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看見遙遠處那一座巍峨的巨山，尚且在王青之前。

這是他從未看見過的，甚至不曾聽說過的一座壯闊險峰，撐天立地，伏臥大陸，彌漫著亙古以來的古老氣息。

這等造化神秀之地，不論是在法域還是荒域之中，都不可能籍籍無名，無數年來不為人所知。

“難不成這是在一處元始遺地裡頭？

數不儘的歲月裡，它就宛如消失在時空長河裡一般，自元始大陸破碎之後，就不曾被人打破過寧靜？

孽城之中的幻相，並非憑空而來，這座巨山，必定有其來由，王師弟見識廣博，不知他——”

葉飛思緒被王青的一聲驚叫打斷，隻是他也顧不得了。

仙界？

這裡是仙界？

王青無法控製自己，委實是眼前這一座巨山，太過於震撼他的心神，乃至於以他的城府，都無法鎮定心神。

他見葉飛震驚看來，勉強平複了一下心情，苦笑一聲道：

“是師弟孟浪了。”

葉飛擺擺手，問道：

“師弟緣何說這裡是仙界？仙界之說，從何而來？”

眾所皆知，此界無人飛仙。對於仙界的想象，隻存在於猜測和向往之中。

但王青剛才那一聲，當真是篤定至極。

王青此時心情終於平靜下來，想了一會兒，才解釋道：

“我之前似乎與師兄你說過，呃，好像是同蘇師兄說過。

罷了，便是在那第七龍門之中，我得了莫軍主指點，尋到一處真凰墟，隨後便闖入了一個奇妙地界。

那裡浮沉著一座龍凰大鼎，大鼎三足圓形，鼎身外側，在我看見的這一邊，掛著十八條青龍神龍，代表著十八龍門。

鼎身裡頭，便是產出天玄靈機的天之大陸。

當時，我通過真龍墟，進入了第七條青龍神龍當中，裡頭有一掛通天玉梯，大師兄便是在那玉梯上失蹤的。

而師弟我，一踏上玉梯，便化身一條煉氣期的小蛇，經過許多年修煉，一步一步煉成元嬰妖君，最終騰空而起，俯視大地、吞噬星空。

在我飛騰到極限所在，遙遙看向天穹之外，就是這麼一座巍峨無比、從未聽聞過的巨山。”

葉飛得了一道天玄靈機，也聽聞過他的真龍墟之行，但卻沒有眼下這般詳細清晰，不由追問道：

“即便如此，師弟緣何斷言這是一處仙山呢？或許它隻是藏在了一處元始遺地當中，靜靜雌伏，無人覺察。”

王青凝眉道：

“師兄，當時我身化真龍妖君，騰入至高星空，足可俯視整個大陸——那座大陸，仿佛就是不曾破碎之前的元始大陸，我找到許多蛛絲馬跡，可以一一印證。

大陸之上，絕沒有這麼一座巍峨巨山。”

葉飛聽得目瞪口呆：

“真龍妖君？”

如寒蛟那樣，得了“化龍法”的蛟君，往往要在化神之後，才能蛻變出龍身，而且也稱不上真龍。

隻是此界沒有真龍，才僭越以“龍”名之。

王青在那第七青銅神龍當中，不僅在元嬰期就蛻變為龍，甚至還以真龍為名，實在是匪夷所思、不可想象。

那頭真龍，竟然還騰飛到天穹極高處，望破元始界儘頭，看到界外仙山？

葉飛深吸一口氣：

“此事難以置信，師弟是如何看待的？”

王青看了一眼眼前這熟悉的仙山，喃喃道：

“師弟便是在那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融入了半部《龍凰鎮天功》，恰恰這功法，也隻得元嬰之境，巧合至極。

故而我曾經猜測，此界的十八龍門，或許並不是什麼真龍荒界，而是一座人族道場，是一座真正鄰近飛仙的人族道場，那位即將飛仙的大能，修煉的，就是《龍凰鎮天功》！

師弟我經曆的，或許就是這部功法的真意衍化。”

葉飛被王青一個接一個的震撼消息，弄的有些承受不住——假如十八龍門真的是人族道場，那誰人可以擁有這般劃分天地的無上道場？

如今道場猶在，大能不存，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在飛仙之際，失敗道化，才留下這等半仙道場，也叫王青借之一窺仙山風貌。

