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返回牽絲山，盤踞最高處的洞窟當中，諭令不允許任何蜘蛛來打擾，便沉入了妖國當中。

這具劫身，自然也是有妖國的，和其它妖族一樣，乃是其本相，一頭巨大威武的巫神蛛。

但不同的是，作為人族本尊的劫身，他也是可以借用王青道場的。雖然不如本尊操縱起來那麼流暢強力，但能夠借來的比例，也要在八成以上，遠比他的妖國要好用得多。

所以一直來，劫身都不太注意得到自己的巫神蛛妖國，也就不曾想過這具劫身，也可以自行將大劫之道修行到極限，以求天降眷顧，自行突破化神。

“這裡頭終究還是有兩個問題。

一則是我和蛟君所說，大劫之道故而十分不凡，但能不能夠得上‘化龍法’、《玄都法》、《碎星劍》那一個級彆，依舊是未知的。

隻是我的大劫之道，彙聚了元心小界的無上妖蓮玄異，乃至於生出‘大劫蓮池’來，玄異更有不同，希望終究比尋常巫神蛛大得多。

第二個問題，便是作為劫身，‘入劫之法’究竟會不會限製巫神蛛的突破？

若是這一道神秘法門，根本沒法讓劫身修煉到化神境界，那麼無論大劫之道如何變化，都是枉然。

但是……假若越莫兩位神尊，當真依靠‘入劫之法’繞過了侵染之力的限製，將自家的化神道場，煉的如同荒古一般。

那麼這部法門的位格，便高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極有可能又更大的想象餘地。”

王青細細盤算了一陣，覺得這兩個問題，似乎都有一線生機，而且並非是那種小到可以忽略的可能性。

他旋即下定了決心：

“我要付出的，無非是一些時間，但是有了葉師兄為我打底，未來我還有可能再來太古年代，那麼時間倒不是最可貴的了。

假如劫身真的可以以天道眷顧的方式，突破到化神妖尊，價值之高，是超乎想象的。

而且那一門天賜之法，也可以拿來作為本尊的保底，假如真的所有好哥哥都不濟事，至少這一部天賜之法，遠比其餘宗門的化神之法，要來的更適合我，隻好是要做一些取舍罷了。

到了那個境地，取舍也是沒有辦法的。”

王青即日起，便盤踞洞窟，不再外出活動，專心和本尊一道，打磨起大劫之道來。

自從在寂滅之地，將大劫蓮池催動的花開片片，長勢喜人，王青的大劫之道，便近乎抵達元嬰極限，雖不比明蘭花兒整個寂玄之心道場都抵達極限，卻也收獲極大。

眼下差的，不過就是一些打磨和理解，本尊和劫身合力，最多三年便可以完成。

寒蛟和巫神蛛的沉潛，叫左近幾家勢力，都有些莫名。隻是隨著時日越久，他們的心思也動了起來。

這幾家勢力，也都被碧睛綠孔雀等五位頂尖大妖君所主導。

這一日，他將一位化神勢力的道友送出綠竹林，心下十分滿足——從這位化神勢力的大真君嘴裡，他打聽到不少太古年代的隱秘，在五光大尊那裡，足可算作一份大功勞了。

“寒蛟和他那個狗腿蜘蛛，已經許久沒有動靜。一個天天窩在黑黢黢的洞窟裡頭，一個日夜睡在寒徹心扉的冰湖上麵，知道的說是在修煉，不知道，還以為在孵蛋。

他們兩妖，都已經走到了頂尖大妖君之列，難不成要在這個奇怪地界突破化神不成？”

想到這裡，碧睛綠孔雀連連搖頭。

突破化神是極其困難的，作為赤焰聖境的種子選手，他根本不缺少化神法門，缺少的是尊階元晶那一類的靈物。

假如能夠得到大尊親手護持，那就更是妙極。

故而在這麼一個不清不楚的地方，貿然突破，對他來說，根本是九死一生的選擇，他絕不相信寒蛟和巫神蛛，會傻到這個程度。

其實也不能怪他。

碧睛綠孔雀不知道此處是太古年代，也不知道今古太古的化神之法有天壤之彆，更不知道元嬰極限可以獲得天道眷顧……至於天地大劫，寂滅胡亂之地，太古入侵等等，他都一無所知。

