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有一百多萬字。寫到現在,將書中隱含著時間線索的文字整理了一遍,順帶做了一個大事年表,希望便於大家更好的享受這個故事。將來如果有時間,還會總結出場人物表和言論集。為方便閱讀,我會不定期更新這時間線及大事年表。元吉多謝大家一直以來對《帝國的黎明》這本書的不斷支持!
宋宣和三年冬季故事開端
望著這純美至極的景致,趙行德不由得一時神馳目迷,深深呼吸了一口純淨的空氣,“如今是大宋宣和三年。”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這一年,宋國皇帝趙佑恩準被禁錮的元祐黨人後代入太學讀書。皇恩浩蕩,不容推辭,獲得舉人身份的趙行德不得不放棄走科舉正途出仕的打算,辭彆鄉裡遠親,赴汴梁太學。這一年,也是現代人趙行德投生到這異時空的第二十個年頭。
放逐黃舟山事件。半月之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太學生們四處奔走,聯絡相送被貶斥出京的太常少卿黃舟山之事。趙行德除了努力攻讀經書之外,給陳東拉著到處走動,偶有閒暇,更要動筆構思《雪影仙蹤錄》的續稿,忙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便到了被丞相蔡京貶斥出京的黃舟山離京的日子。
宋宣和四年理學社成立
清明郊遊比箭事件。趙行德回到齋舍中,陳東笑道:“元直,清明時節,我齋舍學子齊集郊遊,你可一同前往?”趙行德道:“已經答應父執輩的尊長一同出城踏青,多謝少陽兄。”陳東笑道:“無妨,”俄爾又歎道,“每年清明的郊遊乃是我太學士子中的一大盛事,不做那臨風落淚,對月傷心之態,大家彈琴賦詩,痛飲狂歌,不參加確實是一大憾事啊。”
端午理學社成立事件。光陰似箭,轉眼便到了端午節氣,汴京所有店鋪裡外,早已插滿桃花、柳枝、葵花等時令花木,牆上都掛了蒲葉,門上釘了艾草,櫃台和小攤上則擺滿了粽子、水團等當令的小吃。雖然文定之禮還未完全行完,李府卻和晁府都差童仆向趙行德送了端午節的時令之物,晁府送來的紅木方匣裡盛放了香糖果子、粽子、木瓜三樣吃食,李府送來的桃木盒子裡卻裝了艾花、菖蒲、紫蘇等物,兩家所送之物居然並無重樣,也不是是否兩位夫人事先打過商量。此時國子監中與趙行德相熟的陳東、張炳等人都已知道趙行德即將與李博士的女公子定親,都向他賀喜。
經過陳東、鄧素等太學監生多方奔走聯絡,理學社的成立大會,便在汴京七十二正店之一,西水門之內的潘樓舉行,因為此處靠近西水門和金明池,既能吃到最上好的河鮮,又能在宴罷之後前往金明池觀看宿衛諸禁軍賽龍舟和校閱。太學國子監生九十五人,再加上趙行德邀約而來的孟元,共九十六人赴會。
宋宣和四年七月初三趙行德隨童貫出巡河北。六月初六,官家諭旨降臨,著太學庠儒趙行德隨宣諭使童貫赴河北宣旨,使者與太子魏王赴河北大營犒賞撫慰三軍的行轅一同出發,令人奇怪的是,並未授以官職。這一莫名其妙的差遣,即便是諳熟官場故事的宋安也猜測不出官家真意。
七月初三,乃玉清神霄宮郭真人算定的日子,宜出行、造車器、移徙、掃舍,忌嫁娶、動土、修墳。童貫揀選京師三衙精銳五千,蒙今上賜名為鎮北軍,便是在今日離開汴京,護送太子魏王趙柯前往河北行營犒賞三軍。
八月初五,鎮北軍拱衛著太子趙柯與宣諭使童貫即將抵達,劉延慶早將遠在真定、河間等遼宋邊境的鎮守將領都召集回來。前麵的使者稟報,鎮北軍隻在河北大營十裡之外紮營,太子與宣諭使將在清晨時分正式到營中宣讀聖旨,並召見諸將。
