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十月初五,早朝之上,一幫子文武大臣們再一次就西北戰事展開了激烈的爭辯,其戰況之激烈,比之後世的潑婦當街罵戰也絲毫不弱。
你說要這樣打,他說要那樣打,那個他又說你們說的都不對,該照著他說的那樣打,而且一個個都還引經據典,以往各種各樣的優勝戰例舉的是精彩紛呈,一個接著一個,個個都說的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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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場辯論到了最後,仍舊還是誰也說服不了誰,沒有一個能夠令眾人全都喜認可信服的好法子。
而且好好的一場議事辯論,差點沒演變成一場撕逼大戰,沒辦法,互相都說服不了對方,那就隻能互相挑對方的刺了,通過貶低對方的方法,來達到抬高自己的目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一個字:“亂”!好好的一個早朝,滿殿的文武官員,簡直和喧鬨的坊市沒什麼兩樣。
最後還是早在龍椅之上的永安帝發了話,一錘定音,宣布此事擇日再議,這才止了一場不休的紛爭。
坐在永安帝身後,簾子之後的曹太後,則是始終未發一言,全程緘默,似乎隻是個擺設,隻是單純的替永安帝震懾朝臣,安撫民心的一樣。
群臣對此亦是樂見其成。
太後雖然垂簾聽政,執掌玉璽,但卻並未有插手朝政的意思。
品行如此高潔,目光如此長遠,知道以大局為重的太後,不愧為先帝的皇後,曹太後在文武百官們的心中的位置,又因此往上升了一階。
百無聊賴的衛允,立於太和殿中,群臣之間,在一旁靜靜的聽著,看著,倒也頗有幾分自得其樂。
十月初六,南路大軍傳來訊息,伏老將軍已然領軍出了岷州,已然進入臨洮府,不日便將抵達蘭州。
不過信報發出的時間是半月之前,算算時間,如今南路大軍怎麼也該越過臨洮,到達蘭州了,而且說不定此刻南路大軍已然正在攻打蘭州了。
若是南路大軍攻破了蘭州,那麼榆林一帶英國公麵臨的壓力必然就會驟減,因為蘭州一破,便表示大周的軍隊距離西夏的國都銀州已然不遠了,若是南路大軍不顧一切直撲銀州的話,那麼西夏豈非就危險了。
西夏國內共有大軍五十萬,其中二十萬放在東北沿線,防備遼國趁火打劫,另外除了分散在各地的七萬左右的地方軍隊之外,還有將近三萬兵馬坐鎮在銀州,這三萬兵馬類似於大周的禁衛軍,還五城兵馬司,為的便是拱衛西夏國都,護衛西夏皇帝。
可是這些軍隊的戰鬥力,是絕對無法和西夏負責對外戰爭的其餘四十萬大軍相比的。
蘭州乃是西夏除了國都銀州之外少數的大城,勢必會屯有重兵,此伇就看伏老將軍和顧廷燁的手段了。
永安元年十月初八傍晚時分,張氏發作了,彼時衛允還在戶部衙門,處理政事。
衛家的小廝著急忙慌的跑過來,找到了白楊,白楊聽到小廝的口中的消息後,當即便找到了衛允。
“三爺,府裡來人說,大娘子發作了!”白楊的臉上亦透著幾分緊張,焦急的對著衛允道。
‘啪’的一聲輕響,衛允手中的公文掉到了桌上,整個人噌的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說什麼?”
白楊忙道:“三爺,咱家大娘子發作了!三爺的孩子要出世了!”
衛允嗖的一下,從桌案之後躥了出去,白楊眨巴眼的功夫,衛允已經衝出了屋子。
“我先回去了,你替我去找尚書大人說一聲!”
留下這麼一句話,衛允已然沒影了。
知道張氏即將生產,自己孩子就要出世的衛允已然完全失了方寸,沒了往日的沉穩,這種事情,怎麼好讓白楊一個小廝去做,戶部尚書那是什麼人,堂堂的二品大員,位高權重,白楊一個小廝去找他,見不見得到都另說,這種事情,本該是衛允自己親自去找陳尚書說才是,可關鍵是現在衛允已經跑得沒影了。
白楊心裡估算著,按著衛允的速度,就這幾息的功夫,隻怕衛允如今已然出了戶部衙門,騎上了黑風,不顧一切的往家裡趕了。
“哎!”白楊歎了口氣,搖搖頭頗為無奈的道:“真是的,也不知咱們家三爺什麼時候才能長大,老是這麼毛毛躁躁的真不讓人省心!”
