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渤海弓騎手,兩百人左右。”
土丘之後,陸寧說著話,快速的點著人名,“王貴隊,周仁美隊,薛超隊,完顏怒哥隊,隨我遊擊敵軍,其餘隊,由楊業統領,上甲守本陣!”
百餘名羽林郎,也分成了十幾隊,其中王貴、周仁美、薛超、完顏怒哥四隊都是神射。
其實,這些羽林郎各個弓馬嫻熟,荊嗣、楊業、張瓊、楊信等隊主同樣箭術精湛,雖然弱於四個神射隊主,但未必就弱於四個神射隊的成員,隻是他們武勇更勝箭術,也都要統領一隊。
隊主中,箭術實在不怎麼樣的,可能隻有花名“轉陂鶻”的錢守俊了,盜賊出身的他,悍勇無敵,但箭術確實沒法恭維。
完顏怒哥則完全是個怪胎,神力巨漢,但作為漁獵部落,傳統上,使得其族眾也極為重視箭術,作為族中第一勇士,完顏怒哥的箭術也是百發百中。
折禦勳,勇武和箭術,都做不了隊主,不過他的長處不在上陣廝殺,現今年輕,多曆練曆練,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將領。
在陸寧話語聲中,四十多名神射跟陸寧上馬。
其餘羽林郎,本來也都是皮甲,此時便快速給自己給戰馬披上重甲。
北方來的渤海弓騎,並不是直直的奔馳而來,而是,好似四周搜尋什麼一般,不時的折向,陸寧下樹時,那些弓騎,卻正放慢速度,顯然是看到了下遊溪流,也準備歇息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北方奉聖州方向,現今斥候幾乎都出不了城,那耶律乙斈自然知道,是有人在獵殺出城的輕騎兵,又根據最近幾次失蹤斥候出城探查的方向,大致猜到獵殺斥候的敵人,應該在奉聖州和蔚州之間。
是以,耶律乙斈,選了渤海弓騎,出城探查。
渤海軍驍勇,有“三人渤海當一虎”的說法,當然,這裡說的渤海軍,主要是指渤海國主體民族,粟末靺鞨。
這兩百名左右的粟末靺鞨輕騎弓手,在耶律乙斈看來,自然是進可攻退可守,便是遭遇敵軍大隊,也可以全身而退。
確實,對方遊騎弓手數量眾多,給陸寧製造了一個難題。
看其搜索直徑,肯定是能發現自己等的。
如果己方全部披掛重甲,追是追不到對方的,雖然可以用弓箭禦敵,但對方必然遊擊騷擾,不說最後很容易累得己方人困馬乏,便是那些沒鐵甲護身的馱馬、乘馬,被這些遊騎一個個射斃,那也太心疼了。
是以陸寧才選四隊輕騎射手跟自己出擊,爭取引開這些渤海弓騎。
同時,就算藏馬處,被渤海弓騎發現,土丘後重騎兵結陣,用弓箭驅敵,輔助馬匹,躲在他們之後,加上自己等輕騎遊射從旁牽製,和其慢慢周旋,勝利的天平自然會向己方傾斜。
說起來,也是有些大意了,本來藏馬處不該如現在這般,就在大道旁。
但自己覺得自己目力敏銳,又自恃武勇,想來可以應付任何情況。
可話說回來,便是來幾千弓騎,如果自己等隻想逃跑也沒有任何問題,畢竟可以乘馬戰馬一直換乘,加之自己這些天遊弋四周,對地形的熟悉,甩脫對方易如反掌。
但問題是,如果來的也是一人多騎機動力特彆高的數千弓騎呢?