除夕之夜,與喧囂熱鬨的河間府相比,大名府未免顯得有些冷清。河北行營全軍拔營移鎮河間府,留下幾十萬軍戶家眷,大半倒是準備開春天暖之後再遷往河間,這個年家人不得團圓,年後還要張羅著賣房賣地,家家戶戶的炊煙裡,似乎都飄散著一股子愁緒。
宋宣和五年正月遼宋交戰。
正月十五這天,河北行營的同僚設宴招待新任的鎮北第五軍指揮使克烈.馬庫斯,這也是軍中陳規,哪怕眾將在心裡對胡騎單獨成軍有再多的不滿,掌書記周鼎臣也要張羅這事,眾將也必須來,來了還得喝酒,免得童帥麵上不好看。喝酒自然要招來女營的娼妓相陪,誰知這一陪倒陪出了麻煩。
遼人大舉入寇的消息,最先由狼煙四起的烽燧傳遍,潰軍四處流散,傳播著各種各樣戰敗的消息,軍州縣府城開始白天緊閉城門,雄州、霸州、真定等河北重鎮先後發現遼人騎兵蹤跡。鋪天蓋地的流言幾乎在一日夜間便傳遍了汴京,樞密院惴惴不安等待著進一步確實的消息,到正月二十八夜裡,由河間府發出的軍書,由日行五百裡金字牌急腳遞送到,樞密院不敢怠慢,連夜稟報大內。
二月初九,北風勁吹了一晚,天氣似乎驟然間寒冷了不少,剛剛解凍的黃河水似乎又有封凍的跡象。二月十三,除了在攻打高陽關時炸膛的四門,遼兵的十一門萬斤巨炮全部搬入了炮壘,幾乎晝夜不停地對著河間城發炮轟擊。二月十五,韓世忠率鎮北第二軍將背城出擊,向西攻打遼兵炮壘,計劃用震天雷毀了遼人的巨炮。
時至六月,暑熱難耐,大水過後,民間諸軍疫病橫生,這天,王彥將趙行德召製統製衙門,給他看了樞密院的文書。
宣和五年八月方臘起事秋闈揭帖事件趙行德奔夏陳東逃亡張炳死難。對趙行德來說,這般奢望確是活生生的現實,七月初五他兼程抵達了汴京,七月初六便因為備考而搬入了李府,這年七夕,便是在李府的花園裡與李若雪一家度過的。
鞏樓三層的雅閣內,理學社士子正置酒為趙行德接風洗塵。雅閣的影壁上有潑墨題詩:“美人歌舞少年遊,夜深扶醉上鞏樓。東方已白歡未儘,醇酒如刀斷離愁。”據傳前科舉子四十七人再在此歡宴,竟然有十八人高中進士,這十八進士故地重遊,欣然提筆寫就此詩,店家小心的用繡紗裝裱在牆上。理學社特意挑這個閣樓作為宴飲之所,也是為八月秋闈尋個好彩頭。
蔡京一目十行的掃過去,頓時大驚失色。難怪漕運徹底斷絕,就在前日,江南的明教魔頭方臘假托天命,自稱“聖公”,改元“永樂”,率眾起事,置將帥。同日,明教教眾在蘇、湖、婺、處、台、越、衢州、湖、常、秀等十餘州起兵相應,現在正在四處攻打州縣。東南重鎮杭州已淪於賊軍之手,兩浙路兵馬都監傅兵、黃坦被賊軍擊殺,兩浙路製置使杜守文、廉訪使仇建被刺殺,杭州知州歐陽泰逃走,此外尚有不少州縣官員已經出逃甚至變節。據說各地賊軍正在向金陵彙集,準備攻克金陵後劃江而治,甚至北取汴梁!
八月十五晚上,天上一輪滿月,遙遙望去一團白銀般,隱隱約約見著些仙山瓊樓的幻影。李府家宴吃新肥的秋蟹。這螃蟹並非在集市上買來,乃是府中積年養在幾口水缸裡的,到秋天便撈起肉厚肥大的來下廚,廚娘特意用麵粉裹著蟹鉗炸了一道叫做“獨占鼇頭”的菜,趙行德哭笑不得,唯有多吃多占。佐餐的小餅則雕刻著各色精美花紋,形如滿月,內裡夾有酥糖,寓意一家團圓甜蜜,乃是宮中流傳出來的製法,此時尚叫做月團,大約便是後世月餅的雛形了。
八月十八,禮部省試的第一場,考試策論,照例盛況空前。除了各地赴考的近兩萬舉子外,汴京城萬人空巷,在省試考場之外對著陸續入場的舉子們評頭品足,儼然成為汴京百姓三年一度的重要節日。
陳東等人在離開之前已經把開封府將於省試當日抓人的消息通知出去,大部分理學社的士子雖然深感惶恐,但還是相信“不以言罪人”的祖宗家法,除了兩百餘人放棄了科舉提前回鄉之外,還有一千九百多人如常赴考。張炳、鄧素亦在其內。