這廝說話竟然是一副恨鐵不成鋼語氣,若是衛允聽到他的這番話的話,估計當場就是幾個爆栗敲過去,然後把這家夥丟到京郊大營裡頭,好好的操練操練,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知道知道在背後隨意議論主家的後果。
好在小白楊還算是有些門路,先是跑去招了陳尚書的長隨,塞出去幾兩銀子,把衛允聽到自家主母發作之後大驚失色,心中焦急萬分,手足無措雲雲,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便著急忙慌的趕回家,命自己替他向陳尚書請假。
白楊平日裡和這些小廝長隨們關係處著還算不錯,再加上有銀子開路,陳尚書的長隨當即便應了下來,跑去稟明了陳尚書,陳尚書聽罷後,搖了搖頭,頗為哭笑不得的歎道:“這個衛侍郎,彆看著平日裡一副老成穩重的模樣,可若是真遇上了事兒,這本性也就暴露出來了,到底還是個年輕人,沉不住氣!
行了,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去告訴衛允的長隨,讓他回去告訴他們家衛侍郎,安心在家陪著他家大娘子,衙門裡的事情讓他不用操心!”
陳尚書平日裡對待下屬就頗為開明,他也知道衛允是衛家數代單傳的獨苗,成親好些年了,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個孩子,緊張些致使失了分寸也屬正常,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而且若是放在平時,早就該下衙了,如今衙門裡頭雖然忙碌,但也不差衛允這一會兒!
不隻是衛允,英國公夫人那邊,還有如今領軍坐鎮汴京的英國公世子張千重,在得知張氏發作了之後,也都什麼都不顧了,著急忙慌的朝衛府趕過去。
自古女子生子,便是一腳踩在人世間,一腳踩在閻王殿的,那些個大戶人家裡頭,因產褥血崩而死的婦人難道就沒有了?就連宮裡的貴人娘娘們,在生產的時候,都有因為難產而過世的。
在這個醫療技術和醫療條件都頗為落後的古代社會,張氏又是頭一胎,如何能讓人不擔心。
衛允踱著步子,和張千重兩人在產房之外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天色也從白晝到了夜晚,夜幕降臨,蒼穹之上,有漫天的璀璨繁星懸掛,星河之下,則是亮如白晝一樣的燈火,除了被強行扣在房中坐月子的小衛氏之外,衛家所有的人,都彙聚在張氏的產房之外。
這可是衛允和張氏的第一個孩子,也是衛家下一代的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女,對於衛家的意義,都是非凡的。
看著產房門口端著熱水進進出出的丫鬟婆子們,聽著產房之中傳出的低沉悶哼聲,那時張氏為了節省力氣,憋著不讓自己叫喊而發出的悶哼,所有人的心,都跟被人緊緊揪著一樣,上不去,也下不來,就這麼懸在半空之上,緊張、忐忑、期待、不安、擔憂······
複雜的情緒縈繞在每一個人心頭。
產房之外雖然站滿了人,但氛圍卻有些壓抑。
一直到亥時左右,產房之中的悶哼聲才漸漸大了一些,[筆趣閣]可明顯能夠聽出,張氏亦是在刻意收斂,這才沒有大叫出來。
後世的那些個古裝劇裡頭,婦人們生產的時候一個個喊得震天響的的情形,也隻能是在電視劇裡頭才會出現了,古代真正的婦人產子,都得忍著疼痛,憋著勁兒,忍住了不讓自己大聲喊叫,因為一旦大聲喊叫的話,身體裡的力氣就會很快的流失,等到孩子真正要出來的時候,婦人沒了氣力,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古代又不似現代可以剖腹產,若是當真遇到了耗儘力氣也生不出孩子的地步,那就是難產了,很有可能就是一屍兩命的結果。
好在產房之中有經驗豐富的產婆在教導張氏,又有英國公夫人這位生母在一旁安慰照料,悉心叮囑,張氏這個第一次懷胎的新手才沒有失了方寸。
悶哼聲持續了大半個時辰,待到亥時將近,子時將至的時候,漲勢的痛呼聲忽然響了起來。
聽著產房裡頭張氏的痛呼聲,衛允的心也跟著一下一下的緊繃著,又是期待又是擔憂的,右手握拳捶打著左手掌心,在產房之外來回的踱步,眼底,臉上,都寫滿了焦急和擔憂。
大衛氏和明蘭還有長桓雖然也擔憂,但見衛允如此失態的模樣,便紛紛勸衛允莫要太過擔憂,什麼張氏吉人自有天相,自有上天庇佑雲雲。
可惜如今的衛允哪裡能聽得進這些。
時間慢慢推移,產房之中張氏的痛呼聲還在持續,衛允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第一次覺得夜晚是如此的漫長。
亥時悄然過去,子時到來,產房之內,伴隨著張氏沉悶的痛呼聲,一道十分洪亮的嬰兒啼哭聲,在衛府的上空徹響,在衛允的耳旁不斷縈繞,久久不絕!
衛允先是一愣,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便露出狂喜之色!興奮的高聲大喊:“生了!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連串發自肺腑的大笑聲,徹響在衛府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