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小吏所言,報效這三年稅賦總額的三成,鐘子瑜這邊就要給出去二十七萬貫,原道長則要給出去十三萬五千貫。這筆錢,他們是無論如何不願意報效的。
回到客棧,兩人冷靜下來琢磨,就覺得其中有問題,羅浮詔和青城詔都是每年定額四十萬貫的稅,如果按照三成報效,豈不是各自報效出去三十六萬貫?
原道長對此表示疑惑:“他們能報效那麼多嗎?”
鐘子瑜搖頭:“我也不信。”
為了打聽這個消息,兩人再次花費一千貫,厚賄節度府判官楊鑒,這回,楊鑒跟他們吐露了實情。羅浮詔壓根兒沒有報效三成,他們報效的數目是三萬貫;青城派倒是的確報效了三成,但庫中壓根兒沒收到他們的錢,收到的是一張欠條。
楊鑒斜靠在榻上,搖著小蒲扇道:“這張欠條,過後多半也是會銷毀了的。”
原道長問:“這是為何?”
楊鑒笑道:“羅浮派也就罷了,那是大戶,隻不過是彆家地盤上的大戶,能吃上一嘴也就足矣,不怕多,卻也不敢嫌少。青城派是劍南道本地大戶,鮮於節度也不敢吃啊。”
見原道長似乎還沒完全明白,於是點醒他:“但欠條是必不可少的,有了欠條,這就是報效的標杆,你們其餘詔國就得按照標杆來。”
原道長忍著氣道:“崇玄署分封天下修行事務,懷仙館也是十八宗門之一。”
楊鑒道:“麗水派也是,你們懷仙館也是,我知道,鮮於節度當然也知道,但我楊鑒能將懷仙館看作大戶,鮮於節度能麼?至少到如今,鮮於節度似乎並不這麼認為。而且你剛才也說了,崇玄署分封的是修行事務,與朝政地方何乾?節度府收的也是各家詔國的報效,嘿嘿。”
鐘子瑜歎道:“楊判的見識氣量,若能節度劍南,這才是百姓之福,可惜了......”
楊鑒搖頭晃腦道:“若我為節度,自當走訪各詔,體查民情,與顧長史、段國主共商南詔大政!惜乎......不提也罷,青蓮居士詩曰: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此句極佳啊,隻是青蓮居士已入元嬰,他能挺起腰來瀟灑作彆,我等卻沒他腰杆那麼硬啊。”
鐘子瑜道:“楊判和政事堂楊相不是同族麼?有楊相為朝中奧援,需要什麼,楊判說出來,我等再從旁助力......”
楊鑒冷笑道:“子瑜有心了,此事不急,鮮於向任劍南節度,便是楊釗推舉之故,想來他讓你們報效,其中一份定然送往京中楊府的,去尋楊釗為奧援,豈不是與虎謀皮?楊釗小兒,不學無術,驟升高位,族中皆不喜之,且看他敗。”
頓了頓,又道:“鮮於向如此貪索無度,此事我已上書李相,黑山詔和南吳州若是有心,也可一同上書,參劾此人。”
拜訪了楊鑒,原道長和鐘子瑜算是看明白了,鐘子瑜感歎:“當日朝廷誥令下達,我等皆歡欣鼓舞,誰知所謂免除三年稅賦,卻成了人家撈錢的門道,真真想不到。過去幾任節度,不能說乾乾淨淨,但收禮也不過是數百、上千,於稅賦一事上,幾乎從不敢亂來,誰知換了個鮮於向,竟敢開如此大口,一要就是幾十萬貫,真是世道變了。”
原道長也很生氣:“這兩日氣得我心口疼,什麼東西!與其給他三成,還不如照李相的方法,咱們交一半,雖然交得多,那也是交入戶部大庫,比鮮於向撈進自家腰包強百倍,天下百姓還以為當真免稅三年!”
嘮叨歸嘮叨,抱怨歸抱怨,這個問題還真得解決,否則交上去今年的兩賦,節度府給你算成繳納過去三年的,今年的就還是沒交,過了期限,誰知道會有什麼處罰,最重的甚至有可能撤銷詔國分封。
兩人於客棧之中一籌莫展,四處找托關係,卻依舊沒用,鮮於向鐵了心收錢,誰的麵子能比得過幾十萬貫?
“走吧,待在益州也沒什麼用,回去再說。”原道長死心了。
“好,回頭我先和諸部長老通個氣,可能大夥兒還得上南吳州,請懷仙主持定策。”鐘子瑜同意。
“可惜了咱們送出去的兩萬貫啊,白給了,這可是兩萬貫......”原道長心有不甘。
兩人結了房錢,離開客棧,向城門而去,就在這時,一道紅光衝天而起,熱浪自身後席卷而來!
兩人同時回頭,就見一位女修淩空漂浮於節度府上空,腳下烈焰大環刀飛舞旋轉,正是麗水派國主之一的三娘子。在三娘子身邊,漫天的木屑於空中四處飛散,其中一塊橫匾朝著二人當頭飛來。
鐘子瑜將橫匾摘入手中,殘破的橫匾還剩大半截,上麵寫著“使持節都督益”幾個字。
兩人呆呆望著節度府上空柳眉倒豎的三娘子,各自震驚不已。這裡可是劍南道的益州啊,天下有數的大州,三娘子居然就在這裡,將節度衙門的牌匾給擊碎了,不,瞧這架勢,何止是一塊牌匾,怕是連府門都給轟沒了!
隻見三娘子俯視節度府各處院落,高聲怒斥:“鮮於向,你給我出來!”
“鮮於向,你有膽子說,沒膽子露麵嗎?”
“鮮於向你個狗東西,滾出來受死!”
“鮮於向,鮮於向——今天看你能躲到哪裡去!”
叱罵一句,足下盤旋的烈焰大環刀便下斬一記,去速極快,看上去便如發出一道道虹光,將節度府中的一處處亭台、房舍、假山、石牆轟塌,爆起大團碎石磚木、泥沙飛灰,聲勢駭人。
鐘子瑜大讚:“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有三娘子在,誰敢再欺我南詔無人!原道長,聽說你和三娘子曾為舊識?”
原道長打了個寒噤:“多年前的事了,我認得她,她不一定認得我,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一直以來都聽說她了不得,今日是頭一回見,果然了不得,好威風,好煞氣!難怪上月送苦桑道人回來時,莫五和空倉道人那幫家夥躲起來不敢見人,我還笑他們是鼠輩......”
正說話間,兩道人影自城中某處直飛而上,一左一右將三娘子夾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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