九月二十九這天,傅知仁高興地說總算有人和趙德談詩論文了,領了幾個關東的士子到家裡來吃飯。說來也奇怪,往常關東的讀書人都是拿著通關文牒從函穀關過來,這次這幾位卻和趙行德一樣,從黃河偷渡過來,不過並不是用鐵索,而是出錢請人用革囊筏子擺渡的。
兩天後的十月初一便是寒衣節,眼看寒冬將至,家家戶戶在這天祭祀死者,為免其在陰曹地府挨冷受凍,便要焚燒五色紙作成的衣服,仿佛為其送去禦寒的衣物。趙行德除了祭奠自家的父母親人外,也為張炳買了一些,看著那嫋嫋青煙升上天空,暗暗道:“明煥兄,一路走好。”
(宋宣和五年冬,夏元德十三年,趙行德達到敦煌)“國內秩序井然,百姓的富庶和安居樂業,並非是沒有代價的啊。”柳毅的光移向窗外,一行大雁輕盈地滑過蔚藍的天空,毫無留戀地向南方飛去。
夏元德十四年宋宣和六年趙行德隨承影影西行
三個月的整訓匆匆而過。在將軍周元仲的監督,校尉段懷賢的折磨下,承影第七營五百軍士越來越同仇敵愾,他們的袍澤情誼也越來越深。最後的整訓,又是一次長途行軍,逆著且末河回到蒲昌澤,然後轉向北,沿著南北向的商道穿越大流沙,行軍到焉耆鎮,再翻越天山,抵達高昌。
時值五月,暖風柔柔,道路兩旁漫天的柳絮如雪。一出城門,他立刻催馬快行。眼前的磚瓦草木,確實是無數次在夢中見到的,卻不見伊人倚門倚閭的情景。近鄉情怯,趙行德越是憧憬著,便越是忐忑。臨近家門口時,他縱身一躍下馬,輕輕在戰馬的脖子上拍了拍,示意它不要嘶鳴驚擾了女主人,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自家的宅門。
因為馳道的通暢,天山北道遠比南道繁華,一路上,隻要是水源充沛的地方,到處都是果園牧場,牛羊被野,偶爾還能看到馬群奔跑。曆經伊州、高昌、焉耆、龜茲、撥換、疏勒、抵達康國。這一趟連續行軍近四個月,由夏入秋,將士們身上單衣換做了厚實的白疊布袍。
年關將近,驛館外間偶爾傳來一聲燃放爆炸的乒乒乓乓之聲,這一晚賓主儘歡,平添許多歡愉。
到處是劈劈啪啪爆竹聲,這也是李若雪獨自在敦煌度過的第二個除夕了。她前幾日忙忙碌碌的。將家中被褥整理了一遍,庭院打掃也乾淨,擦去門窗塵穢,換了門神,掛上鐘馗像,釘上新桃符,貼上春聯。也準備了迎神香花等供物,祈禱新歲之安。
除夕這天,隱居在泉州忘歸崖的陳東收到了一封遙遠的書信。他早已被父親宗譜除名,過年的時候更無人相擾。忘歸崖這裡偏僻,有個好處,每天他都要收到各地許多書信,卻不會驚擾了鄉裡。
過年的時節,遼國南京道幽州,彆有一番熱鬨氣氛。契丹族人富有而有閒,家中隨時放著各色食盒,裡麵堆滿了奶酪和乾果,殷勤的婢女隨時為客人換上滿滿的酒壺。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契丹族人之間拜年。男人女人穿上迭剌、乙室、品、楮特、烏隗、突呂不、涅剌、突舉等契丹八部的傳統服色,按照姓氏和血緣關係,相互登門道賀。
夏元德十五年宋宣和七年天下無事,趙行德在蘆眉國打仗
夏元德十六年宋宣和八年牙角行合股成立承影營出征羅姆蘇丹遼國內亂
三艘白礬船滿載著東方的絲綢、茶葉和香料,吃水極深,緩緩離開海西港,朝著蘆眉駛去。秋天的黑海最為嫵媚,陽光燦爛而溫暖,海風習習,海鳥在岸邊上下翻飛,努力地捕捉魚類,為度過嚴冬積儲脂肪。這時節,同樣也是海盜最猖獗的時候,黑海密布著島嶼和海灣,沿岸被相互征戰的部落勢力,突厥大食諸侯所盤踞,這些人根本不去剿滅海盜,反而與其沆瀣一氣。就算威尼斯、大食的商船,遇上毫無戒備的船隻,有時候也順手撈上一票。大海,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夏國的商船,更是這些海盜眼中最肥的肥羊。
