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與明蘭花兒並肩遁向天劍仙城,自從他突破結丹中期之後,仁德神光的氣象更進一步,此時遁光駕起,青碧瑩瑩,道意渺渺,打眼一瞧,就知道這人不太好惹。
當然,這同時也意味著他可能是一隻肥羊。
若是自己獨個兒出行,王青自然是駕起巫神神體那一道慘色遁光。
可現在是與明蘭花兒一齊走,他求之不得有替天行道的機會——說起來,也不知道顧青眉來沒來法域劫道兒,千足傳信倒是一直沒有動靜。
該不是直接死球了吧。
“我的保命神通還不曾到手,你若是就這麼死了,可是罪大惡極。”
王青想了一陣,暫且將顧青眉欠他的神通放下,向明蘭花兒問道:
“明姐,複興盟約之事,宗門應當早就知道了吧?”
明蘭花兒瞥了他一眼,頓了頓,才言道:
“宗門就是能夠順利晉升,也不過一家仙城二品,麵對這等級數的變故,早知道又能有什麼辦法?
無非是儘量多準備一些,未免到時候爆發起來,失了變通的機會。“
王青點點頭,深以為然,甭看四明山好像藏得深,但一個化神神尊都沒有,這是篤定的。
麵對這等前古複興計劃,隻怕要直接勾連到地仙去,在那等力量麵前,四明山眼下的力量,卻是完全不夠看的。
他眼珠子咕嚕嚕一轉:
“雖是如此,但掌門真人深謀遠慮,一定能夠帶領宗門渡儘劫波,安然無恙的。”
明蘭花兒奇怪地看向他:
“掌門師兄又不在此處,你作甚莫名其妙拍起他的馬屁來?
莫非你以為我會替你轉達?”
王青有些尷尬地乾笑兩聲。
明姐真是太直白了,叫他這種喜好一句話拐上十八個彎的人,有些不適應,他不過想要把話題挪到越宗丞身上罷了。
“咳,我對掌門真人一片拳拳之心,這才情不自禁嘛。
而且上一回我煉化巫神神體,掌門真人動用神體法寶為我護法,也是叫我感激涕零……
話說,掌門真人當年,是不是也十分風騷?
咳,就是風流倜儻、騷人墨客那個意思。”
“你要不說後麵這一句,我就點頭了。”
明蘭花兒果然膽大包天,竟敢非議掌門,叫王青聽的津津有味。
“越師兄在我等五人之中,行二,當年我們一齊在元心小界得了機緣,又一齊闖蕩法域,東獄大師兄缺些變通,莫長春鬼心思、壞主意最靈光,周青蒼蔫兒壞,但水準不高——”
王青聽了許多老祖秘辛,不由問道:
“那明姐你呢?”
“我?”
“嗯嗯。”
明蘭花兒想了許久,才言道:
“我比較喜歡以理服人。”
王青眨眨眼,突然想起莫長春曾經與他說過的一句話:法域之中,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咳,咱還是說說掌門真人吧……”
明蘭花兒似是被勾起了當年的歲月,回想了一陣,說道:
“越師兄行事最是草蛇灰線、伏脈千裡,尤其是他得了《仙蜃功》之後,有勘破人心之妙,布局落子,越發羚羊掛角、不可捉摸……我等能夠一路平安煉成元嬰,同越師兄的謀劃關係極大。
否則除了越師兄和莫長春,我們其餘三個,想要破丹成嬰,卻是難上加難。”
《仙蜃功》?
這是一部什麼樣的功訣?
王青拿餘光看了看明蘭花兒,總覺得明姐似是故意把越宗丞的底子告訴他。
莫非是覺得他殺性太重,會叫掌門真人不喜?才提點他掌門真人有勘破人心之能,著他不要露出馬腳?
果然明姐與我情同奶孫!
自從王青服用問心果之後,一直猜測自家那點執著心思,隻怕早就落入莫長春等幾位老祖的眼裡,尤其是深不可測的越宗丞——這才想要從明姐這裡試探一二。
越宗丞其人,日日在求道殿坐窩睡懶覺,也不出門,也不問宗事。
照說應該是個昏聵掌門,隻是上到老祖,下到他這等弟子,卻不敢有半分疏忽。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呀!