自然他也就沒有辦法，建基於這些情況，來做出真實的判斷。在他看來，寒蛟和巫神蛛，若是選擇在這裡突破，絕對是腦子被驢了。

所以他耗乾了腦汁，也沒有想到一個確鑿的理由：

“難道他們是怕死，所以才窩在了妖窟當中，不問世事？特彆是那一頭蛟君，他作為我等七妖的頭領，無論如何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勞，更沒有必要冒險。

當初他爽快接下我的話，隻怕就有這個打算了。

沒想到他看著魯直的很，城府竟然如此之深……不對，蛟君性子當不至於如此，恐怕還是那個狗頭蜘蛛的主意，到時候蛟君得了最大的好處，他可以分潤一些。

不行，大尊護持的名額隻有一個，蛟君戰力極強，我要對付他是難上加難，唯有立下更大的功勞，才可以爭來這份天大的機緣。”

碧睛綠孔雀想到這裡，十分可惜當初那一頭金晶猿猴，竟然第一波就和五色孔雀一道戰死了。

坐擁“鬥神法”的金晶猿猴，戰力恐怕不遜色於蛟君，或是可以拉攏過來，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說起來，要是那狗頭蜘蛛的劫氣大招放的早一些，金晶猿猴也不至於連法身真軀都被打爆，找也找不見了，說不定他就是故意的。”

碧睛綠孔雀思慮了一番，準備去尋太陽丹雀和雙睛鸞，同為聖境大妖君，他們若是合力為之，未必不能接觸到神尊，甚至於大神尊級數的高人，屆時必定能夠得知更多辛秘，甚至成體係地了解這一方天地的秘密。

碧睛綠孔雀忙忙碌碌，要說起來，不管是巫神蛛，還是寒蛟，都有負五光大尊所托，反倒是碧睛綠孔雀，雖然心思多多，卻還任勞任怨，十分得力。

要是叫五光大尊知道各種詳情，必定要感歎一句：

“崽兒還是自己養大的靠得住啊。”

……

葉飛和王青，經過近半年的飛遁，終於抵達了傳言中那一處孽城。

當然，若非是兩人全心打磨道場，趕路隻是慢慢悠悠的，甚至路上看到許多荒古遺跡，還會停下考察一番。早就該到目的地了。

王青佇立在一座山頭上，遙遙望去，神色凝重道：

“這座孽城，應當就是後世的仙城無疑了，隻是不知道它在今古有沒有升天，屬於哪一家宗門管轄。”

葉飛雙目之中，星屑點點，劍氣輪轉，將孽城外觀看得清清楚楚，特彆是那些彌漫在周遭的孽氣，更是隔著十萬裡，都叫他極為不適。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道：

“師弟，這孽氣，和神尊道場的侵染之力，雖有差彆，卻大為相似，恐怕真有斬不斷的淵源。”

王青神凰重瞳加持，看得也是十分清晰，不比葉飛稍差。而他對侵染之力的見識，甚至還要超過葉飛，此時篤定道：

“神尊道場的侵染之力，乃是外天大道和本尊道場，勾連融合，經過馴化之後，才呈現那般模樣。

而這孽氣，同我在寂滅之地，那一處虛空網路的黑洞後麵，感受到的混亂顛倒氣息，幾乎如出一轍。”

葉飛並沒有插話，隻是靜靜聽著。

王青頓了頓，才繼續言道：

“若是寂滅之地背後那一處混亂地界，真的是化神修士通達外‘天’之所在，那麼在太古年代的這個時刻，今古的‘天’，似乎還不曾真正成形。

隻怕要等到某一日，這些孽城裡頭的孽氣，循著某一條通道，漸漸彙聚到同一處神秘所在。

而後，那一處所在就會取代如今的‘天’，所有修士，從元嬰突破化神時，便不能通達太古之天、荒古之天，而是那一處混亂地界，將自己的道場染成詭秘玄異的所在。

即便是我們所處這個時代，看地空魔尊已經開始滋生侵染之力，恐怕‘代天’之舉，已經深入天地骨髓，積重難返了。”