這一年多來,除了出征作戰,趙行德都在了解蘆眉的國情民風,對蘆眉的局勢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院樞密使蕭奉先征討女真部落失利,兵敗的消息一次次傳回南京道,各部契丹人的不滿之情也在迅速的蔓延發酵。九月末,蕭奉先居然被女真人圍困在黃龍府,南京道契丹各部都是一片咒罵聲。威服北方五十九屬國群胡的大契丹,居然連續敗給女真部落。不管是部落的頭人首領,還是普通的契丹族人,提起皇帝耶律延禧和蕭奉先,都搖頭歎氣。為解黃龍府之圍,耶律延禧準備禦駕親征,朝廷將從南京道抽調精銳赴援北麵。要各部族選丁從征的軍書發下去之後,每個部落裡都是軒然大波。
十月十五日,得知遼國內亂之後,敦煌護國府召見了遼東漢軍的使者。韓凝霜下了馬車,抬頭望見護國府議事堂高達兩丈的三疊重簷圓形穹頂,金碧藍三色琉璃瓦在朝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顯得既輝煌又肅穆。
十一月初七,蘆眉禁衛軍正式出征的日子。黃金城門附近擠滿了送行的人群,蘆眉人好像在參加盛大的典禮和比賽一樣,聲嘶力竭地歡呼,大道上灑滿香水和花瓣,仿佛回到了鼎盛的時代。
夏元德十七年宋宣和九年趙行德返國夏伐羅斯殺海都汗鄭相堂血案伯升豁繼位
此次返國的除了參與脅迫蘆眉皇太子的六十餘人,還按照更戍敕令輪換回國的有家室軍士三十多人。趙行德等人乘海船離開金角灣,航行至海西港,在鎮西堡停留了數日,等待夏國商隊一同返回河中。這回鎮西堡中屯駐了比三年前承影營來時多得多的軍士。雖然身為百夫長,趙行德亦不得不和杜吹角、劉政合住一間。
這年的八月十五,趙行德一行是在河中的鄉村中度過的。大家夥兒歸心似箭,便沒有按照每天六十裡一驛的成規行軍,而是經過驛站時畫個卯又繼續前行,緊著馬力趕路,隻要在天黑左右找到宿營處便可,有時候一天行軍百多裡。河中這地方到處都是農牧兼顧的,又是秋季,農戶院子外麵,乾草垛子堆得高高的,糧食和牧草都不缺。為了和家人早日團聚,自掏購買糧秣這點銀錢,行囊豐厚的承影營軍士,倒不是很在乎。
這中年人被趙行德拉住,他老婆孩子也回過頭來看這一群騎著馬的軍士,中年男人瞥見趙行德軍袍胸上繡著百夫長和庶長的標誌,身旁王童登也是庶長,其他軍士,爵位沒有材官之下的。夏國軍士的爵位,多是軍功堆出來的,這中年人頓時肅然起敬,先招呼老婆孩子過身邊來,免得被人潮人湧擠散了,這才拱手笑道:“這位大人,這是慶祝大捷啊。安西上將軍徐文虎率軍攻入羅斯都城,虜獲全部羅斯王族,安北上將軍陸卿宗與羅斯國王穆斯提決戰,斬殺過兩萬,俘虜了國王,三萬羅斯軍隊降。州城放開宵禁,大慶三日,酒食都是商會和軍府出錢,我們都是去趕熱鬨的。”
雪花紛飛,寒風凜冽,趙行德卻隻覺得熱血如沸。王童登說些“小雪節氣,居然當真下小雪,當真怪了!”的閒話,全做耳旁風。適才行軍司的行軍司馬寒著臉,吩咐二人“等待處置,每隔三日過來報到”的話語,也全沒放在心上。他隻覺匆匆和王童登作彆,翻鞍上馬,強自壓抑著澎湃心緒,卻失態地打馬疾馳。
北風呼呼地刮著,白雪覆蓋了大地,遠處升騰起一股股慘淡的炊煙。軍營中到處是肮臟的冰漬,塔赤·蔑爾勃用耶律大石贈與他的千裡鏡仔細觀察,發現那是耶律延禧的軍隊在燒烤馬肉。塔赤輕蔑地吐了一口唾液,這些寧可吃戰馬也不敢戰鬥的人,都是懦夫。“再過一段時間,這些懦夫恐怕連馬肉都沒有了吃了。”他皺著眉頭想道,“難道就甘心餓死凍死在雪地裡麼?
