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森一郎(1 / 1)

數十個散亂的木屋民居在海畔,船塢附近,漁船來往穿梭,海鳥在天空盤旋,這裡便是秋田港町了。

大野森一郎赤腳踩在船塢冰冷木板上,看著兩側漁船撈上來的魚獲,有時看到魚獲不合心意,會一腳將竹簍踢進海中,痛罵幾聲八嘎之類的,漁民們,敢怒不敢言。

他的身旁,是一位穿著麻布和服的美麗少婦,布裙款式有點類似傳說中平安京貴族女子的十二單,但不管是布料還是樣式,都極為簡陋,如果在大齊,這種衣飾看起來,就是稍富裕的農戶家庭的農婦。她同樣光著腳,踩在冰涼船塢木板上。

她是大野森一郎的妻子,作為平民原本沒有姓氏,嫁給大野森一郎後,又因為在這港町經營一間釀酒屋,所以被漁民們尊稱為“大野酒部”。

雖然現今酒水是貴族奢侈品,民間除了盛大節日不得享用,但在遙遠的東北地區自然沒人理會,說起來,大野酒娘的居酒屋所售酒水,也僅僅有那麼一絲絲酒的味道而已,和喝清水沒太大分彆。

大野森一郎夫婦身後,跟著四五名搖搖晃晃的浪人,他們腰間都插著短刃,畢竟長刀不是普通武人都擁有的,在港町,也就大野森一郎有一把長刀。

大野森一郎自稱是當年征伐陸奧、出羽蝦夷的名將大野東人私生子的後裔,腰間掛的長刀,也是祖上傳下來的。

而且他身體強健,很快就半武力半脅迫的在這港町建立起了自己的統治地位,秋田城的秋田城介很快授予他港町追捕使一職。

追捕使這個職務始於三十多年前,屬於令外官,也就是,不屬於原本學中原律令設置的文官武將係統,而授予地方豪強的官職,追捕使最初是為追捕海賊臨時設置,現今漸漸成為固定的令外官職,多有地方豪強武士出任,擔負追捕叛逆和凶惡盜賊、海賊的職責。

大野森一郎,由此成為港町一帶真正的主人,港町附近漁戶、包括一些熟蝦夷漁民,都歸屬他管理。

兩旁漁戶,看到他們一行人,便如同避瘟疫一般,紛紛閃躲。

大野酒娘的目光,一直盯著船塢另一頭的一艘大船,比起漁船,這艘突兀而來的商船實在是龐然大物。

低語了幾句,自是要大野森一郎不用再理會那些漁民,更加快腳步,向商船方向行去。

……

陸寧從舷梯緩緩下船,心下暗暗點頭,這秋田港倒是天然良港,靜海級戰船再次停泊也沒問題。

看著迎麵幾個日本浪人,陸寧心下一哂,其實現今武士集團正在形成,按照常規定義,是沒有浪人階層的,明顯前麵幾個武士便是這秋田港町的地頭蛇,由港町的居民供養他們,自然不是失去了雇主也沒有領地的浪人,但在陸寧看來,這些無所事事靠好勇鬥狠嚇唬人的家夥,就是浪人。

容真和尚顫悠悠踏著木板走下船,正要迎過去和那幾名日本浪人說話,陸寧笑笑,說:“大和尚,如果你耍花樣,這港町的人,會全部被處死。”說的,卻是東瀛語了。

容真身子一顫,震驚無比的看向陸寧,原來,這齊人總院,卻是會說本國之語?

這時,大野森一郎一行已經到了十幾步外,大野森一郎的光腳踢飛木板上一個石子,嘰裡咕嚕喝問,自然是問你們是什麼人?來秋田做什麼?

容真穩了穩心神,走上兩步,行禪宗禮,靜肅道:“小僧來自奈良招提寺,號容真,本去中土求學,現今隨齊商遊曆,長了許多閱曆,恰逢齊商來秋田,小僧也便隨同而來,敢問,君可是此秋田港町的名主?”

