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十箭定隴如(1 / 1)

隔著一條小溪,陸寧身後,便是前去土寨的盤山路,在他身畔馬下,隻有米珠一人,幫他牽著馬。

其餘頭人,都躲在山間樹林中,遠遠眺望溪流對麵漢軍威勢,各個麵如土色。

小溪的對麵,數千名弓步騎兵黑壓壓的戰陣,肅殺直衝天際。

潮州是漢國東部屏障,屯有軍鎮。

溪水另一側,和他們對持的陸寧及米珠兩個小黑點顯得是那麼渺小和微不足道。

“主公,我有五十名死士埋伏在樹林中,主公回頭看,看到那狗尾巴草很多的土丘沒,她們就埋伏在那裡,那劉氏,就是肉票,一會兒萬一談不攏,主公便向那裡逃,死士們會幫主公拖延時間,她們都挺漂亮的,全赤身裸體衝出來,出其不意,還是可以阻擋漢軍一陣的……”

又訕訕道:“幸好沒帶她們去漳州,若不然,見我被擒,她們必然死戰,怕被主公親軍殺光了……”

頓了下,說:“隻求以後主公,善待儂巴音,小奴死也無憾!”

陸寧笑笑,目光盯著溪流對岸,那黑壓壓軍陣中旗幟最盛之處,喊道:“高榮,還不肯信我的身份麼?”

方才,他已經射了一封書信過去,自報家門,乃是唐國東海公、清源軍副使、泉漳行營招討使陸寧。

溪流對麵軍陣中,突然駛出一匹馬,奔到淺淺溪水前,和陸寧,隻有十幾步距離,馬上是一名貫甲將領,微微欠身抱拳,“某乃高史公麾下牙將馬成,若你書信為真,那麼,唐國遣軍犯我邊境,是何意?!”

在漢軍看來,如果陸寧真是現今節製泉漳軍勇的招討使、東海公,那麼,必然是領軍進了漢境。

漢國體量遠遠不及唐國,隻是漢國除了有廣州這貿易港,嶺南二道,尤其是嶺南西道,地域雖寬廣,但人煙稀少,而且土蠻眾多,那才真正是蠻瘴之地,是以漢國才得以偏安。

莫說唐主,蜀主這類國家,漢國得罪不起,便是原本安南都護府,後世的越南北部地區在吳姓軍閥策動下也不再尊奉南漢正朔自立為王,漢軍征伐,吃了大敗仗,再不敢征討,現今那裡的藩鎮是吳家第二代,自稱南晉王,後世,越南將其視為結束一千多年亡國曆史,獨立的開端,實則,吳家不過是出生在越地的唐末軍閥而已。

陸寧思及也覺得無奈,一千多年亡國史,是什麼概念,實在想不出來,敢情越南人,從公元前就開始亡國,不過,那時交趾南部,又哪裡有可以稱為國家的政權?

而現今看這牙將馬成如臨大敵的樣子,自然是漢國人擔心唐國準備征討漢國。

陸寧笑笑道:“這隴如部,現今乃是我之部曲,我是來和高刺史打個商量,暫時借此地為我部曲居住,容我些時日,自會遷走他們。哦,還有刺史夫人一事,是個誤會,那孟浪之輩已經被我砍了腦袋,夫人毫發未傷,這便送還,特此向高刺史請罪!”說著話,看了米珠一眼。

米珠怔了下,什麼都沒談好?現在就要放人麼?

但陸寧的話她不敢不聽,隻好嘴噙手指,吹了個響哨。

不多時,樹林中,走出兩名手持彎刀的土蠻女,其中一名蠻女,背著劉氏,快步奔來。

那牙將馬成,也有些不敢相信,等蠻女走近,見她身上真是刺史夫人,立時大驚,忙跳下馬,牽馬過溪,來到陸寧身旁,蠻女走過來放下劉氏,又攙扶劉氏上馬。

劉氏滿臉茫然,目光看向陸寧。

現今,卻是無數士兵親眼看到,她從土蠻手中被釋放,以後,誰又能認為她是清白的呢。

不過,夫婿大舉興兵,本來就已經等於昭告天下自己陷於土蠻之手,或許,自己真該死了的好,現今夫婿,怕是失望的很,不知道,看到自己,他的臉色,會有多麼難看,他本來希望,見到的是一具屍體吧。

