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詭異敵騎(1 / 1)

古來大軍遭遇夜襲,最怕的就是四散逃走,那一來,幾千敵人,也能將數萬大軍殺的潰敗,因此真正的名將,都不會在暗夜裡選擇突圍,而是執行一個字:靜!

何謂靜?

所有兵丁都守在自己營盤裡,不得撤退,其他營盤,不得支援,哪怕眼睜睜看見同袍被敵人砍殺,也不得出營相救。

如此,就將損失控製到最低,敵人可以攻破一營,但卻無法攻破全營,但如果胡亂相救,胡亂奔走,敵我難分,不用敵人衝,自相踐踏就會敗了……

三國時,鄧艾遭遇薑維的地道夜襲,全軍大亂,但鄧艾的軍令卻非常簡單,各營堅守,不得擅出,但有人靠近營寨,不論敵我,一律亂箭射之。

就這樣,魏軍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等到天亮,薑維不得不撤走。

魏軍雖然有損失,但卻避免了大敗。天亮後,找出地道,填土掩埋,薑維原本一戰就可以殲滅魏國十萬大軍的妙計,變成了泡影。

此時此刻,朱慈烺遇到的情況,也和鄧艾當日差不多,他側耳靜聽,敵騎並不是太多,如果他慌亂逃走,今日不但是敗,他自己甚至都有可能身死。

因此,他決定堅守。

這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

話音不落,就聽見馬蹄之聲震耳,一隊敵騎兵從正前麵出現,他們一邊疾衝,一邊揮舞長刀,將忽然被驚醒,從帳篷裡衝出來的官兵砍倒在地。偏沅兵被他們殺的四散而逃。

“賊來了,保護太子殿下!”

蔡道憲拔出腰間長劍,大呼。

李乾德和孔希貴這才驚醒,兩人急忙都是大喊:“快快,結陣,保護太子殿下~~”

雖然不是精銳,但偏沅兵畢竟也是朝廷正式的官兵,擺陣平常操練的重點,雖然慌亂,但也很快就列成了陣型。一共兩三百人,將朱慈烺團團護衛在中間,從一張張驚慌的臉龐上,朱慈烺看到了他們心裡的驚慌和恐懼,於是舉起長弓,高聲道:“敵軍都是騎兵,四麵而來,我們卻是步兵,如果逃跑,敵軍在後方追殺,我們都必死無疑,為今之計,隻能結陣死守,敵軍突襲,不過就是趁我們不備,隻要我們守住陣勢,他們就衝不過來,天亮就有援兵,盾牌在前,長槍在後,弓箭手準備,穩住,穩住~~~”

太子清朗堅定的聲音,在夜空裡傳蕩。

原本驚慌的偏沅兵,心理都稍微安定了一些---太子殿下都不害怕,如此安穩,他們又何必害怕?

將是兵膽,兵是將威。主將的情緒絕對可以影響到麾下的士兵。

“死戰,死戰,保護太子殿下~~我等皆為大明忠臣!”

蔡道憲舉劍喊,孔希貴和他手下的兩百兵,也都是響應,喊聲之中,軍心士氣一下子就聚攏起了很多。

就在偏沅兵喊聲震天的時候,那些前衝的流賊騎兵忽然間停了下來,不再猛衝,而是在原地打轉起來。火把光亮之下,隱隱看到一張張驚慌迷茫的臉。

不但前方,左右兩側幾乎同時衝到的兩隊敵騎兵,也是猝然之間,放慢了攻擊速度,不再往前衝殺,而是原地徘徊起來。

……

“不可能!太子不可能在這裡!”

原來,偏沅兵忽然的呐喊,震懾了左營騎兵,他們假扮流賊,原本要殺的是偏沅巡撫李乾德,老實說,殺巡撫他們心裡都已經有點嘀咕了,不過是在少帥威壓和一百兩銀子的重賞之下,才能鼓起勇氣,殺向偏沅兵、

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隻是偏沅兵和偏沅巡撫李乾德,他們不會有任何猶豫,衝過去,直接砍殺,拿了李乾德的腦袋,然後迅速撤退,湮滅痕跡,就算朝廷日後問起,一概不承認就可以了。

左夢庚身邊的心腹家將和家丁,都是這麼想的,

但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偏沅兵忽然呼喊起了太子殿下。

“保護太子殿下~~”

聲聲呐喊,一下震住了左營騎兵。他們一下就慌了。

他們可以殺李乾德,最多不過就是一個作亂的罪名,以前遼東軍欠餉鬨事,也曾經殺過糧餉官,逼死過巡撫,甘肅鎮也有過這樣的事情,最後的結果,不過就是找幾個人頂罪罷了,大多數的人,都安然無恙。

但如果殺太子就不同了,殺太子不是作亂,那是謀反,是要誅滅九族的!

