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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鼓聲中,史可法馬士英宋一鶴等文官,以及全營參將以上的將領按位階尊卑,進入中軍大帳,聽候太子命令。
所有人都是興奮抖擻,隻有撫寧侯朱國弼臉色發白。
重新換上銀甲銀盔的朱慈烺在田守信佟定方的護衛下,從後帳轉出。再然後是李紀澤等參謀司的諸位參謀。太子歸來,他們每一人的命運都隨之發生了變化,又或者,他們每個人的身家性命,都和太子捆綁的更緊了……
“參見殿下~~”
太子坐定,眾將轟然之聲,響徹大帳。
朱慈烺目光一掃,微微點頭,先聽取史可法馬士英宋一鶴李乾德以及帳中眾將的報告,了解現在湖廣的局勢和獻賊殘餘可能的流竄方向和地點。
羊樓鎮之戰,張獻忠精銳儘失,僅以身免,但留在嶽州城下,擔任疑兵的孫可望,卻卻還保留了一定的力量,雖然張獻忠留給他的都是老弱,但卻也有兩三千的老賊作彈壓,當羊樓鎮戰敗的消息傳來後,孫可望立刻率領這兩三千的老賊,拋下老弱,連夜逃去、
但孫可望究竟逃到了哪裡?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隻是在前有嶽州,左有大江的情況下,孫可望好像沒有彆的去路,隻能逃進湖廣江西分界的綿綿大山之中……
如果沒有太子失蹤,斬草除根,絞殺張獻忠,不使其再起,一定是各部官兵的重中之重,但因為太子失蹤,這二十幾天裡,所有人都在尋找太子,對張獻忠餘匪的剿滅,是有所疏忽的,今日朱慈烺歸來,就是要布置此事,將官軍的戰略,重新拉回正軌。
又請眾人建言獻策之後,他開始發布命令。
第一,令湖廣總督馬士英領黃得功劉良佐牛成虎繼續追剿張獻忠的殘餘,務必全麵剿滅,不使一人漏網。除了湖廣之外,也要調動江西巡撫郭都憲,令其守衛群山的各個隘口,不使流賊逃出群山,竄入江西。
第二,流賊俘虜的處置和難民的安置,則由南京戶部和湖廣總督馬士英、以及宋一鶴李乾德,還有江西巡撫郭都憲共同負責,務必妥善安置,不使其再生禍亂。所需錢糧,由南京戶部和揚州轉運籌集。
第三,虎大威劉肇基等人全部恢複原職。
-----和陳奇瑜楊爾銘是被聖旨拿走的不同,虎大威等人被革除職位的並非是聖旨,而是兵部的命令,以太子的職權,完全可以覆蓋。
第四,朱國弼在京營所做的人事調派,全部作廢,回歸原樣。各營將領和勇士,開始敘功,準備上報朝廷。
最後,在張獻忠精銳儘滅,出京任務基本完成的情況下,朱慈烺宣布,京營各部準備班師回朝……
如果崇禎帝康健、京師穩定,沒有後顧之憂,朱慈烺說什麼也是不會班師回朝的,出京一次不易,他一定要將張獻忠連根拔起,徹底解除湖廣的賊亂。但現在,崇禎帝病重,京師隱隱風雲變幻,所以他不得不壓下最初的念頭,改變想法,返回京師。
有黃得功劉良佐和牛成虎一萬秦兵的相助,又沒有了李自成的策應,就算馬士英不能徹底剿滅張獻忠,也應該可以控製吧?
至於左營之亂。現在隻能暫時按下,等時機成熟再處置。
想到左營,朱慈烺就皺眉,如果左營四萬兵馬在,官軍兵力充足,他有何必擔憂?
但現在,雖然宣布班師,但他心中卻有些惴惴,擔心馬士英不能剿滅張獻忠。
太子的命令,清楚而堅定。
聽到太子立刻就要班師,馬士英微微有些不安。太子一走,壓力就都到他的肩膀上了。
朱國弼則臉色蒼白,手心後背都是冷汗。
太子提前回京,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旦太子回京,而定王尚未繼位,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另外,在朱國弼看來,今日不是軍議,而是對他的一次淩遲啊,他能感覺到,帳中每一個將官,尤其是京營將官,都在冷冷地斜眼瞥他,回想起來,他發號施令,成為京營一尊,不過就是兩天前的事情,想不到兩天時間,天地變幻,他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沒有撈到好處,反而已經被太子殿下懷疑。
但朱國弼此時根本顧不上眾人鄙夷的目光,他現在所思所想的是,如何將做過的那些醜事,磨滅痕跡?