年關一天天的臨近,二人世界裡彌漫著越來越濃的幸福味道。可惜,這世上女人都是慣壞了的,連賢惠的若雪也不例外,最近有些慵懶,趙行德幾次請纓下廚後,便由得他去了。還點菜要做清淡口味的。可歎行德擅長的不是涮肉便是烤肉,行軍時連蔬菜蘑菇都是烤著吃的。又不肯使佳人失望,不得不去書店買了幾本烹飪要訣偷偷地鑽研。
夏元德十八年宋宣和十年遼延慶元年耶律大石得國建元陳康立為康國世子夏頒布工徒自守律趙行德出師遼東
這一天正是耶律大石進入皇都臨潢的日子,野外萬物蕭索,漢人所居的南城也空空蕩蕩。起事響應他的耶律章奴為了收攬軍心,仿照幽州所為,縱兵將南城的人口財富劫掠一空。北城是契丹朝廷和貴族聚居之處,也關門閉戶,在耶律大石到來之前,耶律章奴會意地少數幾戶耶律延禧的死黨屠戮一空,男子斬儘殺絕,女子則分給部屬。整個北城彌漫著一股恐怖的氣氛。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等待著耶律大石,契丹新皇者的到來。
旬日後,耶律大石正式篡位登基,改年號為延慶。消息傳到了汴梁,人人都切齒痛罵這個亂臣賊子,仿佛他篡的不是遼國皇位,而是大宋江山一樣。近年來,皇帝趙佑沉迷於服食丹藥,精力衰竭得厲害,自覺時日無多,打算以三皇子趙杞取代大皇子趙柯入主東宮,精力逐漸轉向內政,開疆拓土的銳氣也消減了不少。朝臣們爭吵一番後,還是派禦史中丞秦檜出使,向大遼送去了的朝賀國書。
三月間,暖風吹了數日,又下起來蒙蒙細雨,這天一早,海棠花開了,迷離的雨絲中,花瓣兒顯得嬌豔欲滴。李若雪歡喜得仿佛小孩子一樣,打起一把油紙傘,拉著趙行德在院中賞花。趙行德擔心她淋了雨受了寒,好一番勸說,李若雪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屋內。近來她肚腹隆起,出入都不方便起來,呆在家中確實也有些悶。
清明過去,長安城外商會自治的區域裡,關東洛陽移植而來的牡丹爭奇鬥豔。趁著春光明媚,踏青、蹴鞠、蕩秋千、放風箏的活動一直持續到四月末,鬥雞則一直從清明鬥到夏至。
進入五月,早五年前到關中這批工徒,約期就要滿了,能熬出來的,都有百貫工錢可拿。今天是羅掌櫃和約期快到的工徒算賬的時候,雖然總有些克扣,但大數還是錯不了。
日月如梭,暑往寒來,李若雪懷胎十月,誕下來雙胞嬰兒,男取名為趙雍,女兒取名為趙卓。而趙行德所帥承影第八營也已訓練成軍,兩個孩子剛剛足月,趙行德便得到大將軍府下達的出征遼東的軍令。出發這日,李若雪擔心孩子受不得寒風,便隻送到了自家門前。而李蕤和陳與義親自到承影軍的營壘來相送行德。
夏元德十九年宋宣和十一年遼延慶二年趙佑駕崩趙柯繼位遼東漢軍起事
這是宣十一年,趙佑勤政縱欲,又服食金丹,臉色有些灰敗。然而,他的帝王心術也越發純熟,不但連蔡公相也越來越難猜中陛下的心思,朝廷裡的清流官員也漸漸為陛下所馴服,甚至默認了三皇子取代太子入主東宮的勢頭。
春天的原野上開滿了燦爛的鮮花,一場春雨下來,就連荒蕪的戈壁灘上也鑽出了叢叢嫩草。曆經長途跋涉地承影第八營軍士卻實無閒心流連欣賞這難得美景,過了前麵這片無人的戈壁灘,就進入了遼國西京道地界。行軍的大車留給軍情司的向導處理了,無論是騎軍還是步軍,現在都是一人三馬。再往後,承影第八營就成了草原上一股七百多人的馬賊,從依附遼國的各個遊牧部落的間隙裡滲透過去,在長城之外的草原荒漠中行軍,在軍情司的向導下,穿越西京道和中京道,一直抵達遼國東京道黃龍府,據說那裡有漢軍接應他們。
“是啊。”趙柯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夏國的政製才合乎情理。他點點頭,哽咽道:“滿朝清流高士,唯有少陽才是真正的骨鯁忠臣,孤若是有那一天,必當倚為國家棟梁。”一陣北風瑟瑟吹過,滿天白紙飄飛。
外麵天寒地凍,這暖閣裡卻燒著紅紅的紫銅爐火。炭火很旺,兩人衣衫單薄,反而有些薄汗。師師切開一個保存在冰窖裡的貢橘,掰成幾瓣,細心地將橘絡一一挑去,才一瓣一瓣地喂到陳東的嘴裡。她這般模樣,若是讓那些肯花上千貫錢聽上一曲,喝一杯香茶的客人看見,肯定會捶胸頓足的。