“最討厭這種神神叨叨的人,修仙嘛,一個一個踏踏實實填補元氣,煉煉肉身,不是好的很麼?”
明蘭花兒帶著王青從天劍仙城穿過,自然依舊沒有碰到看門的周承鈞。
等他們用了短短時間,就從天劍仙城抵達四明山後,王青由衷地感受到諸派地界的狹窄,十萬裡地界,眨眼而過——怪不得據說天劍宗的弟子,一旦築基,就經常逗留仙城,闖蕩法域。
隻怕也是受不得諸派地界的逼仄。
四明山,求道殿。
王青心如止水,古井不波,偶爾閃過一些念頭,也全是“宗門是我家,愛護靠大家”“我為宗門,宗門為我”“掌門好巍峨”“掌門好帥氣”“掌門是宗門第一美男子”……
越宗丞一陣牙酸,知道這小子,當是從明師妹那裡得了暗示。
多年來,明師妹一直對他動用《仙蜃功》窺探人心,十分不滿意,尤其是對自家宗門之人,更叫明師妹不能接受——然而大世將至,他卻不得不為。
若是河清海晏,由得四明山偏安一隅,他等法域縱橫,豈不是爽氣得多?
“玄氣道弟子?複興盟約?你且細細講來。”
“弟子知道的卻也不多,隻是此次爭奪問心果,恰好遭遇了一位上古玄氣道的弟子,他見了我的巫神神體,以為我是巫神道之人,也是上古複興盟約的參與者,才露了一句口風。
隻弟子清白慣了,一聽這等大逆不道的邪說,當下就竭力與他相鬥,終於在重傷垂死之際,將他斃於劍下。
不過從他的言語中,弟子以為,這些上古煉氣大宗的遺留,隻怕已是勾連起來,甚至立下盟約,想要反攻倒算,將今世法統毀去,再回上古。
這才忙不迭,顧不得療傷,就奔波萬裡,返回宗門報備。”
越宗丞點點頭,自動忽略掉王青那些點綴之語,言道:
“玄氣道亦是上古大宗,那弟子所言當是不假。
宇陽道人當年,大約就是玄氣道的一尊化神,”
王青也是這般猜測的。
不過越宗丞不曾見過那弟子運使《先天玄玄功》,就敢斷言,想來對於上古這些大宗門,隻怕了解不少。
越宗丞立身起來,望了望求道殿的穹頂,緩緩道:
“玄氣道,天蓮道,巫神道……我四明山區區四品,已是碰上了這許多上古秘辛,那些個高品宗門,遇上的隻會更多,大亂將至,大亂將至,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王青突然問道:
“掌門真人覺得宇陽道人、天蓮道戰界,甚至弟子的巫神神體,莫非都是那些上古餘孽的後手布子?”
“倒不儘然,若是他們能夠這般左右局麵,甚至具體到一個築基弟子的機緣上,也就不必像現在這般躲躲藏藏了。
更何況,你修煉了巫神神體,難道就自認巫神道弟子了?
他們若是這般想,倒也天真的不足為懼了。
上古覆滅,許多機緣沉寂下來,如今一一麵世,與其說是餘孽複蘇,不若說大世降臨,龍蛇起陸,前古餘孽也是看到這樣的契機,才選擇出手謀劃。”
“那宗門在這般當口晉升,是福是禍啊?”