加上左營從開封到羊樓鎮,一連兩次受太子指揮,和流賊做戰,在左營軍士的心中,太子殿下已經豎立起了不可動搖的權威地位,宛如天神,現在乍聽到“保護太子”,而且眼睛也看到,偏沅兵將一人圍在中間,那情形絕不像是作假,難道太子真的回來了,此時就在偏沅軍中?

一時,左營家丁陷入了混亂,不知道該前進還是後退?

左夢庚卻是不信,怎麼可能?太子怎麼可能在李乾德的軍中?

“假的,假的,太子失蹤在九宮山,怎麼可能在這裡?衝,給我衝!李乾德就在裡麵,給我殺了他!”

左夢庚大吼。

左右卻是猶豫,一將說道:“少帥,不如抓一個俘虜詢問?”

左夢庚先是一愣,隨即想到,即便真是太子,這會也是不能回頭了,於是一馬鞭抽了過去,怒道:“抓你媽啊?這麼簡單的詭計都能騙住你?給老子衝!!”

……

也就在左營猶豫之中,朱慈烺已經判斷出,夜襲的敵騎並不多,也就是五六百人,借著火把光亮,隱隱發現他們都騎著高頭大馬,一個個身材彪悍,雖然沒有頭盔,但身上的鐵甲卻非常齊全,怎麼看,都不像是流賊潰散的敗兵。

要知道,流賊甲胄雜亂,皮甲鐵甲棉甲,常常混著穿,有的戴鐵盔,有的沒有,但眼前的兵馬,卻清一色的沒有頭盔,反倒是顯出整齊和怪異了……

朱慈烺心中驚奇,腦子裡忽然有更多的不安。

現在的情況,他並不怕流賊殘餘,他怕的是其他……

眼見對方忽然停止了進攻,在原地徘徊,朱慈烺立刻明白,一定是出了對方戰前沒有預料到的情況,對方才會忽然混亂。

但什麼是對方沒有預料到的突然情況呢……

還不能確定,就看見正對麵的那一隊敵騎兵,不再混亂,忽然一聲喊,正麵衝殺而來,

朱慈烺的長弓早已經在手,眼前敵人直撞而來,他高聲喊道:“穩住,都穩住,弓箭手放箭!”隨即張弓搭箭,拉滿了弓弦,砰的一聲,一箭射出,將一名衝在最前,正好已經進入射程的敵騎兵射於馬下。

隨著那騎兵的慘叫,偏沅兵亂糟糟的箭雨噗的飛起,向衝來的敵騎飛去。

有戰馬中箭,但更多的戰馬卻是衝到了陣前。

砰砰砰砰。

戰馬和偏沅兵撞在一起,一時人仰馬翻,慘叫血雨一片。

“誰也不許後退,頂住,頂住!”孔希貴大聲嘶吼。

偏沅兵並非強兵,正常情況下,根本不是左良玉精銳家丁的對手,一個照麵,就有可能崩潰,但今日卻是不同,不但因為失陷太子是死罪,更因為太子殿下就在他身邊,大聲呼叫,和他們一起並肩戰鬥,刀光劍影中,太子毫不畏懼,連續不停的射箭。

太子鎮定和勇武,給了他們更多的勇氣。

“保護太子殿下,保護太子殿下~~”

偏沅兵的呼喊聲更強也更高。

而敵騎兵卻猶豫,正麵的敵騎兵已經衝撞上來,但左右兩側的敵騎兵卻還在觀望。

因為衝到了麵前,雙方變成了近戰,重重護衛中的朱慈烺,距離敵騎兵不過十幾步,借著火把光亮,隱約已經可以看到敵騎兵的臉,對敵騎兵的裝備和衝殺戰術,也就看的更加清楚,所以,他更加判斷出,眼前的敵騎兵絕不是流賊殘餘,而應該是精銳官軍騎兵假扮!

