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1 / 1)

半個月後,也就是第十五天,葛四郎送來了今日該付的一十六貫三百八十四文,雖然臉上還笑嗬嗬的,但心裡有些慌,怎麼這翻倍翻的,好像有點快呢?

第一天才一文錢,十五天,已經是一萬六千多倍了?

不過,還好還好,自己本來就知道,一個月送下來,要用個幾千貫上萬貫,隻是原本還不太相信而已,看來,還真是這麼回事。

第二十一天,葛四郎送來了一千多貫銅錢,仆役們推了好幾推車,心裡漸漸有些發毛,明天兩千多貫,後天四千多貫?一萬貫,下不來啊,要十萬貫嗎?!

第二十四天,葛四郎需要送去的是八千多貫銅錢,想想明天需要送一萬六千貫,後天三萬兩千多貫?

他的腿就有些軟,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好像,自己這十萬貫不夠送的,那,那沒有銅板支付,自己可不輸了嗎?

跟隨最後一批銅板船昨日才到的賬房,突然蓬頭散發出現在了他麵前,帶著哭音,將他計算清楚的賬目交到了葛四郎手裡。

連帶葛四郎已經送去的銅板,加未來要送去的銅板,一共需要,一百多萬貫。

一百多萬貫?!

瞪著那密密麻麻的數目,葛四郎呆若木雞,就覺得,一口血,眼看就要抑製不住的噴出來。

……

“葛四郎在嗎?”

東海公的聲音,葛四郎好像見了鬼一樣,終於嗷一嗓子,從夢噩中清醒過來,已經滿頭冷汗。

賬房鬆了口氣,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不然主家非抽了我的皮不可。

錢的事……,反正不乾我事。

葛四郎住的是東海邸店最大最豪華的院落,不難找。

葛四郎,也不敢不見陸寧。

廳堂裡,陸寧品著香茗,笑嗬嗬道:“四郎啊,真想不到,你有這許多銅錢押運來東海,看來這次,是我輸了呢!我這人,好賭,運氣也好,三十萬貫的賭注,我這賭了也七八次了,這是唯一輸的一次,佩服佩服!”

葛四郎笑得比哭都難看,就算我有足夠銅錢,但送給你一百多萬貫,你輸了又怎麼了,賠付我三十萬貫後,最終不還是拿走我七十多萬貫?

“今日,應該是八千三百八十八吊加六百又八文!看你沒去,想來事忙,這不,收條我都帶來了!”陸寧笑著,從袖子裡摸出一紙帖,“來,看看,數目對不對?!”

葛四郎不接,搖著頭,“這,這,草民今日,好像有些眼疾,看不清數目呢……”

“咦,你是東海公麼?麵貌,好似不一樣呢?”

陸寧笑眯眯看著他。

“哎呀,牙有些疼……”葛四郎捂著腮幫子,含含糊糊道:“頭也痛的厲害,好像這幾天做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了呢……”

陸寧還是笑眯眯看著他。

“藥熬好了嗎?”葛四郎捂著嘴,突然對著外麵吼。

陸寧伸手,將手裡的紙帖,慢慢撕掉,說:“得了,四郎,本公這次來,是想告訴你說,你這次帶來的十萬貫錢,本公不會留扣,你輸給我的三十萬貫彩頭,可以想彆的辦法慢慢還給我!這段時間你送來的銅錢,我會發還給你。”

葛四郎猛地一呆,訝然望著陸寧,早忘了捂著牙哼哼了。

“你先說說,不算這十萬貫,能暫時籌多少貫錢給我?”

陸寧不要這十萬貫,是因為這十萬貫錢,是來活躍東海經濟的。

葛四郎來東海,是葛家要在東海開設一家有飛錢業務的櫃坊。

所謂飛錢,可以看作一種現今條件下的彙兌業務。

因為現今,很多時候,錢比貨重,行商帶著大量銅錢上路,既不方便,也是一種對載具空間的浪費。

而有了飛錢業務,比如葛家櫃坊,在南唐各個繁華城市都有飛錢櫃坊,現今在東海開坊,如果有商人,來東海和胡商貿易,他便可以將銅錢存入所在城市的葛家櫃坊,說明去東海用這些錢,那麼就會得到飛錢票據,票據一分為二,另一半,就有葛家櫃坊快馬送來東海,商人來到東海,憑票據從東海分號提出款項。

而同樣,在東海賺的銅錢,也可以存進東海葛家櫃坊,得到飛錢,回家鄉再提取,就免得帶著大量銅錢上路,不說遇到劫匪,就十幾貫銅錢,也上百斤重,雇傭車馬,又要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而飛錢,正是因為行商的窘迫,才孕育而生,原本是唐時中央和地方官方開設,後來,普及到民間。

東海,現在就缺飛錢櫃坊呢。

陸寧現今可沒實力在各個繁華州府都開設飛錢櫃坊,不說沒那麼大資本,就說出了東海,其櫃坊遇到什麼麻煩,他根本鞭長莫及。

葛員外能敏銳的嗅到東海將會成為一個小小的貿易中心,更運送來十萬貫巨資為櫃坊之本,這人的商業頭腦確實不簡單。

而扣下這十萬貫作為輸給自己的彩頭,攪和黃了這件事,對東海的發展來說,實際是因小失大。

當然,三十萬貫的彩頭,自己可不是和這二世祖鬨著玩就這麼算了,讓他想辦法慢慢還就是,葛家家大業大,葛四郎更是葛員外最疼愛的兒子,十萬貫的櫃坊業務交給他來打前站,可見對他的偏愛,這件事辦成,對葛四郎在家族中的地位大有裨益,這分明就是為他鋪路呢。