磨不掉的,可能被太子發現的,又如何推到駱養性的腦袋上呢?
……
軍議結束,太子退帳,眾將精神振奮、麵帶微笑的各去執行,朱國弼正要離開。
一人忽然出現在他麵前,冷冷抱拳行禮道:“撫寧侯,殿下召你。”
卻是京營中軍官佟定方。
“哦。”
刷的一下,朱國弼額頭就流出了冷汗,雖然他知道自己躲不過,但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還是極端恐懼,隻覺得太子的鋼刀,已經是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駱養性可以跑,宣旨太監孫節也已經押著陳奇瑜和楊爾銘回京,他們都逃過了和太子直接麵對,但他這個撫寧侯卻是逃不過……
朱國弼心中不由升起哀歎。
“侯爺請隨我來。”
佟定方在前引路。
朱國弼驚恐不安,強自鎮定的在後麵跟著,這一刻,他悔死了。
來到太子的寢帳之前,朱國弼卻並沒有被立刻召見,原來,太子殿下急招了史可法馬士英進帳,好像是要有什麼緊急事務要商議,佟定方留下一句:“撫寧侯在此稍等。”然後就進帳了。
朱國弼驚懼不已,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等待。
午後的陽光照著他,他仰頭望一眼,心中哀歎,這陽光,我不知道還能望多少日?
……
同一時間,進入太子寢帳的史可法馬士英,也都是震驚。
原來,那個在蒲圻被俘的左營傷兵,就在剛才,開口招供了,事情得到了確定,因此,朱慈烺立刻召集他們,並將供詞交給他二人看。
看完供詞,史可法和馬士英都是色變,他們兩人這才明白,怪不得左營會不顧命令,急急拔營離開,原來是做賊心虛,害怕被太子問罪!
馬士英霍然站起,向太子拱手,怒不可遏的說道:“殿下,左良玉喪心病狂,已經是罪無可赦,臣以為,縱然他兵馬眾多,也非是剿滅不可,不然必成國家大患!”
史可法卻一臉震驚,放下手中的供詞,向太子拱手:“殿下,供詞說的清楚,左夢庚並非是要襲擊殿下,而要是要襲殺偏沅巡撫李乾德……”
“史部堂!”馬士英打斷他的話,怒道:“這是左夢庚的奸巧之詞,你難道看不出嗎?如果直說襲擊太子,又有誰敢跟他去?夜黑風高,刀箭無眼,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沉著應對,怕是已經糟了他的毒手!”
“左良玉雖然桀驁,但並非不知忠義,襲擊太子殿下,這樣的彌天大罪,對他究竟有何好處?我實在想不明白……”史可法搖頭。
“定是因為其子左夢庚放走張獻忠之罪!”馬士英道:“若非左夢庚失職,殿下又怎會遇險?左夢庚是他的獨子,他一向愛護有加,現在殿下歸來,左良玉擔心太子殿下治其罪,為保平安,喪心病狂,做出大逆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史可法默了一下,然後向朱慈烺拱手:“殿下,臣和左良玉雖沒有深交,但對其心性,自認還是有一些了解的,臣以為,這其中怕是有蹊蹺,現在左良玉帶兵離去,如果冒然對他定罪,必然會掀起大禍,為萬全計,臣以為,此事還需要詳加調查!”
馬士英冷笑搖頭,對史可法之言,頗不以為然,不過他卻沒有再出言諷刺史可法,不是因為他嘴下留情,而是他察言觀色,發覺太子對史可法之言,好像有所讚同,於是他便住口不言了。
朱慈烺臉色冷靜,望著史可法,緩緩說道:“這件事,的確是有些迷惑不清之處,原本我的意思,將他左家父子叫到帳前,當麵對質,厘清真相,自可分出責任和罪行,我也好懲處,但現在,左營沒有命令,擅自拔營,就令人不得不懷疑他父子的動機了……退一步講,即便我不疑,左家父子怕也是要自疑,連夜拔營就是明證。左營兵馬七八萬,幾乎是湖廣之兵的全部,一旦左良玉心中不安,剛剛平靜下來的湖廣,說不得要再起禍端……”
聽到此,史可法明白了,立刻拱手:“殿下,臣願意親往襄陽,麵見左良玉,曉以大義,溫言安撫,斷不使他生出禍心。”
朱慈烺深深望向他:“部堂,就算左夢庚不是殺我,但襲殺朝廷巡撫,亦是作亂的死罪,左家父子此時必然都是惶恐不安,你去勸說,他們能聽你?”
