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風暴偷偷對比了一下孟超、自己還有其他鼠民在毛發上的區彆。
不得不同意,這真是個洞察入微的家夥,說得一點不差。
即便他們能夠微調肌肉骨骼,惟妙惟肖地模擬出普通鼠民的姿態。
但無論他們往身上塗抹多少汙泥,潑灑多少塵土,都無法完全遮掩住油光發亮的毛發。
“所以呢?”
冰風暴大惑不解,“大角軍團中,的確有不少強者,就像那些潛入黑角城的神廟竊賊,全都是級數以上的高手,掉落這樣一根毛發,並不值得奇怪吧?”
“所以,我就順著這根毛發,找到了一枚對方的腳印。”
孟超指著滿地淩亂腳印中的一枚,對冰風暴道,“你來看,這枚腳印和地麵的接觸,是否既輕盈,又均勻,有點兒踏雪無痕的意思?
“要知道,經過黑角城裡的血戰,再加上一晝夜的急行軍,普通鼠民戰士早就累得兩個小腿肚子亂顫,全憑意誌力,才能咬牙前進,他們根本無法控製周身血肉還有骨骼,腳底的發力並不均勻,不免一腳深,一腳淺,腳印高低不平,甚至拖曳著腳板,在淤泥上犁出一條條深深的痕跡。
“這些現象,在我發現的這枚腳印上麵,統統都不存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肯定是某一名神廟竊賊留下的腳印。”
“我還是不明白。”
冰風暴道,“神廟竊賊既然得手,自然也要跟著大批鼠民一起,撤退到血蹄氏族領地和黃金氏族領地的交界處去的,這裡是進入陷空草原之前,最後的汲水處,也是逃亡者們的必經之路,神廟竊賊在這裡停留,灌滿自己的水囊,留下一枚腳印,又有什麼奇怪?”
“的確,如你所言,神廟竊賊混雜在大批鼠民中間,出現在這裡並且留下一枚腳印,並不值得奇怪。”
孟超道,“奇怪的是,那麼多神廟竊賊,僅僅留下了這一枚腳印。”
“……”
冰風暴一時間沒理解孟超的意思,她想了想,道,“或許他們留下了更多腳印,但被後來的逃亡者踩壞了呢?”
“又或者,他們清掃過自己殘留的痕跡,隻留下了這枚‘漏網之魚’。”孟超說。
冰風暴皺眉:“清掃自己殘留的痕跡,沒有這個必要吧,血蹄氏族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就算抹掉所有腳印,血蹄武士也不會放棄一路朝陷空草原追殺過去的啊!”
“如果他們沒走陷空草原呢?”
孟超道,“如果這些神廟竊賊反其道而行之,就是利用所有人先入為主的觀念,走了戰鼓森林呢?
“那麼,在進入森林之前,他們是否應該清理一下自己的腳印呢?”
冰風暴的眼睛越瞪越大。
隨後是嘴巴。
“我知道,你覺得這隻是我的推測,並沒有證據來支持。”
孟超滿臉平靜道,“那麼,除了這根毛發和半枚腳印之外,我還聞到了香味——源自我的追蹤粉末的特殊香味,正是從戰鼓森林深處傳來的。”
冰風暴眯起眼睛,陷入深思。
“還記得我們在黑角城裡,遇到戰死的神廟竊賊時,我都會將一些追蹤粉末悄悄灑在他們的毛發裡麵,就是希望活著的神廟竊賊,在搬運屍體的時候,身上會蹭到一些追蹤粉末,從而給我們留下,寶貴的蛛絲馬跡。”
孟超微笑道,“現在看來,無心插柳的舉動,倒是幫上了大忙!”
“你是說,神廟竊賊都走了右邊這條‘死路’?”
冰風暴遲疑道,“但是,戰鼓森林深處,還有一座駐紮著精銳血蹄武士的軍事重鎮!”
“那是平時。”
孟超道,“過去數月,來自整片血蹄領地的氏族武士,統統齊聚黑角城,參加‘勇敢者的遊戲’,還要排定座次,歃血為盟。
“這是關係到每個家族切身利益的大事,盤踞在戰鼓森林深處的血蹄貴族們,難道會不派出精兵強將,到黑角城大顯身手?
“我估計,此刻駐守在戰鼓森林深處的,必定不是這些家族最精銳的力量——精銳力量都在我們屁股後麵呢!
“而且,和戰鼓森林一線之隔的陷空草原,突然闖進來數以十萬甚至百萬計算的逃亡者,難道戰鼓森林這邊,會不調遣精兵強將,全力實施攔截嗎?
“這樣一再分兵,我覺得駐守在戰鼓森林裡麵的血蹄武士,數量肯定少之又少了。
“更彆提,焦頭爛額的血蹄武士們,還要應付一個天大的麻煩。”
冰風暴道:“什麼麻煩?”
“就是戰鼓森林裡麵的鼠民啊!”
