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恩惠(1 / 1)

承德衛城裡,一排排泥坯房漸漸成形,又有各種工坊、商鋪,城內奴戶數千戶,城外完顏部又有數萬口,一處十萬人口的城鎮漸漸出現在北域。

城內的漢、奚、渤海、契丹奴戶,現今主要便是築城、壘寨,以後,則多是耕農,少數為匠戶,許多戶,本就是契丹掠奪的工匠。

但和在契丹貴族的頭下軍州做奴不同,身為齊天子皇莊之奴,早有定則,以後耕戶會根據上繳皇糧之量,有所錢帛恩賞,匠戶同樣如是。

各戶便是現今築城期間,也發糧發錢。

雖說,奴戶不得儲錢,每個月恩賞,下月便要花銷出去,而皇莊內各種商鋪,都是皇家產業,等於不管多少恩賞,又要還給皇家,但和之前比起來,生活簡直天上地下。

現今,城內草棚下的茶館酒肆,便有許多奴戶中的莊稼漢、匠人,忙裡偷閒,喝口茶沫水,品口劣質酒,甚至劣質之酒,也要用錢論量,數天的恩賞攢起來,來個一錢兩錢,一口下去,便可以坐著吹一天牛,解半個月饞。

這已經是他們一輩子都沒享受過的生活了。

現今若說還要他們去給契丹做奴,怕各個都會輪刀槍和人拚命。

是以,承德皇莊的民團,幾乎人人響應,這些奴戶,又哪裡還有被抓丁的感覺?

而且,契丹錢貴,不太會鑄錢,又少銅,通常用中原銅錢,因為錢幣稀少,所以錢貴,同樣的錢幣,在契丹及漠南漠北之地,購買力比在中原高許多。

齊國和曆代中原王朝一樣,嚴禁銅錢外流。是以,中原商販及胡商,和契丹交易,大多是以貨易貨。

這些奴戶短短月餘時間見到的銅錢,比一輩子見到的都多。

甚至一些勞力多或者手藝特彆好的工匠,很多都有翻身做老爺的感覺。

當然,城內物價和契丹地比,也是高得嚇人,令人心驚膽戰的。

可不管怎麼說,從真正的奴隸,到現今的皇莊非自由雇農,那種境遇,真是地獄到天堂一般。

衛城內,分內寨外寨,內寨正用石頭砌起城堡,外寨中,畢竟初建,僅僅有一棟木樓酒家,當然,其招待的酒客,便是皇家管理本衛的官吏、北寧軍輪休的將官、大皇帝完顏奴部的大小頭人等等。都是有一定身份之人。

現今,陸寧也在這“承德酒樓”二層的雅間,品著宮內特貢的香茗,看這承德衛內漸漸熱鬨起來的場景,心下倒是極為欣慰。

在這關外築城,雖說前期是很大一筆投資,收益則要慢慢來,但僅僅從政治軍事意義角度來說,也是血賺,至於以後的經濟效益,那也不必提。

在身後站著的三名紫紅侍女長袍的契丹麗人,一個是耶律沽虞,一個是耶律九哥,還有一個是耶律和古典。

耶律沽虞乖巧聽話,陸寧來衛城內閒逛,便叫她隨行服侍,而耶律九哥,則和她交好,也就一起帶了出來。

有些不放心,昨日陸寧見過耶律斜軫後,傍晚又領著耶律斜軫、韓德讓,去埋馬的地方轉了圈。

回來又在軍營裡轉了轉,到得天明才回了寢帳,但隨之,就隱隱感覺到了,營帳內八名女侍,耶律沽虞和她們之間,有了些許的隔閡,尤其是大姐頭耶律和古典,明顯便有些帶頭排斥耶律沽虞,雖然在自己麵前不敢有所表露,背對自己時,那種冷戰可想而知。

陸寧心下微微著惱,出來時,便也點名令耶律和古典隨侍。

坐著品茶,突然便想到,自己這八名契丹宗室女侍,其中三名婦人五名少女、女童,自己今天倒是把三名婦人都喊了出來,不過,說是三名婦人,其實都是妙齡,十七八歲的模樣,耶律九哥,甚至剛剛十五。

看著外間情形,陸寧突然道:“若能永遠楚河外界,各不相擾,便是現今罷兵又如何?我倒也不是非要將契丹滅國滅族。”搖了搖扇子,自嘲的一笑,“可惜啊!便是為子孫後代計,遼北遼東,漠南漠北,千裡萬裡,我也要驅兵逐狼。”

