇禎帝終究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抹不開這個麵子。

即便有國債的示範也不行。

看來,想要用各地親王的銀子,補上今年軍費的窟窿,怕是不能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馬嘉植和韓如愈的上疏沒有意義,即便崇禎帝不同意,但這件事已經傳遍京師,很快就會傳到各地親王的耳中,對那些富可敵國的親王們,多多少少,也會有一些鞭策警示的作用。

“吳甡上疏說,希望朕能給他兩年的時間,清剿張獻忠,並說要動用五省之兵,沿著各省邊界,挖一道壕溝,修建城堡,將張獻忠困在壕溝之中,不同於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麵張網,一方固守,九麵出擊,他的策略就是兩個字,一個是圍,一個困,隻要朕能準他的奏疏,給他支持,他說,他就一定能剿滅張獻忠,還江北太平,你以為如何?”崇禎帝忽然又問。

吳甡的策略,朱慈烺當然是知曉的,因為這本就是他和吳甡共同商議過的,學習的乃是曾國藩剿滅太平天國和撚軍的做法,圈一塊地,大挖壕溝,將敵人圍住了,逐步搜小包圍圈,令敵人無法繼續流竄,等到包圍圈中的人員和物資耗儘,敵人也就無路可逃了。這種策略的優點是,步步進逼,令敵人無處可逃,但缺點是時間長,所需兵馬眾多,因為每一處壕溝都是需要人馬駐守的,糧草耗費多,就大明現在的財政狀況,是支撐不住的。

同時的,被圍起來的地區,也等於是朝廷正式放棄,任由包圍圈裡的百姓自生自滅,而這,是崇禎帝最不可能答應的,現在張獻忠正在武昌府一帶肆虐,照吳甡的意思,難道是要將武昌府連同城中的楚王一起放棄嗎?

再者,湖廣是天下的糧倉,所謂湖廣熟、天下足,難道是要把湖廣這個大糧倉圈起來嗎?

原本,朱慈烺並不讚同吳甡上疏,看時機和條件,調整執行即可,但吳甡還是上了。

現在崇禎帝問起,朱慈烺也隻能想辦法為他圓。

“流賊隻所以為流賊,乃是一個流字,朝廷隻所以難以剿滅,也是因為一個流字,如果能克製住這個流字,流賊不足為慮,”朱慈烺小心說道:“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麵張網,其實就是這種思路。現在獻賊在武昌府一帶肆虐。不遠就是長江,如果能將其圍在長江邊,令其不能過江,又不能逃竄,倒不失為一個辦法……隻是,湖廣現在兵力不足,如果沒有兵馬守衛,就算挖了壕溝,也是無濟於事,因此兒臣以為,吳甡所想雖好,但現在怕是沒有實施的條件。”

除了兵員,朱慈烺另一個沒有說的是糧草,維持現有的兵馬,朝廷已經是舉步維艱了,再增加兵馬,朝廷又去哪裡找那麼多的糧草?

聽到此,崇禎帝欣慰點頭:“所以朕斥責了他,告訴他,流賊一日不除,朕心一日難安,先解了武昌之危,再和朕談條件吧。”說完,他深深地望了兒子一眼,眼神有點悲涼,眼眶也好像紅了一下,這一刻,他像是想到了死去的周後,情緒有點波動,不過很快的他就恢複了冰冷,掩飾地閉上了眼睛。

“父皇,兒臣有一事稟報。”朱慈烺拱手。

“說。”崇禎帝睜開眼。

“建虜以武功立國,虜酋黃太吉新喪,無論新君是誰,其必然還會向我大明用兵,以期立威,穩固地位,但其兩次入塞失敗,已經元氣大傷,大舉入侵已經是不可能,兒臣以為,建虜很有可能會取用旋風進攻,一戰即退的策略,向我大明發動短期進攻,這其中,連接寧遠和山海關的幾個前屯衛所,最有可能成為建虜攻擊的目標,兒臣以為,需立刻加強這幾地的防守!”