史可法撩袍跪下:“這正是臣要懇請殿下之處!”
“所請何事?”
“請殿下從寬處置左夢庚……”史可法道。
朱慈烺默了一下,緩緩說道:“部堂真乃乾臣也,恩,我答應你。見了左良玉,或者是左夢庚,你可以明確的告訴他們,本宮堅信他們父子乃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將,如果是被奸人蒙蔽陷害,以至於有人犯了糊塗,誤襲李乾德,隻要能說出事情真相,指出幕後真凶,幡然醒悟,本宮自會從寬處置,絕不誤他們的福貴。尤其君恩深厚,家國大義,勸他們不可自誤!”
史可法拜首,喜道:“謝殿下。”
“部堂快起來。”
待史可法起身,朱慈烺深深望著他:“史部堂,就算我同意從寬,此事也絕不容易……”
“臣明白。”史可法知道太子沒有言明的深意,他拱手,聲音堅定的回道:“殿下放心,臣必能說服左良玉,穩定大局!”
朱慈烺點頭:“有勞部堂了。”
“臣這就動身。”
史可法是一個急脾氣,得了命令,向太子深深一輯,轉身就走。
望著史可法離開的背影,朱慈烺眼神凝重。
照大明律法,襲擊國儲,視同謀反,乃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左家父子的惶恐也就在情理之中。原本,朱慈烺想著,是不是可以假裝不知?等左營逃回襄陽,發現朝廷並沒有追究,就好像事情並沒有敗露,於是就會慢慢靜下心來,然後事情平息,又恢複過往的寧靜?
但細想之後,朱慈烺否定了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當日參與襲擊的騎兵人數眾多,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越是假裝不知,就越是會惹左家父子的驚疑和不安,倒不如坦然相告,指出其間的疑點,令左家父子自清。
而這就需要有一個德高望重,有極高身份地位,為左良玉所敬重的人,親到他麵前勸說,才有達成的可能。不然,左良玉心中不安,和朝廷貌合神離,又坐擁重兵,遲早會出問題。
想來想去,又環顧湖廣、南直隸,也隻有一個兵部尚書史可法了。
不論威望,德行,官階,史可法都足以承擔此重任。
因此,非史可法不可。
但朱慈烺也有憂心,因為史可法此行,其實是有一定風險的。
因為襲殺巡撫也是大罪。即便從寬,左夢庚怕也是得被貶成庶人了。
就像一代名臣、唐顏真卿去曉諭叛將李希烈一樣,顏真卿在當年當朝的威望,可勝過十個史可法,但最後卻還是被惱羞成怒的李希烈縊殺,左良玉雖然沒有李希烈的叛意,也沒有李希烈的條件,但誰知道,他又會不會狗急跳牆呢?
尤其,左良玉麾下,大部分都是流賊出身的將領,真正出身官軍的清白子弟,連三分之一都不到,他們對左良玉命令的遵從程度,某種意義上,是超過朝廷的。
曆史上,左營就扣押了前往勸說的兩位朝廷大員,袁繼鹹和於騰蛟。
所以,朱慈烺對史可法有點擔心。
但沒有辦法,現今情況下,隻能派史可法。
“殿下。”待史可法走後,馬士英起身,察言觀色的說道:“左良玉桀驁不馴,其子左夢庚亦是虎狼之心,臣以為,隻靠史部堂的勸說,是打動不了他們的。為萬全計,朝廷需有所預防。”
朱慈烺沉思不語。
老實說,調兵防備左良玉,並不是他想做的,但卻又知道,馬士英的憂心是有道理的,如果不做任何提防,一旦左良玉作亂,湖廣無人可擋,事情將不可收拾,於是問道:“湖督以為當如何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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