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四郎親自運送萬貫銅錢進入漳州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以為來的不是人間,哪有這樣的地域啊?
大街小巷,到處都聚著人群,有人宣講,晉江王留從效是如何如何的壞,如何勾結土蠻要進漳州城殺人放火,如何鼓動亂軍來攻打漳州,為了趕走東海公,根本不將我們草民的命看成人命,城破後,土蠻也好,亂軍也好,哪有不燒殺擄掠的?!
百姓們跟聽書一般,聽得感同身受,甚至也跟著宣講人破口大罵晉江王。
在州衙前就更絕了,搭了個大台子,上麵站著一個崔姓老頭,說起一年前,他兒媳如何被惡霸淩辱而死,兒子又如何被殺人滅口,晉江王留從效之兄長留從願在這漳州做刺史的時候,這種案子,怕多如累牘、罄竹難書,留從願滿口仁義道德,實則敗絮其中,他們兄弟,從來不將底層百姓看作子民,隻是為了自己的權勢粉飾太平。
老者講的聲淚俱下,圍觀百姓無不歎息,更有火爆性子的,帶頭高呼,“留賊該死!”不過,怎麼都覺得,帶頭喊口號的,本地口音怪怪的,但百姓們哪會多想,立時便有人跟著高喊。
城內到處都是群情激憤的百姓,葛四郎滿頭冷汗,更要隨行護衛錢款的葛家門客們都打醒精神,彆被暴民們搶了運錢車。
等這些雙騾大馬車,足足三十多輛停靠州衙廣場另一側,來了典衛接管,葛四郎才算放心。
而見到東海公時,東海公第一句話就是問:“你押解的款項,是來還債的,還是我的飛錢專運呢?”
葛四郎立時全身冒冷汗,苦笑道:“是,是東海公的飛錢專運……”
陸寧在海州臨行前,存入了葛家櫃坊萬貫銅錢,卻說不想去其泉州分號支取,要葛家將銅錢運來漳州親自交給他,若不同意,這些銅錢就存櫃上,以後再說。
這樣一筆大生意,報到金陵,葛家家主自然答應,特事特辦,而且,分文不收東海公的轉運車馬費用。
這差事,就落到了和東海公“交好”的葛四郎頭上。
葛四郎一個頭兩個大,頭腦清醒後,他是很不想再見到東海公這個惡魔的,但偏偏,家族裡都以為他和東海公相交莫逆,父親也很是為他驕傲,覺得他接人待物很有進步,竟然能和那傳聞中喜怒無常的濫賭鬼交上朋友,這等重任,自然要交給他。
在父親的殷殷期望和幾個兄長的妒火中,葛四郎無奈起身南行,但他很是磨蹭,甚至在路上生了一場病。
但不管怎麼拖,他終究是要麵對這個惡魔。
到了距離漳州最近的虔州櫃坊後,發現如果從虔州櫃坊直接提走一萬貫,對其以後生意或許會有影響,葛四郎又寫了封信去洪州,要洪州櫃坊輸運部分款項來虔州。
說起來,虔州附近盛產名茶,所以,虔州櫃坊是葛家分號中最大的櫃坊之一,饒是如此,一次提取萬貫仍然傷筋動骨極大的影響周轉,可見葛家家主運錢十萬貫去東海,其對東海的看重了。
就這樣,葛四郎帶足護送錢車的門客,趕著三十多輛騾車,從虔州一路浩浩蕩蕩而來。
爾後,終於見到了……東海公。
聽到是飛錢專運,陸寧咂巴咂巴嘴,“四郎啊,你欠的債務,不急,放心,本公不收你利錢。”
葛四郎在外麵一向飛揚跋扈,可在這東海公麵前,就乖巧的好像小貓,債戶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債主滿口大仁大義,說的你不還錢,好像罪大惡極一樣。
賠笑道:“東海公放心,來此之前,小的已經做了謀劃,不出三個月,小的就能籌出五萬貫飛錢送到漳州,此外,小的曾經說過的珍藏之品,也一並送來。”
陸寧笑了笑,說:“那都好說,你來的正好,我要襲泉州,正好有借助你之處。”
葛四郎嚇了一跳,襲泉州?用我做什麼?
葛四郎運送大筆銅錢來漳州,自然一路都派出門客刺探,路上就得到信,東海公剛剛在漳州擊潰了泉州來犯軍馬。
而且,是以區區幾百親兵,擊潰了數千泉州精銳。
葛四郎對這惡魔心中懼意便又多了幾分,但進襲泉州?東海公你老人家天縱神武,親兵悍勇無敵,你要去就去吧?用我做什麼?我手下這百餘名莊客,對付些雞鳴狗盜之輩還行,幫你去打泉州?你咋想的啊?
而且,我家在泉州也有一家極大的櫃坊啊,你們爭權奪利互相血拚,我葛家是商人,怎能明目張膽的幫你?那我泉州櫃坊可不轉眼就被晉江王抄沒?
“不用怕!”陸寧笑著拍了拍他肩頭,“隻是借用你的車馬而已,此戰必定成功,不會給你葛家帶來損失,本公與你葛家,以後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
葛四郎苦笑,“是,是。”看著這東海公笑容,心裡就有些發毛,當初,輕輕鬆鬆讓自己成為三十萬貫欠款的債戶,他臉上也是這種笑。
實在,實在是鼓不起勇氣拒絕。
……
“要襲泉州?”
不管是以穩健著稱的官原,還是陳致雍、宋侗興等,聽到東海公要襲泉州,都是驚訝無比。
張定南老參軍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躬身道:“第下,前夕泉州軍新敗,若趁勢掩殺,未嘗不可有奇襲之效,但泉州軍敗,據此已有七日,此舉,既無奇襲之效,又無聖諭之義,第下何不等聖諭到,若聖諭削晉江王藩位,令第下招討,如此師出有名,募集鄉勇,大舉征討,又得各處藩鎮相處,賊患必平,如此才萬無一失。”
張老參軍對東海公,心下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甚至也跟縣公府官吏一樣,開始尊稱東海公為“第下”,但好像東海公又腦門一拍來了奇怪的謀劃,實在忍不住,開言勸諫。
陸寧笑了笑,:“是吧,任誰都覺得,本公現今不可能襲泉州,留氏兄弟,自也想不到,所以,本公偏偏就要此時進襲,至於七日之前,老張你說的不錯,那是進襲最佳時機,但本公有奏疏有書信是必然要動筆的,何況,現今強襲,我才能鍛煉我的親軍啊!”
張老參軍立時無語,東海公這是拿襲泉州這等軍國大事都當練兵?沒難度製造難度也要上?
“好了,我意已決,諸位隻管做好本職便是。”陸寧本來也沒和他們商議軍機的必要,但琢磨畢竟都是自己心腹,提前知會他們一聲,令他們也覺得身在策中,也有個是自己心腹的自覺。
東海公這樣一說,眾官又哪裡還敢多說,都躬身,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