兩個月後,這信函才送到敦煌,李若雪將陳東的來信束成一紮放在家書中。這封信通過道路曹往前沿郵寄送到趙行德手中,已是他曆經跋涉,抵達遼東的三個月之後了。
冬天,餓得皮包骨頭的漢軍幾乎不能打下任何一個契丹營寨,而集中起來的漢軍則是契丹騎兵最好的追殺目標。契丹人躲在堅固的營寨裡,熱炕燒著,大塊肉大碗酒,根本不會出來,而漢軍隻能帶著少數婦孺在深山老林裡熬著。
夏元德二十年宋靖康元年遼延慶三年漢金結盟抗遼承影營攻保州漢攻開州之戰陳東貶斥廣州
“今日是什麼節慶?”李若冰低語道。
“不會呀,今天是靖康年二月二十五,不是什麼節慶。”謝鬆石跑海路也有多趟了,對日子記得極為清楚,他正感激著李若冰給的肥差,忙不迭的接口道。
趙行德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天色拂曉,他和金昌泰帶了百騎出山,途經二十裡外的一個漢人聚居的村莊,卻發現已是一片焦土。這把火才被春雨澆滅不久,廢墟裡還冒著嘶嘶的白霧和青煙。
趙行德點了點頭,問道:“四月間青黃不接,不知寨中兄弟吃得上飽飯嗎?”杜吹角這時稍稍明白趙行德之意,大聲道:“去年的存糧,加上挖掘得野菜,菩薩保佑,不要餓死老人和孩子吧。”聽到這一問一答,滿帳的漢軍首領,臉上怒意漸漸不見,許多臉現羞愧,隻有少數還是不屑一顧之態。
這時天色已晚,外麵風刮得呼呼直響,響起兩個悶雷,眼看一場大雨將至。白虎堂中點燃鬆脂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四下安安靜靜,軍士都朝這邊看了過來,隻有一個聲音在堂中回蕩:“自守之道,是我朝的根本製度。我朝百姓皆自守之民。我朝州縣鄉裡,皆自守之土地。蠻夷若要入寇,則步步維艱,不能深入。為何,因女真、契丹蠻夷,唯知奴役百姓而已。一旦入寇,我朝百姓必群起攻之。而我們隨意役使百姓,便是壞其自守之心誌,無異於為蠻夷做了準備功夫。使民不能自守,則國亦不能守。所謂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正是此意。”
趙行德麵帶著微笑,卻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他看了看周圍漢軍眾將,解釋道,“這伐木出海的通道,對我軍極為重要,眼下已經是六月,再拖下去,過秋天,河水就要結冰,一耽誤就是一年,我不能看著百姓喝西北風吧。”他雙手一灘,笑道,臉上的神氣,已經和那些占山為王的漢寨首領沒什麼兩樣。
“還有三個月才能收麥子,四個月才能收割赤梁。”金昌泰攤了攤手,“要想不吃樹皮草根的話,就得從中原買糧。此番出了三千石軍糧,將來開州之戰還有耗費。至少要買五千石糧食。”他笑道,“這購糧的銀錢?”
八月末,就在開州城下,趙行德得到了承影第四營和高麗人和談成功的消息。在夏國營展示出來勢力的威脅下,高麗國同意來遠縣城歸“鳳凰山漢軍”管轄,夏國營承諾不支持鴨綠江東麵的女真部落。李四海親自趕到開州城下,既為了向趙行德詳細說明了和談的條款,也為了親眼見識一下開州城下的戰況。和漢軍刻意低調地經營蘇州關南不同,開州這邊漢軍唯恐聲勢鬨得不夠大,現在不光光護國府在過問這裡的情況,就連大宋汴京朝廷,樞密院也提出渡海以糧草援助漢軍和遼國為難的建議,隻是現在宋遼兩國的關係極佳,就連援助女真金國的糧草軍械都被壓縮了不少,這援助漢軍的提議也被壓了下來。
開州之戰震動遼東,趙行德既戰功赫赫,財路又寬廣,在漢軍將領中聲望漸隆,夏國營在鴨綠江一帶展布勢力,幾乎有反客為主之勢。太白山鴨綠江這邊的情勢,很快傳到了蘇州關南。九月間白露霜降,天氣越來越冷,還有三個月,蘇州地峽兩麵的海水就要結冰。在扼守蘇州地峽的南山上,趙德所設計的新城築城進展緩慢,也令韓凝霜憂心忡忡。