聽說是來自招提寺的法師,大野森一郎倒是肅然起敬,微微躬身,“森一郎有禮,我是本港追捕森一郎。”目光看向容真身後的陸寧,目光可就變得極為熱切起來。

這秋田港,曾經是渤海國使節的登陸點,也曾經是雙方貿易的港口之一,但自從渤海國被滅,幾十年都沒大型商隊了,隻是會有本州小商人由此而過,去北方蝦夷地冒險,隻在前幾年的時候,曾經有齊國商人來,但後來也不見了蹤跡,想來是覺得這出羽國實在油水太少,沒什麼可以交易的。

“法師,齊國商人帶了什麼物貨?”大野森一郎期待的問容真和尚。

容真心下歎息,但也隻能轉身,對陸寧道:“他是本港追捕郎森一郎。”

陸寧微微頷首,“也算是今時的一個小大名了,有一個村港的大名。”

容真已經知道,這位文總院喜歡稱呼本國地方豪強為大名,而不管這些豪強是不是有大片田地,但也就隨之,琢磨著,這個令外官的豪強群體好像確實缺乏一個統一的稱呼。

陸寧走上兩步,對大野森一郎微微一笑:“我們找個地方敘話?”

乘了一艘中型船隻先行來探查情報,按照約定,船隊暫時降帆緩速而來,但今日晚間,也抵達這秋田港。

自己所乘,船艙裡貨物是沒有的,倒是藏了三十名重甲步卒。

聽容真翻譯,大野森一郎滿臉笑著答應,領著陸寧向港町裡走時,兀自忍不住回頭貪婪的看向停泊著的這艘“商船”。

……

居酒屋,寡而無味的酒水,陸寧淺淺品了口就放下了杯子。

大野森一郎有些迫不及待,笑著問道:“文君,船上裝載的什麼貨物,準備去哪裡交易?這秋田港,如果有絲綢瓷器,文君可以卸下一些,森一郎幫你全部售賣掉,從秋田到多賀的路修好了,一路上,我們可以賣到私田柵、沼山、雄勝城、金沢柵、白鳥柵、鳥海柵等等地方,森一郎保證,把文君的貨物全賣掉!”說著話,用力拍了拍胸脯。

大野森一郎心裡卻貓抓似的,齊商的貨物,卸下來可就由不得他了,不過這家夥,看起來有些精明,他如果不答應,就彆怪老子用強。

想著,心裡發狠似的咬咬牙。

旁側斟酒的大野酒娘,呼吸都有些急促,就好像,看到黃澄澄金子再向她飄來,又有傳聞中比最美的美女皮膚還要滑順的中土絲綢,大野酒娘,真想現在就能穿上

聽容真和尚翻譯,陸寧笑笑,倒是知道,大野森一郎所說的“柵”,其實就是木頭寨子,也就是現今和族遷徙到出羽的一個個定居點。

秋田城也是由柵而來,本來叫出羽柵,後來越建越大,建成了裡外三層柵欄的大寨,這才算升級成了城。

“秋田城,有多少人口,能賣出多少瓷器?”陸寧笑著問,正好打探下情報。

一直期待的看著容真和尚的聽容真和尚翻譯完,大野森一郎大喜,立時看到了希望,嘰裡咕嚕的說起來。

陸寧不動聲色的詢問,他有問必答,陸寧也漸漸對這秋田城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從二百多年前和族在此建出羽柵,便從南部地區遷徙人口來出羽,大規模遷徙便有數次,現在,這秋田城及周邊柵的人口大概有三四萬。

齊商在九州地及本州東部港口貿易時也曾經打探過東瀛總體情況,隻是出羽和陸奧這東北最偏遠的兩國,南部東瀛人自己都搞不清楚,隻是知道,出羽國和陸奧國,雖然還有許多荒蝦夷在北方作亂,但這兩國的糧食產量卻是越來越高。