想明白這一點,朱慈烺胸中心中急怒,他想不出是哪一部的官兵竟然如果大膽?而通過敵騎兵剛才的猶豫,他又清楚判斷,這些亂兵並非一心……

事危急,不能再猶豫了。

於是,他不顧危險,猛然在馬背上站起,高聲喝道:“我乃大明太子,你們是何人?膽敢襲擊於我?難道是要做亂臣賊子,禍害自己的家人和親朋嗎?”

這一聲,朱慈烺用儘中氣,鼓動最大的肺活量,將口中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的送了出去,即便是混戰砍殺之中,圍在四周的敵騎兵也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就像是一道驚雷閃過,戰場喊殺之聲,在這倏忽之間,忽然沉寂了下來,正策馬砍殺,試圖衝散偏沅兵防守的敵騎兵都楞了一下,太子兩次統帥大軍,除了每日的巡營,他最喜歡的就是發表一些講話,激勵士氣,振作軍心,因此,軍中上下,對太子的聲音都非常熟悉。

此時此刻,在夜色喊殺之中,忽然聽到太子極具磁性的聲音,偏遠兵更是一直在呼喊保護太子,火把光亮中,又依稀看到了站在馬背上的那個年輕身影,原本就驚疑難安的左營騎兵,心中再無任何懷疑,他們現在衝擊圍殺的,竟然真的就是當今的太子!

啊,就如同是墜入了萬丈深淵,很多人都慌了。

“是太子殿下,真是太子殿下啊~~~”

一名左營騎兵忽然撥轉馬頭,瘋了一般的叫。一邊喊,一邊往回奔馳。

就像是風卷過戰場,一人帶頭,其他人紛紛效仿,他們撥轉馬頭,往回狂奔。

這一刻,不要說左夢庚,就是左良玉在場,怕也是不能指揮他們了。

左夢庚呆在原地,冷汗如雨。

竟然真是太子,我竟然襲擊了太子,啊,太子回來了,這可怎麼辦?我左家在劫難逃了……

“少帥,快走啊。”

親兵拉馬韁,左夢庚這才驚醒,撥轉馬頭,玩命逃奔。也就是揮鞭的刹那,他忽然有所頓悟,今夜所為,該不是被駱養性給騙了吧?!

……

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就是幾個眨眼,圍在周邊的敵騎兵,就風一樣的,全部消失在了暗夜裡了。

馬蹄聲漸漸遠去,周圍又恢複了寧靜。

若非戰場的亂局和地上的屍體,都讓人懷疑,剛才是否有過一場激戰?

“勝了!”

偏沅兵齊聲發出歡呼。

李乾德更是激動的不能自己,眼淚已經是流了下來。

剛才那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但想不到流賊竟然是退了。

眾人激動,朱慈烺卻是心驚,敵騎兵的忽然退走,完全證實他先前的猜測和判斷,這股敵騎兵,果然是官軍假扮。湖廣地區,官軍精悍的騎兵,並沒有幾支,虎大威的保定騎兵,和賀珍的三千營都不可能,黃得功和劉良佐的騎兵,又不可能熟悉他的聲音,難道是……

隻是這個答案太驚駭了。

短短幾個瞬間,朱慈烺腦子裡就已經閃過無數個念頭。

他們何敢有這樣的大膽?難道九宮山軍營有大變?又或者是朝廷有大變?不然何以出現今夜的凶險和亂象?

想到那一些,朱慈烺後背不由就冒出一層冷汗……

腳步聲響,一臉喜色的孔希貴來報:“殿下,營中死傷三四百,另有兩三百逃散,現在營中隻剩下三百多兵了,另,打掃戰場,抓到一個未死的流賊,他說他不是流賊,臣正在嚴刑拷打……”

朱慈烺聽完,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不必了,我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

“是誰啊殿下……”李乾德和蔡道憲都驚奇。

朱慈烺淡淡道:“蔡大人退下,我有事單獨要問李撫台。”

蔡道憲退出。

李乾德微微不安。

朱慈烺望著他:“李撫台,你和平賊將軍左良玉,可有什麼恩怨?”

“左良玉?”李乾德吃了一驚,結巴的說道:“殿下是說……不,臣和左良玉素無往來,連麵都沒有見過,何談恩怨?”

“哦……”

朱慈烺點頭,眼中的驚疑更多,默了一下,緩緩說道:“此事機密,不許和任何人提起。”

“是。”李乾德躬身。

朱慈烺望向北方,聲音沉重的道:“你去忙吧,清理營帳,天亮之後,我們要加速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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