自己一個人怎麼都好說,逃入深山大林就可以甩脫敵人,但部下怕沒這麼幸運了,至少,隻怕馬匹都會損失殆儘,其餘人跟自己逃入深山。
也好,今日算給自己敲了個警鐘,和契丹人交戰,一絲也輕忽不得。
陸寧琢磨著,又看了身旁完顏怒哥一眼。
說起來,渤海弓騎和自己的完顏奴部一般,都是商周時的肅慎人後裔,不過,渤海國為粟末靺鞨所建,自己的完顏奴部,則屬於黑水靺鞨中的一支。
而且,自從大批細作入契丹,對契丹統禦的諸多部族包括黑水靺鞨有了更多了解後,自己才知道,黑水靺鞨中,以完顏為部落名的很多,甚至要追涉到先秦時期。
因為肅慎語中,“完顏”就是類似薩滿的一種神聖的稱號,中原話的意思,大致可以翻譯為“世所仰望的接近神的存在”。
以完顏作為部落名稱的黑水靺鞨部落大大小小很有一些。
而完顏阿骨打的祖先之完顏部,現今應該還在牡丹江最上遊。
現今完顏阿骨打的祖先,也僅僅是該完顏部中的小小成員。
甚至,完顏阿骨打這支血脈,反而不是純正黑水靺鞨後裔,被金國追封的金始祖完顏函普,是粟末靺鞨,也就是渤海人,流落到完顏部,做了上門女婿。
現今,應該是完顏函普的孫子完顏跋海時期,是阿骨打前數七八代的祖先,但他如今也隻是該部落的普通族人,要到現今這個完顏跋海的孫子完顏石魯,才成為完顏部的首領,又被契丹封為節度使,成為世襲酋首,完顏阿骨打一係,才開始壯大。
當然,自己的蝴蝶效應應該慢慢觸動了白山黑水各部,這完顏跋海的後裔,必然也和自己前世的曆史中,變得很不一樣了。
陸寧胡思亂想著,又見守陣的羽林郎們,都披好了甲胄做好了迎敵準備。
呼哨一聲,陸寧當先打馬而出。
渤海弓騎所選的歇息地視角極好,離得遠遠的便見到敵襲,立時紛紛上馬。
馬蹄如飛,踏起黃土陣陣,渤海弓騎極快的變成圓形陣,往來奔馳。
訓練之有素令人歎為觀止,如此,在極快的移動中,其弓騎麵對敵人的一麵,弓矢可以源源不斷的射出。
隻是卻不想,遇到了最不講理的一個人。
如果是散亂混射,陸寧還真會有些撓頭,畢竟就算自己射得更遠,但快速移動的目標本來就難中,而且,雙方都是快馬,自己拉開的距離,瞬間可能就被敵人接近,進入敵人的有效射程內。
畢竟,自己不是射殺哪一個特定目標,而是要最大程度殲敵,所以便有些難搞。
但這渤海弓騎卻是訓練有素,雖然己方人少,但因為己方是進攻方,他們卻不大意,迅速結成圓陣防禦。
“嗖嗖嗖!”陸寧手中長弓,立時箭雨飛出。
而此時王貴等,渤海弓騎根本還未到他們射程內,但最近和聖天子配合越發純熟,縱馬在聖天子身後交替奔馳,同時嗖嗖嗖箭矢射出,如果有對方弓騎衝上來想射聖天子,便進入了他們射出的箭矢射程。
慘叫聲中,渤海弓騎數人落馬,但其領著全隊畫圓的領頭馬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還是習慣性,領著這個環形陣,在眾騎飛速盤旋中,圓心漸漸向敵人移動。
“嗖嗖嗖嗖”,陸寧箭囊中箭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減少,箭如連珠,射個不停。
慘叫聲中,短短時間,渤海弓騎又有二三十騎落馬。
對方的領頭馬,或者說,這隊渤海弓騎的首領終於醒悟過來,一聲呼哨,環形弓騎立時一散,分成兩隊,向陸寧等騎的兩翼飛馳,等交錯而過時,自然是左右各一蓬箭雨灑落。
隻不過,還是那句話,遇到的,卻是最不講理的人,或許其首領反應沒這麼快,不是用最優解迎敵,會是不同的結果。