所以,細水長流,這筆錢才黃不了。

而且,自己這曆次賭鬥,這應該是第一筆,有希望真的把三十萬貫拿到手的賭注了,雖然,時間上,可能會有些長。

陸寧來之前就早有了決斷,而葛四郎,傻呆呆盯著陸寧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就身子一軟,坐在地上,抱著陸寧的大腿哭了起來,“東海公,東海公,你就是我的活菩薩,是我的祖宗!東海公呦……”

他是真的情不自禁,當發現,此次運來東海的十萬貫錢,都要輸給東海國主後,他是真的慌了。

他飛揚跋扈目中無人,但不傻,他明白父親將這趟差事交給他的意味,臨彆時也看得到三個哥哥眼裡的妒火。

這趟差事辦砸的話,和以前闖的禍可完全不同,隻怕,從此在家族中,再無他的立錐之地。

卻不想,東海公上門,竟不是來逼債,而且,要將近萬貫到手的銀錢還給自己,而隻要這差事沒被自己搞砸,其他的,便都有得商量不是?三十萬貫雖然是巨款,但慢慢還總有還清之日,如果差事砸了,自己以後就全沒了未來,父親震怒下,趕自己出家門都有可能。

抱著陸寧大腿,葛四郎哭得泣不成聲,第一次,遇到這樣令人絕望的絕境,卻不想,被眼前這人拉了上來,這一刻,好像欠這家夥三十萬貫也好,一百萬貫也好,都不是那麼太重要的事,他就好像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如今陰霾散儘,苦儘甘來,他哭了個昏天黑地。

從出生到現在,他也沒經曆過如此劇烈的情緒轉變,沒有如此大喜大悲過。

“先說說吧,你近期能給我籌到多少款項,不動用這十萬,而是用你的私房錢。”

東海公略有些不耐煩的聲音,令葛四郎打個激靈,這才明白過來,三十萬貫的巨額債務,已經落在了他腦門上。

爬起身,看著東海公有些嫌棄的蹙眉看他錦袍上被自己抹的鼻涕眼淚,葛四郎又突然覺得有些好玩,東海公,好像很萌的樣子,不由撲哧一聲笑出聲。

陸寧無語的看著他,這家夥,腦子絕對有問題,這才是有癔症呢。

“我想想啊,我可以支配的本錢,有一萬多貫,嗯,那個我可以賣了,還有那個,嗯,揚州的宅子裡的王右軍的那幾幅字帖,嗯……,是了!”葛四郎眼睛又一亮,“還有家父有一寶貝,但我早用贗品替代過,真品我拿出去炫耀,但家父不識得真品贗品,所以這寶貝我可以為東海公拿來,但東海公需收藏,家父百年後,才可拿出來售賣,不然,事情就會穿幫。”

陸寧無奈的看著他,這是葛員外的親兒子嗎?這家夥,難道是被刺激的,有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症狀,也是,他自幼都沒受過今日這種煎熬吧,巨大的壓力下,自己這個債主反而幫了他,令他對自己,產生了某種奇異的感情?

陸寧立時就覺得一陣惡寒。

“這些東西,加我自己的私錢,折價四五萬貫總是有的……”葛四郎訕訕的,好似算下來後,這數目,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有點小。

是啊,三十萬貫的債務呢。

陸寧卻是眼睛一亮,第一次,和人對賭後,能短時間拿到這許多錢財實物,笑著拍了拍葛四郎的肩膀,“好,那就先這些吧,其他的,慢慢來,對你,我就不收利息了,其他債戶,可都是年利一分!”這屬於真的能還的起的,倒不用非榨乾,讓他鋌而走險搞的在家族中身敗名裂,那屬於竭澤而漁。

“東海公,你收多少利,我聽說來著……”葛四郎有些哽咽的看著陸寧,真是個好人啊,對我另眼相待,隻有我,他才不收利息。

陸寧前世今生,愛他的有,恨他的有,怕他的,更是不計其數,但第一次,有人給他發好人卡。

陸寧自己卻不知道已經被發了好人卡,隻是點點頭:“你知道就好,這錢,不急,慢慢來,你可彆胡鬨,在家裡闖禍!”

葛四郎眼圈又熱了,多好的人啊,這麼關心我。

“東海公,我,我有一事,好生後悔,我不該寫信給燕王,罵了你一通……”葛四郎一臉懊惱的看著陸寧,就好像在說,你打我吧,你罵我吧。

陸寧趕緊把目光轉開,咳嗽一聲,“那也沒什麼,你寫信不寫信,對燕王和我的關係,造不成什麼影響,他是肯定要落子給我難堪了!”

葛四郎更是有些哽咽,東海公,這都不怪罪我,真是寬容大量的活菩薩似的好人。

陸寧揮揮手:“我走了!”實在受不了他的眼神,估摸著,這受刺激的勁兒過去後,想明白過來,這廝隻怕會跳著高痛罵自己,所以,還是趕緊溜之大吉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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