十一月十八這天,烏雲籠罩著整個天空,仿佛要壓到地麵一樣。堡寨裡的漢軍興致勃勃地議論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兩千騎兵護送野戰火炮營出城訓練。
這兩個多月來,太白山鴨綠江畔的夏國營也沒閒著,趕在鴨綠江封凍以前,將囤積在江岸邊的木料和木炭都順流出海,又從高麗、日本、宋國買進了一批糧草囤積起來。金昌泰選拔了五百守備兵組建了第五守備營,全部配備火銃槍,按照趙行德留下的《火槍營操典》訓練。
五天,十天,一個月過去了,預料中的腥風血雨並沒有到來,反而下了好幾場大雪,整個遼東覆蓋成白茫茫一片,進入十二月,金國大軍南下的風聲也傳了出來,各地百姓都鬆了一口氣,這如泰山壓頂一般的大禍,就這麼無形之中過去了。
趙行德收到陳東的回信,已是十二月了。和行德許久沒有通書信,陳東的這封信函寫得很長。沒有真正的緊急之事,卻用了最快的郵驛,也不知費了牙角行多少銀錢。這麼辦事,倒是符合他豪爽的性子。李邕也不會計較這些。也托陳東的福,趙行德終於知曉了中原最新的情況。
皇帝趙柯登基已經有兩年,初步掌握朝政後,開始展露鋒芒。東南行營都部署王彥和河北行營都部署劉延慶互調職位。上諭為免士卒勞頓之苦,兩名大帥隻能帶親兵五十名赴任。幾大將門雖然根深蒂固,但顯然頗為所動。西京行營都部署曹迪,河東行營都部署楊忠嗣,河東路經略安撫使折可適,三位邊庭柱石一起上表乞骸骨。官家下旨嘉勉並挽留其繼續為國儘忠,還分彆賜給三位老臣錦袍、玉帶、旗幟等物。最後曹、折兩位老將留任,楊忠嗣加為左衛大將軍,解甲歸田,其子楊彥卿繼為河東行營都部署。河東軍退出了河北,王彥應隨即派兵接收了真定府。朝中隱隱有將宦官監軍立為常製的議論,許多理學社士人拚命反對,甚至有太監不得出京的提議。對這些議論,官家皆未置可否。
從汴梁到廣州,恰是流刑三千裡之距。隆冬時節,滴水成冰的天氣,陳東帶著家眷奴仆一路南行,眾人嗟歎氣苦。他卻一路考尋流放路途上古代先賢之遺澤,居停下來時,聽武鬆說些江湖奇人奇事,倒也樂在其中。這天來到南北要隘武陽關,恰逢大雪封山,前路艱險,不得不在驛站暫避一時。
夏元德二十一年宋靖康二年遼延慶四年遼金決戰完顏阿骨打身亡蘇州南山城之戰夏攻西京道遼宋結盟蔑爾勃偷襲北州
東京留守蕭素賢督促士卒死戰不降,甚至將登城被俘的金兵公然在城頭挖心掏腹,分給守城軍兵食之,斷了大家的生路。守城的遼軍再如何不堪,總有數萬人馬,遼陽城內儲積又多。金兵雖然勇猛,又得火炮相助,攻城戰還是一直持續到了三月間,傳來了沈州陷落,守將耶律迪烈殉城的消息。
耶律大石親征的消息傳出之後,遼軍士氣大振。自從去年十二月出兵以來,現時已是四月末。金遼兩軍在沈州、遼陽鏖戰了將近半年,士卒皆已疲敝,又不耐酷暑,然而,此時誰也不敢輕言後退。耶律鐵哥被嚴令戴罪立功,也開始和金兵互有攻守,步軍憑借山勢連營十餘裡,互為犄角,又有大隊鐵騎在營寨之間來回呼應。金兵竟是屢攻不下。遼金兩邊就此僵持下來。在金兵連日攻打下,遼陽城已經搖搖欲墜。然而,戰事綿延數月,卻一直還未攻克。眼看上京方麵耶律大石親征的援軍就要到達,駐蹕黃龍府的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終於忍耐不住,決定率領兩萬鐵騎南下,與耶律大石會獵於遼陽城下。
七月二十三這天,烏雲蔽日,一絲風也沒有,悶熱得仿佛一個蒸籠一樣。金國大軍再次出營列陣,這一回,按照趙行德的指點,數千重甲的鐵浮圖都下馬當做步軍,和韓凝霜部下的萬餘漢軍一起,守在火炮營陣地的周圍。趙行德儘可能讓火炮的陣位靠近了遼軍。總共三百多門大小火炮布置在六個相互掩護的炮壘上,三十三門重炮都集中在中央炮壘,對準了遼軍的火炮陣地,就算打不準,也要騷擾遼軍的火炮營,剩下的數百門小火炮則用來防守炮壘本身,防範遼國騎兵的突擊。
金昌泰同時還送來一封未署名的私信。趙行德拆開之後,卻是陳東所寫的,數月前他便已經抵達廣州了。滿紙全無被貶謫蠻荒的頹廢,反而是要大乾一場的興奮。幾十萬犯人陸陸續續從各地州縣押送到廣州、瓊州,陳東已經開始在流放的士人中選拔流官,同時招募士人子弟為軍官訓練廂軍。不過,中原人多安土重遷,士人子弟肯從軍報效的鳳毛麟角,現在應募的多是那些流放的學社子弟,本身不能入仕途,借此博一個出身。