陸寧突然就跳下馬,猛地迎麵衝了過去。
他速度快極,對方又是想飛掠而過的態勢,同樣在快速接近,對方首領及身後弓騎雖然反應極快,數十枝箭矢一起朝陸寧激射,但陸寧卻好似瞬間又一提速,那些箭矢便即落空,隨之,渤海弓騎首領便覺得身後一顫,卻是敵人已經到了自己馬上,喉頭被一支寒森森箭矢抵住,同時馬韁被人一拉,猛地轉圈向旁側跑出。
渤海弓騎立時都有些懵圈。
同時,陸寧衝向的是左翼渤海首領一隊,王貴、完顏怒哥等眾騎射,則齊齊策馬順著右翼飛馳,陸寧擒住渤海首領時,正是王貴、完顏怒哥等和渤海右翼弓騎互相進入射程之時。
渤海弓騎乍然見到首領被擒,心神又哪裡不被影響,而此時卻正是最致命的時刻。
慘叫聲中,渤海右翼弓騎又有十幾騎跌落馬下。
“想要他們活命就要他們住手!莫等我伏兵儘出!”陸寧在渤海首領耳邊低聲威嚇。
這隊渤海弓騎訓練極為出色,陸寧見獵心喜,便沒舍得殺其首領。
不管對方聽懂聽不懂,先嚇唬一聲再說。
說起來,渤海國雖然受中原文明影響極深,但他們用漢字,說得卻是各部族語言,漢化程度較高的,都是貴族亦或高句麗後裔。
被陸寧鐵鉗般捏住動彈不得的渤海首領,是一名三十多歲中年人,看麵貌,就是靺鞨,眼睛略小,耳朵較大,與完顏部有些相似,和契丹及中原人有明顯區彆。
渤海首領好似也被這完全不符合邏輯的變故亂了心神,很怕自己心愛的兒郎都被射殺,大聲吆喝了幾句。
看來他禦下極嚴,而且威望很高,那些渤海弓騎,竟然真的都慢慢停下馬,遠遠的觀望,互相交談著,看來是擔心首領安危。
“令他們投降,莫等我追上去,一人射他們一箭。”陸寧說著話,遠遠做個手勢,這倒也不是嚇唬他們,如果現今就斬殺他們首領,在其混亂中,將這些渤海弓騎大部分殲滅應該沒有問題,逃走多少,就要看他們的勇氣,膽子小的弓騎較多的話,逃走的人就會多一些。
“你們是齊國軍馬嗎?”遠遠的,對方一名弓騎大聲說,中原話雖然生硬,卻也不難聽清楚,“放了我們頭人,齊國軍馬如果來攻奉聖州,我們願意闔族倒戈!”
陸寧心下一哂,雖然渤海人也確實屬於被壓迫行列,被遷徙來奉聖州的渤海部族也不例外,但這些胡人的承諾,完全不值一提。
就算其真倒戈,那也必然是因為,攻打奉聖州的齊軍勢大,奉聖州失守的可能性更大。
更莫說,做這個承諾的,還不是其部族的族長、頭人之類的。
被俘的這個弓騎首領,都未必是被強遷來奉聖州的這幾千戶靺鞨部族的首領,年紀對不上。
“你們降不降,根本無關緊要,不過,今日我不殺你。”陸寧順手,便將那弓騎首領拋了出去,嘭一聲,摔到了幾丈外,落地上摔得七葷八素,根本起不了身。
那些渤海弓騎,見陸寧神力,各個臉色巨變,而這時,回憶起遭遇戰初始,距離好遠,自己同伴就紛紛落馬的情形,看向陸寧時,就更是又驚又懼。
也有騎手趕緊下馬來攙扶其首領。
有些騎手想收屍和救治傷者,但又有些不敢。
陸寧不再理會他們,呼哨一聲,率眾回轉。
想想,也該離開這是非之地了,這段時間,地形勘察的差不多了,獵殺對方斥候的行為,更給陸平殿前軍和浩浩蕩蕩輜重隊伍進入雲州爭取到了充足的時間,令對方便是有奇襲的精騎兵力,也錯失了騷擾的機會。
……
遠遠的土丘上,胡都古將這場遭遇戰從頭到尾看完,大眼睛卻越發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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