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逷和喬匡舜想跪下的時候,陸寧已經上前,一左一右攔住他兩個,又有女官,搬來桌椅,陸寧要兩個人坐,笑道:“今日隻敘舊,是我招待兩個老朋友,暫不論君臣。”
李景逷麵色複雜,喬匡舜則有些惶惶,但在陸寧手勢下,兩人隻好落座。
兩個人,每人麵前一個小矮桌,女官送來香茗茶點水果等,陸寧也是一般,坐在兩人前數步,但桌椅就甚為高大氣派雕刻精美了。
“從嘉可還好?”陸寧喝口茶,第一個問題,就令李景逷和喬匡舜心裡都跳了跳。
兩人都和李煜交好,也知道麵前這齊天子以前和李煜交情不一般,但現今情勢不同,李煜滯留金陵不來汴京拜見齊天子,如果是偽作生病,那罪過可就大了。
“看來你們也不清楚,算了,我也不是為此事。”陸寧擺了擺手,見兩人麵有難色,而不是什麼淒然之類的悲傷之意,陸寧便明白,這李煜是裝病。
心下有些無語,這齙牙仔,和曆史上一般,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現在耍孩子脾氣,那最起碼,你裝的像一些,偏偏看起來和你親近的人都知道你在裝病,是非要逼得我處置你麼。
“景逷啊,還記得當年我和你說過,希望有一天,你我能在契丹人的上京,品酒作樂嗎?”
陸寧說著話,站起身,身後,兩名女官本來手中捧著一個大大的卷軸,此時,左右而行,卷軸慢慢展開。
李景逷和喬匡舜看去,都吃了一驚,卻見金黃絹布展開,最上麵繡有幾個大字《契丹輿圖》,絹布上繡的,山川河流,州府縣名,正都是契丹人所在,上麵也標著方位,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這,契丹麵積如此廣闊?”喬匡舜有些震驚,他看到,上京往北,還有大片區域,比之上京到幽州的距離好像還要遙遠,往西,就更是遼闊無比。
陸寧笑了笑,“西部草原,北方窮山惡水人跡罕至,所以,輿圖上也很模糊,但其領土之大,從某種意義上,可不弱於我大齊,不過大多是化外之地罷了。”
喬匡舜默默點頭。
陸寧又道:“便是上京等南方繁華之地,這輿圖也未必精準,但大體輪廓,是不差的。”
“陛下雄才大誌,天下何人克當?真天子也!”本來看著契丹輿圖怔怔出神的李景逷,突然躬身長揖,一躬到地。
喬匡舜也心有戚戚,可不是麼,這契丹輿圖,沒有幾年,哪能繪製下來?其中,更不知道要派去多少密探細作,耗費多少人力財力,麵前這昔日的東海公,怕不是在東海時,就開始謀劃此事?
就好像,這位聖天子,一直的目光就盯著北方那龐然大物,什麼宋、秦、蜀、唐,什麼吳越、南漢、南平、馬楚,在他的眼中,彈指可滅?
越想,喬匡舜心中越是驚懼,非常人行非常事,東海公如此人物,才真的是有天下共主之像吧。
心中胡思亂想,喬匡舜也跟著李景逷,深深躬身。
陸寧笑笑,回身落座,笑道:“坐,坐。”
李景逷和喬匡舜,都是後退,到自己座位前,這才站定身子,又告罪坐下。
“陛下,……”李景逷欲言又止。
陸寧笑道:“說了今天隻是敘舊,有什麼疑問,隻管問,過了今日,你的疑問,怕就要爛肚子裡了。”
“是,罪臣觀契丹輿圖,上有捺缽二字,那是什麼?”李景逷斟酌著問。
陸寧笑道:“你可以理解為契丹主的駐蹕地、巡營,契丹弓馬遊牧起家,雖說定都上京,但契丹主四時巡守,按照季節不同,有不同的駐蹕地。”說著話心裡一哂,倒和自己有些像,不過,契丹主的巡守地,就不似自己這般天南地北了。
陸寧看向喬匡舜,“你問。”
喬匡舜嚇一跳,卻不想這都被看出來,躬身小心翼翼道:“陛下,我觀輿圖上,有頭下軍州的標注,卻不知道何意。”
陸寧歎口氣,“你可以看作契丹貴族的封地,封地內農民牧民,都是該貴族的奴隸,不過,現今許多頭下軍州之奴,都是掠奪的我中原子民,其中一些軍州,更以我中原子民籍貫而名,比如霸州,初始本也是頭下軍州,其掠奪的奴隸人口,便多來自我河北霸州。”
喬匡舜一呆,想著中土子民,拖兒帶女,被契丹蠻族劫掠驅趕,一路北行,去那苦寒地,被圈禁做牛做馬的慘狀,心下不由淒然。
“還有什麼問的嗎?”陸寧問。
其實李景逷和喬匡舜還有許多疑問,但每人已經問了一個最主要的疑惑,又哪能還一直問下去,齊天子寬宏,不代表自己兩個不知進退。
“好,你們兩個沒問題了,我有個問題,”陸寧看向李景逷,“王進這個人,你還記得嗎?”