“你和馮元飆說了嗎?”崇禎帝咳嗽的問。

“已經和老本兵提過了。兵部已經下文,提醒遼東督師範誌完和遼東巡撫黎玉田。”

既然兵部下文,朱慈烺為什麼還要當麵和崇禎帝提?

原因乃是範誌完現在是崇禎帝的寵臣,也是崇禎帝心目中的兵部尚書的繼任人選,加上建虜新敗,馮元飆的提醒,範誌完未必會放到心上。

“那就可以了,要是有什麼閃失,就拿範誌完是問。”崇禎帝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朱慈烺告退。

從始至終,崇禎帝和朱慈烺都沒有提起周後,就好像周後還在,坤寧宮也還祥和,一切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離開暖閣,朱慈烺前往思善宮守孝,一路,他心情沉重,周後的死,令他情緒無法高昂,而吳甡在湖廣的困境,以及建虜可能對寧遠的攻擊,更令他十分擔心。

雖然已經提前示警,但寧遠和山海關之間的三處衛所,範誌完能不能守住,朱慈烺卻是不敢有把握,這個範誌完,勤快是勤快,但並沒有大的才能,目光也有限,比他的祖先範仲淹差的遠。

朱慈烺身在京師,又逢大喪,無法插手遼西防務,不然他一定能讓建虜在寧遠和山海關之間,再吃一次敗仗。

朱慈烺能做的,隻能是秘密給吳三桂去了一封書信,要其一定要小心,並要提前機動,於三處衛所做布防,不需要大勝,隻要能守住城池,挫敗多爾袞的圖謀,大明就算是勝了。

至於京營戎政,朱慈烺相信父皇還是有所定奪的,如果不出意外,父皇應該會任命蔣德璟為京營戎政。

現在的內閣五臣中,若論知兵,當屬蔣德璟。同時,以蔣德璟倔強剛烈,敢同崇禎帝頂嘴的脾氣,也足以壓製張世澤朱國弼兩人。

……

果然,崇禎帝很快就傳下旨意,令東閣大學士,領工部尚書蔣德璟,接替太子的位置,兼領京營戎政。

消息一出,原本對京營戎政頗有希望的幾個京營勳貴,如英國公張世澤,撫寧侯朱國弼,都頗為失望,原本他們以為,太子守孝,他們兩人都會再進一步,各領戎政和提督,但想不到陛下卻一番常態,命令一文臣為京營戎政--這不合祖製啊?

如果是過去,勳貴們一定會消極怠工,以此表現不滿,但現在京營完全被太子控製,他們上工不上工,毫無區彆,所以也就談不上什麼怠工了。

“陛下和太子,如此輕看我等,真讓人寒心。”小年輕張世澤沒說什麼,朱國弼卻有點不滿。

襄城伯府。

李守錡躺在榻上,喃喃自語:“蔣德璟,太子傀儡而已。太子……還是緊抓京營不放啊。”

至於強製各地宗親納捐之事,崇禎帝卻遲遲沒有決定,馬嘉植和韓如愈的奏疏,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

下午。

京營大帳。

“今日召集諸位,是想要告訴你們,太子殿下有令,要我等必須遵從蔣閣老的指令,專心練兵,但有人敢陽奉陰違,以為太子不撫軍了就可以怠忽職守,太子必嚴懲不貸!”

精武營,善柳營,左右柳營,神機營的主將,都在自家帳中,召集下屬,大聲宣讀太子的命令。

無人敢懈怠。

雖然因為大喪,太子不撫軍了,但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他們今日在營中的偷懶,來日必將被太子清算,加上營中各處都是太子提拔起來的親信將領,因此,沒有人敢大意---某種意義上講,太子雖然名義上不是京營撫軍了,但卻依然牢牢控製著京營。

蕭規曹隨,蔣德璟到任之後,不改京營舊製,不改人員任命,一切都如太子在時一樣,操練作訓,獎懲提拔,也一如過去。蔣德璟每日上午到京營一個時辰,處理軍務,下午趕往內閣,每日忙的停不住腳。