孟超道,“我覺得你還是低估了‘大角鼠神降臨’這件事的嚴重性。
“你覺得,把黑角城鬨得天翻地覆,就是最大的戰果麼?
“錯,這件事造成的最大戰果,不是從黑角城裡直接逃出去多少鼠民。
“而是生活在整片圖蘭澤的每一個角落,數量比氏族武士更多幾十倍的鼠民們,突然發現,原來氏族武士並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可戰勝,他們貌似堅若磐石的統治,也絕非不可動搖。
“氏族武士體內流淌的並非戰無不勝的榮耀之血,鼠民也絕非天生怯懦和卑賤,固然彼此的體型和容貌大不相同,但誰還不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的血肉之軀?一刀不夠就再捅一刀,沒有誰是絕對殺不死的!
“這種觀念上的粉碎和重塑,遠遠比將黑角城炸個底朝天,帶來更加強勁和持久的震撼。
“就算圖蘭澤的消息傳遞不便,其餘四大氏族還不知道如此驚人的壯舉。
“但和黑角城相距不遠的戰鼓森林,肯定早就收到消息。
“你覺得,現在生活在戰鼓森林裡的鼠民們,會是什麼心情和態度?
“而一再分兵之後,數量減少到遠遠不足以掌控這麼多鼠民的血蹄武士,看著這些暗流湧動,捉摸不透的鼠民時,又會是什麼心情和態度?”
冰風暴越琢磨越覺得,孟超言之有理。
雖然血蹄氏族的精兵強將,統統雲集到了黑角城。
鼠民卻並非如此。
因為鼠民的數量實在太多,平時又沒人清點造冊,清點鼠民的具體人數。
無論黑角城還是地方鄉鎮的統治者,都不可能知道在過去漫長的五十年,在無比豐饒的曼陀羅果實的滋養下,毫無節製的鼠民們,究竟生下了多少幼崽,這些幼崽在短短十幾年後,又生下了多少幼崽的幼崽。
由氏族武士組成的征召隊,僅僅是大而化之地將血蹄氏族領地梳理了一遍,抓了大量身強力壯,足夠壓榨一陣的鼠民回去。
也有很多比較機靈的鼠民,要麼就是聽到了武士老爺們正展開“征召”的風聲,要麼就是聽老人們說過,當曼陀羅花開的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
在征召隊來到之前,他們就搶著收割掉了家園附近所有的曼陀羅果實,然後躲到深山老林和地底洞穴裡麵去了。
堂堂榮耀武士,怎麼可能鑽進深山老林甚至地底洞窟,和這些又臟又臭的鼠民,玩貓捉老鼠的把戲?
反正傻乎乎留在家園裡的鼠民,已經足夠消耗一陣,暫時不用去管這些藏起來的家夥。
等他們的食物慢慢消耗殆儘,總會忍不住從藏身之處鑽出來,主動靠向黑角城和各大城鎮,來為老爺們效勞的。
就算被“光榮征召”的鼠民,也不是都被帶到了黑角城。
很多鼠民都被押到了分布在血蹄氏族領地各處的礦山礦洞。
又有些鼠民在草原上飼養經過氏族武士馴化的圖騰獸和普通野獸。
還有大批鼠民要去精心照料曼陀羅樹的伴生作物,試圖從這些伴生植物裡麵,收獲一星半點的糧食。
原本在曼陀羅樹結滿碩果的時候,高等獸人是看不上這些果實乾癟,滋味寡淡,產量稀少的伴生作物的。
但既然曼陀羅樹都不再結果,螞蚱再小也是肉,反正驅使鼠民的成本近乎於零,能糊弄住鼠民們的肚子,幫老爺們多節省幾個存儲在倉庫裡的曼陀羅果,也是好的。
所以,在此刻的血蹄氏族領地之內,仍舊分布著比黑角城更多十倍的鼠民。
在地方上,他們和血蹄武士的比例,比黑角城內的鼠民和武士之比,更加懸殊。
戰鼓森林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這裡原本就是血蹄氏族的大糧倉,在繁榮紀元裡,自然孕育出了數不勝數的鼠民。
而且,既然名為“森林”,林木再怎麼稀疏,總有不少可以躲藏的地方。
沒人知道現在戰鼓森林裡麵,究竟生活著多少慘遭奴役和壓榨,滿腔怒火,忍無可忍的“合法”鼠民。
更沒人知道還有多少躲避“征召”,藏匿在黑暗中的“非法”鼠民。
倘若這些鼠民都聽說了黑角城發生的事情,再被幾名“大角鼠神使者”一煽動的話……
駐守在戰鼓森林深處的血蹄武士,何止焦頭爛額,簡直自身難保!
“被你這麼一說,似乎戰鼓森林比陷空草原更加容易突破!”
冰風暴眼前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皺眉道,“既然如此,大角軍團為什麼還讓逃亡者們,都從陷空草原突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