陸寧卻看著溪水對麵,喝道:“刺史夫人在本寨未受半點委屈!這幾日,都由我之侍女陪伴!”也隻能幫她到這裡了,再多說,倒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側身伏在馬背上的劉氏,感激的看了陸寧一眼,馬成牽著馬,回了本陣。

良久,終於,漢國軍陣中,緩緩駛來一騎,卻是文官裝束,身著四品官員的深緋色官袍,頭戴進賢冠,麵相周正,方頭大耳,很有威儀。

“高刺史,問過夫人你便知道我所言不虛,還請退兵,免得壞了你我兩國的兄弟情誼!”陸寧微微抱了抱拳。

高榮在馬上欠身,“這位兄台,若你我易地而處,兄台會如何做?吾妻這樁公案且不提,就說眼前,兄台身份難明,何況,就算兄台真是唐國東海公,但隴如部一向為我漢國子民,如何就成了東海公的部曲?又要暫居此地?難道是仿效孔明借荊州之舉,這恐怕不是什麼佳話,而是前世之事,後世之師呢?!”

陸寧笑笑,“貧瘠山林之地,現今養活隴如部已經極為艱難,怕如此下去,隻能逼迫的他們打劫州府搶糧維持生計,談什麼借荊州?刺史言重了!此事高刺史看來也做不得主,需你漢國國主定奪,待我回泉州,自會修書給漢國國主,但在此之前,若刺史剿我部曲,一切後果,便由刺史承擔!”

現今漢國國主劉晟,是史上最殘暴的暴君之一,其父算是高產,共生了十九個兒子,前二子早夭,劉晟是第四子,他兄長繼位不久,他便弑兄奪位,爾後,十五個弟弟,除了其中一個他未繼位就戰死的弟弟外,其餘十四個弟弟,都被他一股腦殺光。

至於虐殺大臣、殘殺近侍伶人等等暴行不勝枚舉。

荒淫之處更不必說,甚至收親侄女進後宮。

但對外,劉晟就沒這麼大脾氣了,除了南唐伐楚時他趁機吃煙北征了一次楚地,便窩在自己一畝三分地,誰強橫便向誰稱臣。

這樁官司,若打到劉晟麵前,陸寧猜得到,劉晟會做出什麼選擇。

陸寧言罷,伸手便取下了背上長弓,這把造型奇異的長弓,米珠早就偷偷觀察過,是上好牛筋的弓弦,而且,數條牛筋纏繞在一起,不知道被什麼浸泡過,弓弦極粗,弓背更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顯然不是普通竹木,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更有些繁複的機括,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且主人箭囊中,箭矢之箭簇更是寒光森森,都是上好精鋼打造,就算盛唐時的長安,怕軍器監也打造不出這等鋒利箭矢。

見陸寧突然取弓,高榮本能的升起警兆,但對方動作之快,甚至根本不等他反應過來,一溜箭矢已經破空而來,“叮叮叮”,全落在他馬前。

甚至,高榮胯下戰馬都是箭矢入土好一會兒,才猛的受驚,騰空而起。

一排箭矢,排成筆直的直線,甚至激射之下,箭羽都沒入土中,便是此處溪畔濕土鬆軟,可也實在駭人,而僅僅留出地麵一小點的箭羽,一個挨一個,大概尺許左右,每兩個箭羽之間,空隙都是那麼的精準。

“便以這亂箭之地為界!若犯我部曲,必十倍討之!”

那少年郎的淡淡話語響起。

高榮身後親兵,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打馬駛來,高榮猛的一舉手。

看著馬前那一溜直線般互相之間空隙便如精細測量過的箭矢,高榮臉色陰晴不定,甚至,他剛剛才反應過來,這溜箭矢,就是緊貼著他胯下馬的馬蹄排射入土。

這,這……

這是人力所能及的箭術?

高榮後背一陣冷汗,望著溪流對麵少年郎,微微頷首,“好,就由我國聖天子定奪!”