王青完全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多麼恐怖而難以置信，但一切的信息彙聚在一起，指向的，似乎也隻能是那麼一個可能性。

葉飛冷聲道：

“誰在對天道取而代之？誰能對天道取而代之？能被取代的天道，還能算是至高無上的天道麼？

我們這一處世界，究竟是個什麼？”

王青無法回答。

他看向青冥天穹，那裡也沒有答案，他回憶自己看過的許多傳奇話本，各種幕後黑手的可能性一一冒出來，又被他一一否決，最終他嘗試著和葉飛說出自己的猜測：

“封號大尊可以將真名寄托天道，葉師兄，你說不會有那麼一群強大無比的大尊們，漸漸共同擁有了一部分天道權柄，而後他們開始想要竊取更多天道——或許他們隻是想要飛仙，卻走投無路。

所以在漸漸腐朽之中瘋狂了，妄圖代天行事，與天同壽，從而可以在世界變遷之中，找尋其中的一線飛升之機。

也許，太古的化神之法，也不一定就是正法，可能隻是他們其中一個失敗的嘗試，所以才會有後世那一種化神侵染之法。

如果還是失敗，他們也會嘗試更多。

還有師兄你得到的天道眷顧，或許便是他們選擇了一些有希望走出仙路的天驕，特意以天為名，賜下專門化神之法。

還有——”

“師弟！”

葉飛斷喝一聲，將沉陷於猜測陰謀的王青震醒，又凝目看向他，言道：

“師弟，你的腦瓜子裡藏了太多辛秘，都重重壓在你的心神之上，如今戳破孽城的秘密，更大大搖動了你的心境。

你此時任何的猜測，都無助於你了解背後的真相，反而會讓你的道心蒙塵，阻礙你擁有更堅定的力量。”

王青聽到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錚錚劍鳴，那是刻在靈魂深處的悸動，那是貫通古今的道音。

七星劍丸！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來，閉目平複了一陣，才睜開眼睛來，又複清明澄澈，苦笑道：

“多謝葉師兄點醒師弟。”

謝了葉飛，他又恭恭敬敬朝著葉飛袖口拜了一拜：

“多謝七星前輩出手。”

七星劍丸發出一聲低低劍鳴，算是應了此謝。

葉飛見他模樣，也放下心來，隻是又忍不住提點道：

“王師弟，所謂善泳者溺。你機心百變，又窺一斑而知全貌，偏偏經曆豐富，交遊廣闊，得知許多辛秘與一身，往往能夠洞徹許多天地大秘。

這是你的優勢，也是你成道的資糧。但同樣也是你的危機所在，你若是不能把持自身，恐有沉溺之虞，反倒得不償失。

你需得時時警惕才是。”

王青見少言寡語的葉飛，都忍不住長篇大論提點他，可見葉師兄是真的擔心了，他連忙安撫道：

“師兄放心，小弟也知道自家的問題，早在道場之中安置了手段，若是果真道場蒙塵，便會自發催動一門神魂之法，滌蕩道場，掃清蒙昧。”

他所說的，自然是《十三蠱心印》。

靈空印、神空印接連刻劃完成之後，確實擁有這等神妙，足可在王青道場蒙塵時，救他一救，不過屆時難免會元氣大傷就是了。

葉飛聽他這麼說，才略微放下心來，轉而看向孽城道：

“不論如何，我們先往裡頭走上一遭，想必會搞清楚更多事情。”

王青點頭應下。

葉飛這才和王青，漫步前行，一邊將他在星辰劍宗搜集到的關於孽城的信息，都一五一十告知王青。

“孽城之中，並沒有生靈，但是會有幻相，那些幻相往往匪夷所思、見所未見，隻是幻相中的生靈萬物，都由孽氣形成，你一旦被他們殺傷，便會有孽氣入體，法寶神通難阻。

我如今有七星護道，當時無虞。師弟你的神通，可能確保完全？”

王青笑道：

“師兄放心便是，小弟曾在那寂滅混亂之地，以兩道印法救回明師叔，如今僅僅是一座孽城，未必能奈我何。”

