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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道憲退下,但朱慈烺卻依然坐在燈下沉思,皺著眉頭,一點困意都沒有,並非是因為和蔡道憲相談甚歡,而且因為---雖然他的身子從山中脫險,但他的心思卻依然沒有完全從山中走出來。
不唯是山中的死裡逃生,也不唯是在山中遇見了害自己穿越的那個凶手劉誌,還因為他在山中經曆的其他事情……
而在艱難脫險,進入嶽州,了解到羊樓鎮大戰之後和京師的一些消息之後,朱慈烺心中的憂慮就更是增加了許多……
九宮山,京師的朝局,兩者交織在一起,令朱慈烺連續兩夜失眠。
想來想去,三個擔憂。
第一,據李乾德報,自己失蹤之後,崇禎帝擔心憂慮,已經病倒了……並非是朝廷正式的塘報,而是北麵來的商人,口耳相傳,在百姓之中流傳---皇帝病情,曆來都是朝廷的最高機密,除非是駕崩,否則是塘報中是絕對不會有皇帝病情的正式通報的。
以朱慈烺對崇禎帝的了解,在自己失蹤後,崇禎帝急怒攻心,猝然病倒,是極有可能的,更不用說崇禎帝勤於政事,常常批閱奏疏到深夜,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又有周後的重大打擊,所有事情連接在一起,崇禎帝病倒,一點都不意外。
唉……
想到這些,朱慈烺就忍不住憂慮。
雖然並非是朱慈烺的本尊,但這三年來,朱慈烺和崇禎帝已經有了相當的感情,即便在很多政事和政策上,有著極大的分歧,甚至是對立,更有周後之死的巨大芥蒂,出征之前,父子關係已經到了臨界的冰點,父子對坐,竟是無話可說,不過這並不表示,朱慈烺和崇禎帝的關係已經決裂。
相反,崇禎帝一直都是朱慈烺最堅強的支撐,若沒有崇禎帝的支持,他是沒有辦法先斬後奏,在揚州和南京,抄家殺人,重整軍紀的。
因為知道崇禎帝雖然會不滿、會惱怒,但最終還是會壓下火氣,啞巴吃黃連,選擇支持他,所以他才敢這麼做。
如果崇禎帝病了,甚至是更大的意外,他又怎能安心的在外?
於是,進入嶽州的第一件事,他就是給朝廷寫奏疏,報平安,同時令李乾德六百裡加急,通知九宮山大營,將他安全歸來的消息,散播出去。
第二。
毋庸置疑,羊樓鎮大戰是一場大勝,張獻忠的十幾萬兵馬被全部殲滅,最後逃出去的,連一千人都不到,艾能奇王尚禮藺養成等張獻忠身邊的身邊的主力將領和老賊,不是戰死就是被朝廷俘獲,張獻忠的精銳力量,幾乎是一朝就被官軍掃滅。
經此一次,張獻忠精銳儘失,元氣大傷,後續隻要官軍不犯錯誤,繼續追擊,不給他喘息再起的機會,全麵圍剿,絞殺張獻忠本人,其實隻是時間問題。
但這是正常情況。
偏偏明末不是一個正常的曆史,張獻忠在信陽被左良玉殺的全軍覆沒,不得已投靠李自成,最後竟然能憑借羅汝才借給的五百騎兵,半年時間不到,就重新再起,變成十萬人馬。李自成在潼關被殺的隻剩下十八騎,三年後,卻也能席卷中原,變成包圍開封的五十萬大兵。
麵對官軍的圍剿,李和張神仙護體,幾乎都是打不死的小強。
但麵對建虜,兩人卻是一朝就死,比窗戶紙還不堪一擊。
曆史沒有一點道理可講。
因此,朱慈烺一點不敢大意,他知道,在朝廷和流賊之間,上蒼一向是比較眷顧流賊的,隻要張獻忠不死,就依然有再起的可能。
何況,張獻忠身邊還有一個李定國。
第三。
就是九宮山大營。
聽李乾德所說,為了找尋他,十萬官軍連同九宮山周邊的百姓,已經是日夜不停的搜尋了二十天了,又說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和朝廷欽差,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已經先後到了九宮山。
但朱慈烺不放心。
他的儀仗大印,銀牌令旗,包括主管機密、和軍情司對接的內監於海,都在九宮山大營,京師情況如何?商人傳言究竟是真是假?崇禎帝病情究竟如何?京師又有沒有因為他的失蹤,而發生動蕩?蕭漢俊從京師發來的密報有多少?張獻忠和李定國下落如何?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見了於海才知道……
所以他不顧疲憊,急切的想要返回九宮山大營,穩定軍心,掌控局麵。
“殿下,夜深了,該休息了。”
唐亮輕步進入,小聲勸諫。
