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極儘奢華!
這邊是皇宮,是整個大周皇朝身份最尊貴的人住的地方。
可在金碧輝煌的宮城底下,又埋葬了多少白骨。
那個龍椅的下邊,早已是白骨累累,血海滔天。
而現在,若是就這麼照著現在的情形發展下去,遲早有一日,衛允會成為那累累白骨之中的一具,成為那滔天的血海之中的一粒塵埃。
到那時候,什麼高官厚祿,尊顧榮華,光宗耀祖,延綿子嗣,都將成為過眼雲煙,一紙空談。
甚至於有那麼一瞬間的功夫,衛允將此事聯係到了他最不想聯係到的那個人身上。
那個慈祥和藹,宛若自家長輩一樣的老人,那個對他寵信有加,榮寵不斷,不斷提拔擢升的伯樂、貴人!
若是之前,衛允是斷然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是斷然不會把這些不好的事情往元祐帝身上聯想半點。
可是自從經曆了上一次的立儲之爭,逆王叛亂之後,衛允才發現,自己一直低估了元祐帝,在所有人的眼中,元祐帝都是仁善的,是聖明的,除了在立儲這件事情上有些猶豫不決之外,元祐帝就是一個朝臣們眼中完美的皇帝。
可衛允卻看到了在元祐帝的仁善之後,隱藏著的堅毅果決,還有身為帝王的狠辣與無情。
邕王一家子的死亡,兗王對還是禹州團練使的趙宗全的刺殺,之後聯和榮家、禁軍、還有五城兵馬司,以及不少官員的叛亂。
這些事情裡頭,或多或少,都有著元祐帝的影子在裡頭,有些事情甚至可以說就是元祐帝在背後推動的。
而自己,若是真如永安帝所說,這是元祐帝臨終之前對其的囑咐,顯然,以仁善而著稱的元祐帝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衛允的心裡?甚至冒出另外一個更加可怕的想法?往昔對自己的寵信和提拔,最開始的時候?或許真的隻是元祐帝和衛允之間特殊的緣分。
可隨著後來衛允所展現出來的能力越來越強?衛允和元祐帝之間那份純粹的緣分已然慢慢開始發生改變。
尤其是伴隨著錦衣衛的崛起,羅網的成立?以及北鎮撫司的逐漸完善,黑甲軍的異軍突起?再加上衛允的出身?沒有顯赫的家世支撐,沒有龐大的家族做後盾。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聖旨賜婚,以及一係列的提拔,重用?為的?就是今時今日,為的就是此時此刻,為的就是方才永安帝所說的再行變法一事。
忽然之間,原本金碧輝煌的皇城,在衛允的眼中?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變得灰暗?變得肮臟,變得讓人厭惡···········
甩了甩腦袋?衛允趕忙驅散腦中那可怕的想法,腦海深處的記憶裡頭?那個老人的音容笑貌?再一次浮現。
比起方才那些可怕的想法?衛允更願意相信那隻是自己單方麵的臆測,那個老人,就是一如往昔自己所想的那般形象。
“三爺!您這是怎麼了?”一旁的白楊,注意到了衛允臉色的變化,不由得有些擔心的問。
衛允扭頭看著旁邊的白楊,嘴角上揚,露出個淺笑,說道:“沒什麼,不過是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白楊點了點頭,可眼底的疑惑卻並沒有就此散去,而是繼續認真仔細的觀察著衛允,跟在衛允這麼多年,白楊對於衛允的性子可以說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衛允一直都是個不喜歡彆人為他擔心的人,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杜遠,今日我不想騎馬,你去弄一輛馬車來!”身為衛允親衛統領的杜遠,配著錦衣衛製式的繡春刀,每日和小白楊一起貼身隨侍在衛允的身旁,時刻護衛著衛允的安危。
“屬下領命!”衛允的話音剛落,杜遠衝著衛允拱手一禮,隨即便施然退去。
“小白楊,這些年我對你如何?”杜遠離去,衛允看著身側的小白楊,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儘管如今小白楊已然成人,雖然長得不如衛允高大,但也有後世將近一米七多的樣子,超過世上大多數的男子了。
可衛允還是習慣性把他叫做小白楊,畢竟這個稱呼衛允已經叫了十多年了。
“三爺待小的極好!”小白楊沒有用什麼華麗的辭藻,隻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這麼些年,衛允待他究竟如何,小白楊心中比誰都清楚。
衛允忽然抬頭,望著宮門兩側的宮牆,強烈的陽光之下,早已乾涸的斑駁血跡東一塊西一塊的點綴在布滿了刀槍劈砍痕跡,弩箭撞擊留下坑窪的宮牆之上,是那麼的醒目。
衛允幽幽一歎,收回目光,看著小白楊的眼睛,認真的說道:“若是有朝一日,需要你替我去死,你會如何選擇?”