畢竟,出羽國和陸奧國地域太大了,兩國加一起,幾乎抵得上整個東瀛五分之一的麵積。

如果到了戰國時代,陸奧國石高第一,出羽國石高第二,所謂石高,就是糧食產量。

一些國的石高,甚至不如出羽國的零頭,不如陸奧國零頭的零頭,因為陸奧國,以萬石為單位,石高是三位數,很多國,石高僅僅是個位數。

便是現今,出羽和陸奧的潛力,已經漸漸顯現,隻是對近幾醉生夢死的公卿貴族們來說,東北蝦夷地,太偏僻寒冷,派來這邊做官,那就如同發配一般。

如出羽國守,便是如同中原的遙領,平安京的貴族掛名,但人根本沒來,由出羽介領國事。

至於出羽和陸奧的人口,不計算未訓化的荒蝦夷,僅僅計算和族和訓化的熟蝦夷,兩國的人口應該都超過了十萬。

大野森一郎所說的,從側麵證明了齊商打探的情報大體靠譜。

陸寧心下暗暗點頭,看來自己先攻襲出羽和陸奧倒沒有開局不利。

二十多萬人口加荒蝦夷,最起碼,維持短時間軍需是夠用了。

說起來,這二十萬人口如果是草原部落或女真部落,戰鬥力自然杠杠的,和族的話,卻和中原差不多了,絕大絕大多數,都是溫順農戶而已,能有個四五千能戰的勇士就很不錯了,而且,還會分散在各城、各柵。

琢磨著,陸寧心下輕輕吐口氣,一路東來,沒遇到大的風浪,而出羽和陸奧的情形也和自己預期的差不多,也算是很順利了。

自己一定要親自來打探情報,就是擔心如果自己製定東征戰略的基礎情報都嚴重失實的話,現今撤兵,僅僅是個麵子問題,比大軍困在荒蕪之地軍糧耗儘而慘敗要好得多。

“文君,把貨物卸下來吧?森一郎幫你雇人,不用文君花費一文錢。”大野森一郎說得口乾舌燥,又忍不住勸說起來。

容真和尚在旁翻譯。

陸寧微笑道:“不急。”拖到傍晚,才令大野森一郎帶港町民夫“卸貨”,到時候船中藏的甲士出來,控製住港町,一來避免走漏消息;二來岸上這些民夫幫戰船拉纖固定,搬運軍械等等,可以效率更高。

大野森一郎的目光卻漸漸冷了下來。

大野酒娘見狀,給大野森一郎斟滿酒,低語道:“不要現在動粗,商船上水手都沒有下船,會嚇跑他們的。”

現今遇到凶險,水手們舍棄船主、東家逃命,是常有的事、

容真和尚隱隱聽到,心下無奈的歎息。

陸寧看著這夫婦,突然一笑:“森一郎,從現在起,你做我的家臣如何?”說得卻是東瀛語了。

陸寧又繼續道:“算你運氣好,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東瀛武士,所以,你就算才具差一些,我也勉為其難收了你吧。”

不過說起來,這大野森一郎,根本沒有出身門第,仗著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自稱名門後裔,倒霸占了這秋田港町,也不能不說他很有些頭腦。

而來到東瀛,陸寧可沒準備為東瀛地長治久安蓬勃發展殫精竭慮為其設計一套製度出來,領主分封製就不錯,這大野森一郎,作為第一個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日本武士,和自己算是有緣分,也合當他做以後可能日本曆史上比較出名的日奸吧。

另一邊,聽到陸寧突然說起流利的東瀛語,雖然語調有些怪異,不知道是哪裡口音,遣詞用句也現今習俗也很不一樣,比如家臣,自己大概能明白什麼意思,但現今卻沒這個詞組。

大野森一郎震驚了好一會兒,突然便覺得不對,猛地起身便要去拿酒屋門簾旁的長刀,但咽喉突然一痛,眼前已經多了一柄明晃晃利劍。

看到這齊人挎劍了,但早聽說中原文人喜歡腰胯長劍作為裝飾品,卻不想,根本沒看到他怎麼拔劍,咽喉處,已經被寒森森利刃抵住。

大野酒娘花容失色,踉蹌起身,陸寧蹙眉道:“都彆動。”對容真點點頭,“告訴他們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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