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四天,但唐亮依然是鼻青臉腫,看起來讓人想要發笑。
但朱慈烺心中湧動的是感激,若沒有這個忠仆,他說不定真就死在山中了,唐亮所受的一切,很多都是替他受的。至於唐亮在山中聽到他和劉誌的對話,他一點都不擔心,一來,唐亮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二來,如果在這個時代,有人說什麼穿越,一定會被其他人當成失心瘋。
朱慈烺躺下,唐亮為他蓋好絲被,然後吹熄了蠟燭……
……
偏沅巡撫李乾德睡的也很晚,但不是因為憂思和疲憊,而是因為興奮。
他萬萬也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會忽然從嶽州地界冒出來,最初聽到此消息之時,他幾乎不敢相信,擔心有人冒充,但冒充皇親乃是殺頭的大罪,冒充太子更是要殺九族,大明天下還沒有人敢有這樣的膽子,於是急匆匆去見,同時急令京營留在嶽州的傷兵,隨他一起去見太子。
在這之前,李乾德並沒有見過太子,但是,當見到一坐一立,正在城門前涼棚下休息,周圍已經被官兵保護,看起來衣衫有點破爛的兩個年輕人時,他立刻判斷出,坐著那人,一定就是太子!
不唯是坐著,更因為那一種難以言說的尊貴氣質,身為巡撫,李乾德也是有相當識人之能的,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氣質,有時不需要說話交談,一個眼神就能判斷七七八八。
而京營留在嶽州的傷兵,也很快就證實了太子的身份。
傷兵們跪在太子麵前,呼喊殿下,都是激動。
李乾德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對大明任何一個文官來說,能靠近國本,得國本賞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賜之機。
當下,李乾德哭泣跪拜,使出渾身解數,表現自己的忠誠和能力。
而太子對他,好像也頗為滿意,雖然沒有像對蔡道憲那樣,一連兩日,召到帳中詳談,但相信,他李乾德的名字,已經深深地印入太子腦海了,有今日之護駕,以後但有機會,太子一定不會忘記他。
“撫台,末將巡營結束,周邊沒有任何異常。”偏沅總兵孔希貴進帳稟報。
“恩,辛苦了,你也去休息吧。”
李乾德擺手,然後懷著美夢入睡。
……
“噠噠噠噠……”
暗夜裡,密集而低沉的馬蹄之聲。
一大隊的騎兵,打著零星火把,在暗夜裡疾行。
隊伍的最前方,流賊打扮的左夢庚奮力揮鞭。今夜,不成功,則成仁,沒什麼可說的。
……
淩晨寅時(四點)。
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夜色依然籠罩。
左夢庚率領的六百騎兵,距離最後的目的地,隻有五裡地了,在這裡,左夢庚命令所有人下馬暫時休息,然後他令人前去探查。很快,探騎歸來,說偏沅兵暗夜靜寂,除了火把和一些旗幟,再無其他動靜,而且就紮營來說,偏沅兵的營帳非常簡單,連營牆都沒有,隻是立了一些簡單的木樁,畢竟張獻忠已經潰散,這裡已經不是戰場,官軍立營,不需要再那麼麻煩了。
“好,我們兵分三路,我自領中路,殺進大營,直取李乾德!”
左夢庚下令。
“是!”
幾個家丁將領抱拳領命。
……
“隆隆隆隆~~~”
暗夜裡,值夜的幾個偏沅兵正在避風處打著哈欠,想著一夜辛苦,天色終於快要亮了,他們也可以休息一陣的,但忽然的,他們耳朵裡好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隆隆地,好像是從黑暗之中傳來,漸漸地由遠而近。
他們立刻警惕起來,睜大了眼睛,舉起火把向聲音來源處觀望。
隆隆地聲音更近,黑暗中隱隱有火把閃現,好像是有一支騎兵快速逼近,
“不好,有敵!”負責守夜的小校驚叫一聲,急忙取出報警的銅鑼,“當當當當”的敲了起來,同時嘴裡大聲呼喊:“敵襲!敵襲啊~~~”
但鑼聲剛響起,大營中的官兵剛被驚醒,洶湧的戰馬就如潮水一般的從黑暗中奔騰而出。馬上騎士都是裹著頭巾,披著鐵甲,呼喊著,揮舞著手中的雪亮長刀,向大營衝來。
與此同時,另有兩支敵騎兵也在左右兩邊出現,三路騎兵,如三支利矛,挑開擋路的木樁和柵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入了營中。
“殺啊,為獻帥報仇!”