越宗丞看他一眼,這小子莫非出門一趟,曆儘生死,冷心冷肺也熱起來了?竟是關心起宗門來了。
“若是四明山要亂——”
王青念頭一起,趕緊製住。
想要跑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叫越掌門知道。
越宗丞也不去猜測,隻言道:
“大勢滾滾,若是你以為偏安一隅就可以躲得過去,那就太天真了。
譬如這天劍宗立下的諸派地界,隻需一位大乘修士傾力出手,便可儘皆覆滅,到時候除了天劍宗自家,能在仙城中留下些根基,我等附屬宗門,隻有滅宗一個下場。
故而大亂之前,我四明山必須立下仙城根基,托庇那荒古遺跡的威能,搏出一線生機。
王青,你、葉飛、陳楓、譚餘這幾人,便是我四明山這一代菁華翹楚,說不得宗門未來,就落在你們的肩膀上了,重責大任,不能不擔。”
王青倒吸一口涼氣。
能不擔,他還是想不擔的。
叫主角兒們去擔呀。
他都是蹭點湯兒喝喝,連肉也不敢多吃一口,還十分苗條,不夠強壯呢。
王青念頭急轉,突然將煉就法寶之胎的巫神八足伸展出來。
“掌門真人,弟子深知重任在肩,這一回出生入死,終於將巫神八足煉就,日後當可把織造元心紗的效率提高兩三倍之多,想必明章老祖和溫老祖,定然能夠早早探明元心小界,取得其中最大的機緣,成就化神神尊,為宗門奠定千秋不易的根基。
弟子必將日夜奮戰,拿出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頭,堅定流汗流血不流淚的優良作風,全力保障元心紗鬥篷的供應。”
“……如此甚好。”
王青聽了一肚子秘辛,又被嚇了一跳,趕緊告辭,跟被狗攆了似的,逃回自家院子去。
越宗丞見他消失的飛快,不由失笑。
明蘭花兒也是歎氣。
王青還是太嫩,被越宗丞輕輕一詐,就把巫神八足拿來織布的計劃給爆了出來,想來他原本是打算自己藏起來用的,這下子,真個是要為宗門流汗又流淚了。
不過說起來,他也真是奇思妙想。
竟然能想到拿巫神八足來織布,若是叫巫神道的人知道,估計要氣的來清理門戶。
巫神道的背棺相可是背過仙人之棺的,你拿來織布!
難不成要拿去補天麼?
越宗丞悠悠言道:
“這小子私心不淺,芥子環裡頭不知藏了多少元心紗,這一回有了新手段,還想蒙混過去!
不逼一逼他,他是不肯賣力氣的。”
明蘭花兒倒有些好奇:
“就算他織造元心紗的本事十分厲害,但合用的蠶絲產量,卻是有限的,哪裡真能藏下來許多?
莫非宗門那些養蠶不久的弟子,都養的不錯?
什麼時候養元心蠶這麼簡單了。”
越宗丞一擺浮塵:
“也許吧,不過這些細枝末節,都不必去理會,由得王青去做就是,我等插手插腳,反倒不美。
宗門不是容不下他們的私心,隻是這些私心,卻不能影響宗門大計。”
他說完此句,卻是彈了一枚玉冊到明蘭花兒手上:
“這是莫師弟得來的消息,王青此回遭遇玄氣道弟子,隻怕不是個偶然之事,這些上古餘孽,如今動作頻頻。
仙城所屬的法域地界,尚算平靜,十八龍門外,他們的形跡,幾乎是半公開的了。”
明蘭花兒凝眉看向玉冊。
此前天劍宗向下宗調人前往十八龍門,青雲派所屬,要出一位元嬰老祖,並五十位結丹修士。
青雲派真雲老祖帶隊,點名將莫長春要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賊心不死,想要逼良為娼,將可憐的莫宗正送到他孫女兒榻上。
莫長春則是奉命去探一探局勢,也就以結丹中期的修為混入隊伍裡頭。
明蘭花兒看過玉冊,裡頭是莫長春探來的許多信息,詳細的很,可能是賣身得來。
“上古各宗同妖族,已是不死不休,他們在十八龍門之外,難道不怕天妖出手?”
須知,人妖之仇,就是從上古結下。
妖族對上古各宗的仇怨之深,甚至超過今世宗門。
畢竟今世宗門,都是統一調度,以十八龍門為名,妖族想要專恨哪一宗,都找不到對象。
越宗丞搖搖頭:
“一則他們既然敢出頭,隻怕縱然天妖,也不一定就能輕易得手。
二則天妖也不傻,留著他們,引爆人族內亂,豈非比大動乾戈,甚至兩敗俱傷,叫我們撿個便宜,來的更妙?”