耶律和古典三女,心下都是一凜,果然,這南人皇帝,有鯨吞遼地之心,而且,在她們麵前,根本不用掩飾其野心,畢竟自己三人,是他的戰利品,也再無回歸故土的一天。

就算天讚皇帝,或是族內出現位不世出的英主,領軍破了這承德衛,但若說再攻破幽雲,希望渺茫,更莫說,那時已經被深鎖汴京的自己等。

現今要說自己部族,還能深入中原腹地,攻破汴京,凡是見識過齊軍陣仗之人,根本不會相信。

若自己等真有回歸故土的那一天,隻怕就是這南人皇帝統領齊軍的鐵蹄,已經踏破上京城闕。

想想,三女心下更是黯然。

下麵,突然傳來鑼聲,數十名民團卒,正押著幾名契丹男子遊街示眾,前麵敲鑼的團練兵,高聲喊著。

卻是幾個妄圖從采石場逃走的契丹奴隸,被抓到後判了死刑,但交付給了民團,給民團當演練時的活靶子用,見見血腥壯膽。

旁邊很快圍滿看熱鬨的人群,有孩童,更拿石頭丟那些契丹奴。

喧鬨遊行的人群漸漸到了樓下長街。

突然,耶律九哥身子一顫,俏臉立時煞白,卻是這要被處死的幾名契丹奴中,那頭破血流,步履蹣跚明顯腿部受了重創的漢子,可不正是她的夫婿耶律海慶?

隻是,她從未見過,夫婿如此狼狽之時,在她眼中,夫婿一直是大英雄、草原上英勇無敵的勇士。

耶律沽虞也認出了耶律海慶,她和耶律九哥,就是因為夫家交好才熟絡起來。

陸寧察覺到了身後的異樣,有女呼吸突然急促,轉頭見到耶律沽虞和耶律九哥神情便明白,問道:“裡麵有你們認識的人?”

耶律沽虞勉強鼓足勇氣,“是,萬歲爺,裡間有九哥的夫婿耶律海慶。”又趕忙道:“九哥和耶律海慶本就情冷,見到萬歲爺後,九哥私下和奴說,可不知道幾時能被阿爺寵幸,她很是期待呢。隻是未曾想,今日能見到他,是以才吃驚,萬歲爺恕罪。”

和這南人皇帝有所接觸後,覺得他雖然可怖可怕,但倒不是喜怒無常的暴君,已經被他看出異樣,不說的話,怕才會令他不愉,現今說出來,對九哥的夫婿反正結果也不會更壞,至於九哥如何,自己提示她之後,隻能看她自己如何應對。

隻是話說完,耶律沽虞才意識到,自己驚駭之下,說出的話,也真是卑躬屈膝完全沒了一絲絲骨氣,倒好似已經心甘情願,準備做這南人皇帝的玩物。

耶律九哥,已經噗咚跪倒,垂淚道:“阿爺,奴,奴,……”卻一時再說不下去,她很想懇求南人皇帝饒她夫婿一命,但這話出口,自己夫婿的下場怕會更慘,至於自己令南人皇帝不愉,結果會怎樣,此時倒不在意了。

可若說順著耶律沽虞話風,說出那些違心的話,一時也說不出來。

雖然知道如此說的話,說不定南人皇帝一開心,寬恕了自己夫婿也說不定。

但若說被這南人皇帝強占,那沒辦法,可突然變成狐媚子說著那些討好南人皇帝卻心下作嘔的話,卻也不是她的性格。

陸寧看著耶律九哥,心下微微一笑,卻不想,這數條精致花辮盤頭,頭型在後世,倒和前衛少女有些相似,年方十五的美萌小少婦,倒還挺貞烈的。

當然,現今女子貞烈,不是說被丈夫外的人侵犯就非要去死,尤其是對北國女子。

但如果自己真送她們去做營妓,想來,這些女子,會有受不了這種無比的屈辱和折磨而不願再苟活的,耶律九哥,毫無疑問會是其中一個。

“好,你終究是服侍我的近侍,耶律海慶的性命,今日便留下,不過,僅此一次。”陸寧說著話,對外喊道:“將下麵遊街的耶律海慶,送回采石場。”

外麵完顏烏拉應了一聲,又有女衛下樓的聲音。

耶律九哥怔住,立時連連磕頭,啜泣道:“謝阿爺,謝阿爺!”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看著這一幕,耶律和古典心下輕輕歎口氣,又想,如果外間要被處死之人,是自己夫婿,自己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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