敵騎兵呼喊著,橫衝直撞,將毫無防備,暗夜裡從帳篷裡鑽出來的偏沅兵,殺的人仰馬翻。
……
唐亮忽然被驚醒--每次在軍營中宿夜,太子殿下的耳力都會非常的靈敏,但有什麼輕微的動作,就會被驚醒,唐亮知道他的習慣,每每都會命令護衛的武襄左衛離大帳遠一點,免得驚擾到太子,今夜護衛的不是武襄左衛,而是偏沅兵,太子身邊熟悉的人,除了他唐亮之外,一個也沒有。
也因此,當四方喊殺大起,唐亮驚慌的跳起之時,赫然發現,太子殿下身邊並沒有什麼得力的護衛之臣,雖然偏沅總兵孔希貴身材健壯,像是一名猛將,但唐亮總覺得他不是一個死戰之臣,至於孔希貴麾下的那些偏沅兵,雖然看起來還算是齊整,但絕稱不上精銳,怕是經不起大變。
“殿下!”
此時此刻,唐亮顧不上多想,跳起來,先點燃了燈燭,雙手端了往後帳衝。
朱慈烺早已經被驚醒,正站在榻前穿衣,神色雖驚,但並不慌張,見唐亮進入,他一邊係衣襟,一邊問道:“敵人是誰?有多少兵馬?”
“還不知道呢。”唐亮放下燈燭,急急為太子披甲。
太子的銀盔銀甲都丟在了九宮山,現在的甲胄,是臨時從嶽州武備庫取來的一副上好鱗甲。
唐亮手指有點顫。
想不到剛出大山,又遇見凶險。
“彆慌,張獻忠大軍已經被滅,流賊絕不會太多!”朱慈烺道,他已經聽到了為獻帥報仇的呼喊聲,看起來應該是小股殘餘的流賊搞夜襲,隻是,羊樓鎮一戰,流賊鮮有逃脫,李定國少數逃出去的精銳,在九宮山撞見了自己,雖然自己被搞得狼狽不堪,還被李湘雲所擒,但相信李定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在宗俊泰等人及時回援,牛成虎左良玉又隨後趕到的情況下,李定國能脫身就已經不易了,根本不可能再拉起大隊的人馬。
但現在,聽大營中的喊殺中,流賊人數竟然不少。
難道除了李定國,在羊樓鎮戰場,還有漏網的大股流賊?又或者是在嶽州漏網的孫可望?但李乾德卻說,嶽州周邊已經沒有流賊了啊。
朱慈烺心中驚疑。
“殿下,殿下啊~~”
剛披上鱗甲,紮好腰帶,偏沅巡撫李乾德和長沙推官蔡道憲一前一後的衝了進來,他們兩人的帳篷,就在太子大帳的附近,聽到喊殺聲,都心知不妙,官服都來不及穿戴整齊,就急急跑來見太子,進到帳中,見到太子已經穿戴整齊,且神色冷靜,李乾德微微一愣,蔡道憲卻是欽佩。
朱慈烺戴上頭盔,係好盔繩,問道:“李撫台,流賊有多少人?”
“暗夜漆黑,並不能準確判斷……不過聽聲音,大約三千,最少也有兩千。”李乾德驚慌回答。
“不可能!”
朱慈烺抓起長弓,急步往外走。
走出帳篷,夜風一吹,朱慈烺的腦子就更是清楚,他極目向四邊看,發現四邊都有殺聲,流賊正從四麵襲殺而來,而偏沅兵已經是亂成了一團,除了周邊帳篷裡鑽出來的一兩百人,其他人好像都已經陷入了混亂。
而馬蹄聲越來越密,顯然,敵人已經越來越近了。
“殿下,快上馬,臣護送你突圍!”
馬蹄急促,卻是偏沅總兵孔希貴帶著五六十個騎兵出現在帳前,不等下馬,他就驚慌的喊,。
李乾德也慌道:“此處危險,請殿下上馬,先撤離營中在說。”
朱慈烺心思卻極為冷靜,他聽了聽四周奔湧而來的馬蹄聲,知道敵軍已經將這裡合圍,逃跑已經是來不及了,於是臉色凝重的搖頭道:“不。來不及了,現在隻有結陣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