他抬頭看天上已掛著一團明月,這才想起,不知不覺,已快到中秋了,“白首為功名。舊山鬆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軍兵多穿著夏季的軍袍,此時寒風陣陣,不少人燒起篝火取暖。
耶律燕山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感覺一股暖流從胃裡升騰起來,不覺精神一振,他站起身來,遙望著帳外那矮矮的南城,冬季的天空布滿了陰霾,烏雲重重疊疊,仿佛有數千數萬丈之高。曠野冰原中那座矮小的孤城,顯得極為渺小。這座城池足足阻攔了遼軍一個月之久,遼陽城都陷落了,它還是屹立不動。
夜幕低垂,北風蕭瑟,猶如鬼哭一般。遠處不斷有火光閃現,石彈的軌跡在黑暗中更難看清,有時落在城外,有時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城內。遼軍的火炮轟擊不停,白天數千人上萬人的蟻附攻城,晚上也不安生,常常派出數十人,百餘人,幾百人摸到城下,有時放冷箭,有時企圖趁夜偷城。白天夜裡,漢軍的防範也一點鬆懈不得。寒夜越來越長,守城軍隊分為五班,趙行德、杜吹角、劉誌堅、簡騁、馬睿各帶一班,每班值守一個時辰。
北風猛烈地刮著,雖然沒有夾著冰雪,卻像刀子一樣割人的臉。滿眼皆是冰雪的世界,雪地白得那麼純淨,連一絲褶皺也無,這說明這片地方不但沒有人煙,連鳥獸也罕至。然而,如此純淨的美麗,卻是和最殘酷的嚴寒相伴而生。
夏元德二十二年宋靖康三年遼延慶五年南山之戰結束耶律大石退兵宋遼河東之戰爆發趙行德返夏國
在南山城的側後方,已經登岸的漢軍正在趕修各種工事,雖然海冰融化使遼軍大隊人馬再難以在蘇州關南立足,但仍需防備遼軍輕騎的突襲。高伯龍率兩千餘騎在炮壘旁邊警戒。各營寨的漢軍望見青色麒麟大旗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海風帶著絲絲的暖意吹入船艙,陳康所住的客房在船長房的隔壁。外麵一直守著兩名軍士,他也懶得出艙,閒著沒事,索性找來船上的地圖和精細尺子,將近來遼宋兩國軍隊的動向都標注在上麵,又假若自己是耶律大石,將如何應付當前的局麵。考慮來去,都覺得遼國現在的局麵不容樂觀。宋朝十萬大軍直逼雲州,若是夏國應戰了倒還好些。可是護國府在關中的壓力下退縮了。安東軍司一開始就不想打這場仗。主導關中的將軍、校尉、上柱國和護民官的想法是,和宋國小打不如不打。要不然興滅國之戰,徹底吞掉關東,要不然就老老實實地做生意,維持市麵繁榮。
三月天氣溫潤,道路兩旁的樹林茂密,濃蔭蔽日,樹冠豐滿,因樹葉生發有先後而呈深淺不一的綠色,樹林草叢中,時而隱現山雀,鬆鼠之類動物,顯得生氣勃勃。夏國放棄攻打大同府,使者蕭並又在汴梁上下奔走,一度籠罩在兩國之間的戰爭陰雲暫時消散。趙行德帶著五十餘軍士,喬裝商隊繞道宋境返回敦煌,在福州上岸後,便順道前往朱森結廬講學之所拜訪。
柳毅的心情頗為輕鬆愉快。這次軍情司故意安排趙德穿過宋境回夏國,前後三四個月,行程數千裡,未嘗沒有考驗其忠心的意思。龍牙軍乃是夏國軍士的驕傲,不是居心叵測,三心兩意的人呆的地方。假如趙行德有任何泄露軍機,或者私下為宋國朝廷效力的舉動,那麼在函穀關對麵等待他的,就不是輜重司的驛站,而是軍法司的獄卒了。
六月流火,河東行營都部署楊彥卿身著軍袍,站在城頭一塊巨石上,朝遠處看去,南北皆是莽莽蒼蒼的草原,遼國大軍攻打,唯此一城彆無遮蔽。然而,雲州城池先後遭到夏國和宋國的圍攻,每一段城牆都布滿了鑿痕箭印,飽浸過鮮血的城垣,偶爾有鬆散的土塊掉落。若不善加修補,隻怕根本難以承受再一次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