小白楊迎著衛允的目光,沒有絲毫多少,風輕雲淡的說道:“三爺又不是不知道,小的可怕死了,但若是當真有那麼一日,小的願意替三爺赴死!”
“無怨無悔!”
就像是在說一件極尋常的小事一樣,小白楊語氣十分平淡,沒有半點的慷慨激昂。
衛允聽完卻笑了,抬手拍了拍小白楊的肩膀,說道:“你放心,絕不會有那麼一日的!”
小白楊也笑了:“小的相信三爺!”
沒多久,杜遠便架著一架極普通的馬車來到宮門前,品相極為普通的駑馬,裝飾極為尋常的馬車,青色的布簾,小小的車身,個頭要比衛允和張氏專用的馬車小了一號。
掀開車簾,踏入車中,車中除了座上的一個軟墊之外,空無一物,衛允也不介意,轉身坐在軟墊之上,一甩廣袖,搭在雙膝之上,朗聲喊道:“回府!”
駕車的依舊是杜遠,白楊和杜遠並排坐在車轅之上,至於宮門口的黑風和兩人的坐騎,自然會有衛允的親衛將其帶回,不用兩人操心。
車輪碾在青石板鋪築的地麵,走過了十幾條長街,穿越了喧囂的人群,朝著積英巷的衛府而去。
馬車之內,閉著雙眼的衛允腦中閃過千般思緒,萬道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還在慢慢的行駛,車窗之外,依舊是繁華汴京的喧囂,可馬車裡頭一直緊閉著雙眼的衛允,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明亮的眸子之中,好似亮起了精光,嘴角兩側的嘴角忽然上揚,衛允的臉上,竟是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不同於聽了小白楊的話之後的欣慰,這次笑容之中,帶著自信,帶著期許,甚至還有幾分迫不及待在裡頭。
就算是早有預謀的利用又如何,衛允心中又何嘗不是早已有了變法的打算,反正都是要變法的,到時候自己遠在陝西,天高皇帝遠的,永安帝又忙著和曹太後爭奪朝政大權,到時候且有的忙呢,自己隻需坐山觀虎鬥即可。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若是事情沒什麼意外的話,最後落敗的,絕對是曹太後,誰叫永安帝這邊有一個素來不按常理出牌,偏生又極擅兵法,奇謀百出的顧廷燁呢!
而且永安帝占據了大義,還有以韓大相公為首的一眾擁護他的朝臣,曹太後所謂的搶班奪權,改立新帝不過是一番癡人說夢罷了。
可現在卻又不同了,衛允心中所感所念的,是元祐帝,而非永安帝,衛允深知,在元祐帝的心中,大周的江山社稷才是第一位的。
衛允並不介意為了大周的未來而努力奮鬥,但卻並不是為了某人口中為了大周的千秋萬代之類乍一聽很是振奮人心,可卻隻能存在於假想之中的好話、雞湯。
大周並非一家一姓之大周,而是整個大周百姓的大周,若是想要大周的江山永固,千秋萬代的話,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永安帝不是說了嗎,這是元祐帝的遺願!
現在羅網的首領,昔日元祐帝身邊貼身的趙內官,似乎已經站在了曹太後那邊,如今的羅網,早已非昔日的羅網,尤其是在元祐帝過世之後,羅網依靠著內庫的錢財,開始了飛速的擴張,如今已然開始朝著大周十五路的首府發展了。
方才在養心殿之中,那位趙內官可一直隨侍在永安帝身側的,想必要不了多久,方才永安帝和衛允在養心殿之中的那一番談話,就會傳入曹太後的耳中。
想到這兒,衛允臉上得笑容不由得愈發盛了。
永安帝口中所言,變法乃是元祐帝大行之前對他的囑托,是元祐帝逝世之後,留下的唯一遺願,衛允是信的。
昔年範文正公所施行之變法,便是在元祐二十年開始的,變法隻持續了數年的時間,便宣告失敗,無疾而終,範文正公也因此自請出京,先後曆任數州,最後死在了任上。
範文正公一身功績彪炳,累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楚國公,諡號“文正”,世稱範文正公,雖變法失敗,卻受天下士人所敬仰。
元祐帝也一直對此引以為憾,一直想找機會重拾變法,完成昔年未竟之誌,可惜事與願違,變法一直未曾得以延續。
若是說元祐帝留下這樣的遺囑,衛允是相信的,但曹太後信不信,衛允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