王進?李景逷呆了呆,隨之驚疑的問:“陛下問的,莫不是東海百行的掌櫃?”
實在是這王進在泉州被殺,可是惹出了一場大大的風波,他曾經作為使者去見齊人文總院平息齊人怒火,還搭上了五百名他精心訓練的親兵弓手,所以,這個名字一直沒忘,尤其是這齊天子提起來,一想就是那個王進了,畢竟現今東海百行有皇室背景,天下皆知。
陸寧微微頷首:“是,當年我接到奏報,說此案多半與江南葛氏有關,為免江南生靈塗炭,我暫時揭了過去,現今,也該查得明明白白了。”
李景逷和王進聽著,心裡都是一凜。
富商大地主,齊天子好像最是看不上眼,齊天子征伐一地,這些人往往倒大黴,不過,大多也沒什麼冤枉的,多是被翻前朝舊賬治罪,說起來,倒是比史冊上多數開國君主做的不留痕跡,一些開過君主,往往搞得前朝勳貴人頭滾滾,今上,少了很多血腥,也多師出有名。
不過本朝巨賈大土地主,躲過了清算的,齊天子及內閣又推出了《贖田歸公令》,富商巨賈們,超出千畝的土地都被“贖買”,由公家轉賃給農戶,農戶們的負擔大大減輕,如此,倒也沒引起什麼太大的混亂。
甚至有一些地方,農人組織起來,為官府尋找意圖隱瞞土地的地主的罪狀,說混亂,卻是其中一些不學無術的凶頑之徒,趁機敲詐勒索溫良富戶,不過在數顆人頭落地後,這種現象也大為減少。
而現在,江南新降,以前舊貴,又要倒大黴麼?首當其衝的,便是號稱江南第一商的葛家?
說起來,葛家曾經財雄勢大,一度和草創的東海百行南北而立,更學東海百行作派,比如東海百行在北方開設錢莊,葛家便在江南開設錢莊,雙方一度對接,合作共贏,那時候,也是葛家最鼎盛之時。
但現在早已經今非昔比,東海百行的擴張速度幾乎每年都十倍百倍一般,畢竟,是齊天子皇室產業,雖說其在中土商業流通來說,更多的好似是為海外貿易做準備,但便是隨隨便便在內地動一動,葛家也全無抵抗之力。
齊國在江南設立四上院後,東海百行借機也進入了江南經營,葛家開始還意圖和其分庭抗禮,結果,吃了個大虧,甚至不得不結束了各州的錢莊業務。
所以,現在的所謂江南第一商,怕早就名不副實,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現今,更被齊天子點名,隻怕,凶多吉少了。
李景逷和喬匡舜正心情不同的思忖,陸寧又道:“王進被謀害一案,現今也可以水落石出了,景逷,就由你去江南走一趟,幫我查清楚此案,匡舜,你為副,輔助順陽侯。”琢磨著,道:“景逷,就給你個大理寺少卿的名頭,欽使江南,查王進一案。”
李景逷和喬匡舜,聽陸寧後麵的言語,不管心中怎麼想,隻能磕頭接旨。
李景逷心裡輕輕歎口氣,以江南人查江南案,固然是齊天子對自己有那麼幾分信任,但主要,還是希望此案辦得鐵證如山罷了,哪怕最終人頭滾滾,被齊人借機將江南勳貴,一網打儘,但要挨罵,也是自己首先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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