“蔣閣老戎政之後,蕭規曹隨,完全照舊,一絲一毫的改動都沒有,莫非是和太子早有謀劃?”朝中有人懷疑。

“蔣閣老豈是那樣的人?不過是因為太子練兵有方,內外連連取勝,如果蔣閣老改了京營製度,戰力下降,這責任誰能承擔?再者了,誰都知道,蔣閣老不就是一個過渡,等太子守孝期滿,這京營撫軍的職位,終究還是要還給太子殿下的。”

“說的倒也是……對了,皇後娘娘和田貴妃同日病逝,外麵傳言甚多,朝廷就一直不管嗎?”

“眾口悠悠,又沒有泄露軍機,不乾涉建虜,如何管?而且流言這東西,越管越亂,倒不如隨他去。”

“可外麵的流言,越來越離奇了,說什麼皇後和田貴妃,在後宮相爭而死……”

“慎言!朝廷管不了百姓,但錦衣衛卻能管了我們。”

……

初三日,宣府巡撫朱之馮報,萬餘蒙古騎兵侵擾宣府邊關,前後十幾戰,但都被宣府總兵周遇吉和京營閻應元擊退。

初五日,大同巡撫衛景璦報,蒙古騎兵侵擾大同,數量甚多,有幾處衛所失守。被蒙古人侵入。山西兵緊急援助,此時戰事正處於焦灼拉鋸中……

蒙古人很少在過年的時候對大明發動攻擊,消息傳到京師,所有人都意識到,蒙古人快要支持不住了。

大明關閉邊貿,蒙古人連續兩年跟隨建虜入塞,但卻毫無所得,現在蒙古草原上,從糧食布匹醫藥鹽巴茶葉,各項物資都極其短缺,蒙古人被逼無奈,不得不在寒冬大雪,不適合進兵的情況下,向大明發起進攻,以期能搶到一些糧食和緊缺物資。

由此可知,蒙古人已經堅持不了多久,隻要大明緊守邊關,嚴密封鎖,就算建虜再會籠絡人心,蒙古王爺們對建虜再是忠心,但在族人紛紛餓死凍死的情況下,蒙古和建虜的聯盟,怕也是難以長久。

……

正月初六日。

精武營主將劉肇基,統領兩萬精兵,穿著新式棉甲,從德勝門出京,浩浩蕩蕩南下平賊。

京營戎政蔣德璟,兵部侍郎張縉彥,兩位勳貴協理,一眾兵部官員在校場為大軍送行,並宣讀陛下的聖旨,鼓勵眾將。

太子沒有出現。

但是,當劉肇基統領大軍出城,回頭望的時候,卻發現在德勝門的城樓上,一個披著白色大氅,頭戴白色暖帽,臉色嚴肅的少年,正靜靜地看著他們。

“殿下!”

劉肇基急忙勒住戰馬,翻身下馬,對著德勝門城樓,深深一輯。

太子看到了,微笑的向他一揮手。

“是殿下,殿下!”

劉肇基以下,所有京營將官都下馬,向城樓行禮,然後才上馬離開。

將官如此,士兵也都是回頭。

從開封之戰,到兩次擊退建虜入塞,每一個受死受傷的京營將士都得到了尊嚴和妥善的處置,士兵們不像是過去一樣,默默無聞的死去,不但有尊嚴,而且享有豐厚的撫恤,即便傷殘,也不擔心無依無靠,而這,都是太子對京營將士重視和善待的結果啊。

“必勝~~”

有將官喊。

隨即,必勝之聲響成一片,從隊伍頭一直到隊伍尾。

城頭上。

朱慈烺在感動之餘,又有些隱憂。

為了京營將士的軍需糧餉和補給,他可以說是殫精竭慮,不但從戶部爭取,而且通過京惠商行,不斷的向京營挹注,不客氣的講,傅永淳是大明名義上的戶部尚書,崇禎帝是實際的戶部尚書,而他這個太子,則是秘密的地下戶部尚書,為了籌集糧餉,幾乎把腦汁都快要絞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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