陸寧點點頭,撥馬便走。

“主公,那些箭矢我去收回來?”牽著馬的米珠在戰陣之事上卻是不傻。

“不必了,就留在此處為界,你派出哨探每日在此巡視。”

米珠用力點頭,又嘿嘿笑道:“以後跟著主公,我米珠可就什麼都不怕了!”

陸寧笑笑不語。

……

回到土寨,麵對陸寧,眾頭人神態早就不同。

等有哨探來報,漢軍已經撤軍,整個土寨,更是一片歡呼雀躍。

隨之在米珠帶領下,闔寨土蠻,跪地飲血宣誓,生生世世,為神公陸寧之部曲。

回到土寨大堂,米珠卻是跪地道:“主公命小奴在此守寨,小奴不敢擅離,但小奴死士五十名,可追隨主公上陣殺死,便如小奴衛護主公左右!”

陸寧立時一喜,自己不想用宦官,本來就琢磨以後從這隴如部征募些蠻女,為內宅乾些粗重活,又能起到些護院的作用。隻是剛剛成為這些土蠻的主人,這話不便開口,想以後再說,卻不想,米珠為蠻女們毛遂自薦。

“好,以後她們就為本公守護內宅,嗯,我想個名頭,她們便編為排風婢!”卻是想起了燒火丫頭楊排風。

上陣殺敵就算了,女子再怎麼彪悍,終究是女子,戰鬥力怎麼都及不上男子,若萬一成了戰俘,命運更是悲慘。

米珠自不知道陸寧所思,但為主公守護內宅,那更是重任之重任,而且,要主公極為親近之人才會有這等差事。

跪地磕頭,粗聲粗氣道:“小奴及眾排風婢,必死命報效主公!”

陸寧稍微歇息了一會兒,想回轉之時,米珠又和眾頭人來,都跪地,有的頭人含淚稟道:“主公,此地實在貧瘠,奴們已難以維係,萬望主公,能挑選壯勇隨伺主公,善莫大焉!”

陸寧微怔,問起來才知道,此地貧瘠,養活七千餘口甚為艱難,所以米珠才被留氏兄弟幕僚說動,洗劫漳州,打下一個州府的糧倉,自可以維持他們很久的生活了。

其人口壓力越來越大。

若放任不管,隻怕他們真的要跟小說裡梁山泊一樣,打家劫舍四處搶掠才能生存下去。

陸寧琢磨了一番,說起來,現今自己親軍,除了少數火頭軍,並沒有專門的後勤保障體係,因為還未進行過境外長時間作戰,後勤之類,在所駐守之地,臨時征用民夫罷了。

而這些土蠻,從中征募壯勇為後勤,且平素和預備戍一起訓練,閒時生產耕田,令其有一定戰鬥能力,又不影響農產,也不錯。

“真的要我帶走壯勇嗎?……”陸寧心說難道不是帶走老幼婦孺更好?

頭人磕頭泣道:“奴等又蔫敢白白讓主公養著無用之人?族中壯勇,為主公效力,份所當為!”

幾個頭人亂七八糟解釋,陸寧漸漸明白,對他們來說,還是帶走壯勇的好,壯勇吃的太多……。

而現今土寨生計,並沒有那麼多獵物可以供壯勇狩獵,主要還是耕種貧瘠梯田,而耕田這種活,在田不多的情況下,壯勇和經驗豐富的農蠻及婦女比起來,並沒太多的優勢。

看著這些哭得稀裡嘩啦求自己征募其壯勇的頭人,陸寧有些無奈,這種事,本來都是自己準備多施些恩德後,才考慮的事情,卻是被他們逼著做,而且,這就是對他們的大恩大德了。

陸寧當下應允,眾頭人立時喜出望外,各個用力磕頭,感念主公大恩!

爾後議定,加之現今還在漳州的俘虜,共從隴如部,征召八百名壯勇為輜重卒,有妻兒家眷者,可隨行。

一時間,皆大歡喜。

闔寨獻上男女奴隸後,都在稱頌主公恩澤深厚,仁義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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