“以莫師兄的猜測,這些上古宗門,是想要一邊在十八龍門之外,建立起一片抵擋妖族的陣地根基來,另一邊則在十八龍門內緩緩滲透,以圖內外並起的一日?
也不知道那些個一品宗門,會如何應對。”
越宗丞將整個四明山納入目下,眼神悠遠,緩緩道:
“他們也是兩難,今世法統嚴明,律例深重,許多修士內心深處,是不是向往上古之時的恣意瀟灑,是不好猜度的。
這等理念之爭,最是難言勝負。
不過於我們而言,現下最重要的,還是晉升之事,一旦執掌仙城,我們想知道的,總歸會有人告訴我們,總比溫水青蛙一般,就在這諸派地界裡醉生夢死要主動許多。
明師妹,元心小界內若有突破,你可願往十八龍門一行?”
明蘭花兒麵容一肅:
“謹遵掌門吩咐!”
越宗丞點了點頭,略有遲疑問道:
“若是元心小界內有了發現,元心紗的需求便沒有那麼急迫,我原是想著叫王青也去一趟十八龍門外,真正曆練一回,當知世上除了求仙問道,還有許多意義非凡之事。
譬如這妖人之爭,若是輸了,我等便是圏中豬牛,妖獸血食。
自上古至今,無數修士死戰妖土而不悔,何其壯哉!
隻他自己肯定是不願意去冒險的,而且我也擔心他未曾經曆過慘烈的正麵廝殺,往往習慣借力打力,若是一個不慎,會栽在那處。
明師妹,你是怎麼看?”
“……還是再看看吧。”
……
王青端坐在自家院子。
他望了一眼芥子環中的許多元心紗,總有百八十匹,而且不少都是頂級元心蠶絲織就的。
“我留著這許多元心紗,又能有什麼用。”
王青歎了一聲。
他不過是不願意一氣兒拿出來,叫宗門探索元心小界再無掣肘——他還這麼弱,宗門就要有驚天大變,卻是叫他心生畏懼。
若是在他突破元嬰之後,或者至少是如蘇凡那般,擁有元嬰戰力,宗門再行晉升,許多事情就便宜許多。
四明山幾位老祖,都猜測他藏了一些元心紗,乃是為了日後前往元心小界探取機緣備用。
卻是被王青誤導了。
坐擁先蠶壇和巫神八足,他根本不會缺少元心紗,更不必藏私。
他是不願意過於加速宗門晉升的步伐。
太快了,會扯著他的蛋。
老祖們,主角兒們,蛋都硬邦邦,隻有他是個普通男子,怕疼。
“唉,隻是事態發展,並不由我的意誌來轉移。
玄氣道、天蓮道、巫神道,還有大端神朝,這些死而不僵的前古勢力,一步一步的,真切地逼近過來,叫人要喘不過氣來。
如掌門真人所言,留在天劍宗諸派地界裡,等待命運裁決,卻是過於被動。
我就借此機會,把巫神八足的消息告知宗門,稍後再交出足夠的元心紗去,且看元心小界的結果,究竟是好是壞吧。”
弱,就隻能隨波逐流。
王青盤算到此,斷然斬去遐思,全心投入修行中去。
他突破結丹中期,當有一段時間可以快速提升,直到新的瓶頸,這段時間,任何事都不可耽誤他的功行。
腦後一朵青色蓮台浮起,天心麵具、大棒槌、乾坤劍、天戮神針……都一一浮現在蓮台之上,進一步合練如意。
巫神八足,在身後時而合一,時而分開,縷縷劫氣在分合之間,被納入足肢中,使其越發淩厲起來。
《重明仁德功》,也轟隆運轉。
這部越發醇厚深重的功訣,若非王青吸納了太乙池,靈華資質大大提升,隻怕到此刻,他連運轉仁德真氣一個周天,都要吃力無比。
隨著本功運轉,丹田裡頭圓溜溜的內丹,也逐漸凝實起來,泛出淡淡金光,內丹周遭,更是隱隱有靈竅顫動,好似有一尊胎兒正要生出呼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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