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掌櫃匆匆離去。
府裡的下人們都有些好奇,兩位掌櫃剛見到顧侯爺時一臉驚喜雀躍,三人關在房裡說了一陣話以後,兩位掌櫃卻臉色鐵青,招呼都不打便離開,不知侯爺在房裡與二人說了什麼,總之應該不是好消息。
兩位掌櫃走後,顧青站在院子裡,靜靜地看著許管家指揮下人們打掃庭院,擦拭廊柱,修剪花園的枝葉,家主回來後,府邸多了一股生氣,顧青的歸來仿佛給這個並不冷清的宅院注入了靈魂。
顧青卻神情遺憾地看著許管家和下人們。
再過幾日,也要將許管家和下人遣散了,長安這座宅子都要賣出去。為了許管家和下人們的性命,必須要讓他們提前與自己撇清關係,否則叛軍入城後他們的下場會很淒慘。
來自前世的他知道安祿山最終會打入長安城的,如今這個年代多了一個顧青,但也改變不了結果。安祿山造反之初,幾乎以閃電戰的形式席卷了黃河以北,最後攻破長安,這座人口超百萬的城池在叛軍的刀鋒下淒厲哭嚎,多少權貴百姓皆被叛軍殺害。
而顧青,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就算李隆基得知安祿山叛亂後,以最快的速度將顧青派回安西,讓他領兵入關勤王,終究也來不及擋住安祿山攻破長安,時間根本不夠,而在李隆基表態前,顧青在長安根本不敢輕舉妄動,稍有擅動便會惹李隆基猜疑。
所以顧青隻能靜靜地在長安城等待,等待的時候甚至不能露出焦急之色,不然李隆基也會猜疑,他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等事發後再臨危受命。
…………
下午時分,府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顧青正在書房裡給宋根生寫信,今年夏天的時候,顧青給鮮於仲通送了一封信,信中隱晦地提起時局或許有變,請鮮於仲通一定要固守劍南道,若能讓劍南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定有一場大富貴。
信裡說得神神秘秘,但顧青知道就是這種神神秘秘的語氣更能讓鮮於仲通重視,諱莫如深永遠比坦蕩直言更直擊心靈。
同時顧青也在信尾添了幾句,將宋根生的名字帶了進去,讓鮮於仲通看著辦,若益州節府有空缺之位的話,不妨給宋根生安排一個,人家在蜀州當彆駕好些年,也該升官了。
給鮮於仲通的信已經送出去半年,想必鮮於仲通應該給宋根生在益州節府裡安排了官職。
官僚集團的私下互相勾兌交易,宋根生的官職就是這麼來的。
所以說,有道德潔癖的人當不了官,也不知如今的宋根生變化有多大,是否還像當年那般天真無邪。
儘管相隔千裡,數年不見,但顧青還是給宋根生送去了深沉的父愛。
此刻顧青在書房裡寫信也是為了告訴宋根生此事,雖然分隔兩地,但是……爸爸愛你。
最後一個字剛收了鋒,書房外傳來丫鬟怯怯的聲音。
府裡來了客人,是一位生客。
顧青擱下筆走出後院,卻見前院中間正俏生生站著一位女子,女子穿著貴氣的宮裝衽裙,頭發梳成丫髻,肩上還披著一件紫色的大氅,正傲嬌地仰著鼻孔,饒有興致地欣賞院中那株銀杏樹。
顧青愣了一下,然後趕緊上前見禮。
“臣顧青,拜見公主殿下。”
女子正是萬春公主,前日便聽說顧青回了長安,害她在宮裡挑了上百件衣裳,就是為了以最美麗的模樣出現在他麵前,然而衣裳挑好了,又聽說顧青第二天一早去了驪山華清宮麵聖。
萬春隻好失望地等顧青回長安,好不容易打聽到顧青今早回到長安,然而卻聽說顧青進了家門後便沒出來,萬春左等右等,以為顧青會主動來拜見她,結果人家毫無反應,如同當她是個陌生人。
這就沒法忍了,堂堂金枝玉葉難道連張家那倆野丫頭都比不了嗎?聽說他剛回長安的時候還在李十二娘府上飲宴,與張家姐妹你儂我儂,卻視她這個公主如無物?
氣不過的萬春公主終於沉不住氣,主動來顧青府上了。
見顧青朝她躬身行禮,萬春嗯了一聲,表情頗為冷淡,迅速在顧青臉上一掃而過,臉頰微微泛紅,卻仍保持淡漠傲嬌的模樣。
幾年不見,他好像……還是這副不高興的樣子,隻是比以前強壯了一些,軍中熬練果然能讓人改變不少。
萬春像個情竇初開的姑娘,悄悄瞥了顧青一眼便馬上轉移了目光,但這一眼卻將該看到的地方全都看到了,比如稍稍隆起的胸肌,比如掩藏在衣袖裡的健壯胳膊,比如略泛黝黑的肌膚……
努力維持淡漠的表情,但萬春的臉頰卻越來越紅,不知想到了什麼羞人的畫麵。
顧青行了半天禮,卻沒見萬春有任何回應,不由好奇地抬頭看著她。
這婆娘瓜兮兮的,不說話也不動彈,大白天沒事來我家擺造型嗎?