葉飛知道他生性謹慎，不會在自己麵前說大話，便不再擔憂。

兩人抵達孽城門口，已然感受到孽氣彌漫，此處也已經是生靈禁地，能夠在此生存的少數動植物，往往都奇形怪狀，生長著各種令人作嘔的肉瘤，血管暴突，肢體扭曲。

見到葉飛二人，也不知畏懼，蒙頭就衝上來撕咬。

王青一記神空印打落，那隻怪異動物竟然開始掉落許多肉塊碎屑，變成一隻雪白可愛的大兔子，倒地暴斃，神色安詳。

“師兄，進城吧。”

葉飛大袖一擺，七星劍氣籠罩周身。

劍靈寶，乃是所有靈寶當中，殺力最強的一類靈寶，遠不是衍道鏡、擒仙索可比。

任何孽氣一旦近身，就會被靈寶劍氣剿滅，根本不可能入侵道葉飛體內。

相對來說，王青的手段就溫和許多。

他以第四靈空和第五神空籠罩周身，所有孽氣經過這兩重印法，便會被淨化一空，於無聲無息間消散。

葉飛見他舉重若輕的手段，不由讚道：

“師弟這門神通，真是十分適合這等怪異之地，日後你若是遇上危險，大可往孽城裡一躲，便可占據好大的主場優勢。”

“師弟我威猛的很，哪裡用的上孽城。”

葉飛笑了一陣，才朝著四下裡看去。

無比濃鬱的孽氣，阻礙了他們的視線，並不能看出多遠，隻有小半條街道的視野。

王青輕輕點頭道：

“果然記載不錯，這孽城裡頭，說是一座城，倒更像是那種部落交易的坊市，材質多以木石為主，布局上也不比後世那般合理，更沒有什麼精美的建築商鋪。

看來仙城在荒古年代，乃是一些部落聚集貿易之地的猜測，確實有幾分道理。”

兩人漸漸向城內行去，從法力的消耗上，王青也能感應到孽氣越來越濃鬱了。

隻是除了一些坊市建築，他並沒有看到什麼特殊之處，也尋不到孽氣的源頭。

“這孽城之中，隻怕沒有什麼可以看的，否則縱然十分危險，也不至於完全沒有人理會。”

王青暗暗想到。

不過這念頭方落，他眼前便忽然一閃，孽城已經消失不見，隻有一片莽莽山林。

他連忙轉頭看去，眼見葉飛還站在那裡，就伸出手去，在他臉蛋上掐了一下：

“師兄，你是真的麼？”

葉飛瞪了他一眼，把他手打開，看向前方道：

“這應該就是他們所說的孽城幻相了，你要當心，若是化神修士，必定會在幻相之中遇上許多化神生靈，幾乎九死一生。

我們元嬰修士，則會好上許多，隻要當心一些，危險還不算極大。”

王青晃了晃被打疼的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左邊方向，暗暗道：

“旁的元嬰修士我不知道，但你這樣的主角兒，若是不遇上幾個大麻煩，怎麼顯出你的成色來。”

他拱了拱葉飛，努了努嘴，提醒道：

“葉師兄，你看那裡，是不是有十幾頭妖君生靈？”

葉飛一愣，連忙看去，不由臉色一黑。

他才說元嬰修士隻要當心點就沒有太大危險，怎麼就出現了一窩大頭蜂，足足有十幾頭妖君的大頭蜂群，背後必定有化神妖尊。

“師弟，快跑！”

王青將龍蟬兩聲之界撐開，長空印一展，頓時消失在大頭蜂們的注視中。

等他們憤怒撲上來，早就沒了兩人的蹤跡。

王青和葉飛一陣飛遁，竟是跑出了那一片密林，原來他們的位置，已經臨近邊緣——邊緣都能隨隨便便聚集一窩妖君，真是主角惹事光環作祟。

王青抬頭看去，一座巍峨山脈，矗立在他麵前，叫他一雙眼睛漸漸瞪大，大到幾乎要讓眼珠滾落下來。

“怎麼會是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