有一說一,數年不見,瓜婆娘一如既往的白。
“公主殿下!”顧青猛地暴喝一聲。
萬春嚇得一激靈,花容失色地驚呼一聲,正好迎上顧青好奇的眼神,萬春頓時慌亂不已,強作鎮定地順手理了理發鬢。
“呃,本宮路過你家……呃,貴府。”
顧青茫然眨眼,所以呢?你是玩遊戲拿我家當臨時補血點嗎?
“殿下謬讚了,不用客氣,臣的府邸一點都不貴,俗稱‘寒舍’。”顧青乾巴巴地聊著毫無營養的天。
萬春嘴角一勾,正打算笑,又不知想到了什麼,迅速板起了臉,維持公主高傲的姿態。
“本宮大駕光臨,令你寒舍蓬蓽生輝,不請我進去坐坐麼?飲宴,歌舞,什麼都沒有,一點規矩都不懂。”萬春仰著鼻孔望天,好像在跟老天爺叫板。
顧青歎為觀止,瓜婆娘腦子果然有問題,沒見過這麼不會聊天的。
什麼“大駕光臨”,什麼“蓬蓽生輝”,這是你該說的話麼?身份那麼尊貴,好歹雇個捧哏的呀。
夜店女王不負其名,大白天就惦記飲宴歌舞了。
顧青苦笑道:“殿下恕罪,飲宴隨時都有,但臣的府裡卻沒養樂班歌舞伎,讓殿下掃興了。”
萬春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爵至縣侯,府裡竟然沒養歌舞伎?”
“以舞娛人者,終衰於行,以色侍人者,終衰於色,臣不願府裡多添苦命女子。”
萬春忍不住認真地看著他,片刻之後,俏臉一紅,低聲道:“你果然與眾不同。”
聲音很小,似若呢喃,顧青卻聽清了,聞言不由撇嘴。
若告訴你我至今還是童男身,恐怕你愈發覺得我很潤。
“公主殿下,請移駕寒舍前堂。”顧青彬彬有禮地躬身相請。
萬春嗯了一聲,傲嬌地道:“本宮便勉為其難在你府上稍憩一番。”
剛邁步準備進前堂,大門忽然傳來蹬蹬蹬腳步聲,顧青和萬春愕然回頭,卻見一道黑煙掠過,張懷錦已然竄到顧青麵前,大門石階前,張懷玉正含笑一臉無奈地看著她。
“顧阿兄,快帶我去吃烤肉,那家胡人烤的肉,我還要喝三勒漿!”張懷錦興奮地道。
話剛說完,張懷錦赫然發現顧青身旁的萬春公主,不由大驚失色,接連後退了幾步,指著萬春脫口而出:“是你?你你你這個壞……嗚嗚。”
身後的張懷玉仿佛知道她會說什麼,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張懷錦使勁在她懷裡掙紮。
萬春見到張家姐妹後,俏臉頓時也寒了下來,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扭頭望向彆處,姿態愈發高傲。
顧青歎了口氣,剛回長安,就不能讓我過幾天消停日子嗎?眼下算怎麼回事?三女爭夫?
你們爭的夫至今仍是處男,誰來解決一下最實際的問題?
張家姐妹的到來,頓時令萬春沒了飲宴的興致,於是在前堂外停下了腳步,麵若寒霜地瞪了顧青一眼。
“顧縣侯,本宮賜你的鎧甲,可還合身?”萬春冷冷問道,順便瞥了張家姐妹一眼,目光帶著挑釁意味。
張家姐妹望向顧青,顧青尷尬地笑了笑,道:“謝殿下賜鎧甲,鎧甲很合身。”
萬春嗯了一聲,道:“不必謝本宮,左右是宮裡隨地撿的,你覺得合身便穿著它,為父皇征戰天下,戍邊衛國。”
張懷錦驚愕道:“顧阿兄你為何要穿她給的鎧甲?我和阿姐也可送你鎧甲呀!”
接著張懷錦又問張懷玉道:“一副鎧甲要多少錢?阿姐,咱們請最好的工匠給顧阿兄打造一副,省得穿彆人撿的東西,多難聽呀。”
一邊說著,張懷錦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錦囊,從裡麵倒出十幾文錢,和幾顆拇指大小的小銀塊,然後張懷錦捧著這些錢,一臉希冀地看著顧青,道:“這點錢夠嗎?不夠的話讓阿姐再湊一點……”
張懷玉哭笑不得地將她拖到身後,朝萬春行禮道:“殿下恕罪,舍妹不通禮數,殿下見笑了。”
萬春臉色稍霽,又遷怒地狠狠瞪了顧青一眼。
顧青被瞪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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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婆娘有病嗦?瞪我爪子,而且眼神那麼譴責,好像我是個渣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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