他是誰？

元始大陸破碎之前，荒古年代的大人物裡，誰曾經如此接近於飛仙而去？

失落的曆史當中，還曾有第二個人，追隨過他的腳步麼？

兩人默默良久，靜靜看向那一座“仙山”，隻是竭儘目力，也看不見仙山裡頭的一絲風景。

實在叫人喟歎。

葉飛終究劍心純一，從悵惘之中掙脫出來，看向王青，言道：

“這一處孽城，既然出現仙山幻相，說明它和當初那位大能，甚至和《龍凰鎮天功》會有瓜葛。

師弟你說不定能在這裡，尋找到《龍凰鎮天功》後半部分的線索。”

王青輕輕點頭，笑道：

“那就托師兄的福了。

隻是孽城幻相，來曆神秘，有可能隻是隕落其中的某一位修行者的記憶，也可能是化與其中的一幅時空印記圖卷……不論如何，有此收獲，這孽城也不算白來一趟。”

葉飛也十分同意，今日他聽聞的辛秘，已經叫他心神疲憊了，何止是不白來，簡直收獲滿倉。

他看向王青，言道：

“師弟，我們朝著那處仙山走一走，雖說不太可能抵達其中，但靠近一些，說不定能夠看見更多東西。”

王青自無不可，他好奇道：

“這孽城幻相，要如何才能離開？是固定的時長之後就會被踢出去，還是說需得做成什麼事情？”

葉飛笑道：

“若是旁人，需得擊殺一名同階幻相生靈，便會自行離開。再加上，這等孽氣侵染，他們承受的時間十分有限，往往一旦陷入幻相，就會儘快斬殺同階生靈。

不過我猜師弟你，卻不必這麼麻煩。”

王青眨眨眼，露出一些期待得意神色，問道：

“難不成師兄覺得小弟我智慧過人，能夠彆出機杼，尋到一條更簡單直接的出路？”

葉飛忍笑道：

“師弟自然智慧過人，不過離開幻相的法子，其實都是一個道理，便是要消弭掉足夠的孽氣，幻相為了維持自身，自然會將你排斥出去。

你手握兩道印法，不必去擊殺幻想生靈，隻需利用神空印消弭足夠的孽氣，自然而然就會被丟出去。”

王青有些失望，還以為此處有什麼展現的空間呢，不由搖頭道：

“如此也好，我們不怕孽氣，反倒有了更多時間可以探索這處幻相，它能夠顯化仙山，必定藏著許多秘密，值得一探。”

兩人便朝著那一處巍峨巨山遁去，最先遭遇的，不過是一些元嬰初期的幻想生靈，隻是再往裡去，就有元嬰中期，乃至於元嬰後期的生靈出現，叫他們神情越發凝重。

這麼一路走下去，恐怕沒怎麼靠近仙山，就要遇上化神級數的妖尊之屬。

王青稍有猶豫，要是葉飛單人獨劍，以他的主角光環，逃生想來不難，但是帶著自己，未必能夠順利呢。

葉飛見他遊移不定，寬慰道：

“師弟怕什麼，七星在我手中，縱然不能儘展威力，但在化神妖尊麵前，護住你我性命，求得一點時間退出幻相去，卻不是什麼難事。”

王青合掌一拍，他如今跟葉飛在一塊兒，也受著七星靈寶劍的護持，著實是安全的很。

葉飛又笑道：

“師弟如今神通了得，尋常普通化神，如那地空魔尊之流，根本不必畏懼才是。

更何況在這孽城幻相當中的生靈，戰力遠不如外界的同階修士，師弟對上化神妖尊，大可戰而勝之。”

王青羞澀道：

“師弟我曆來謹慎，而且進步的太快，一時之間也還沒有好好適應自己的強大，叫師兄見笑了。”

葉飛果然笑了幾聲，搖搖頭，當先劍遁向前，替王青開路去了。

又往前行了近十萬裡路，葉飛躲無可躲，隻好選了一頭看著弱一些的黑熊妖尊幻相，想從他的妖窟之上，一氣飛掠過去。

這當然是做不到的。

一頭巨大的黑熊妖國，驟然冒起，坐地撐天，密不透風地守住葉飛和王青的去路。

王青站的略後，感受到這一頭黑熊妖尊幻相，果然並不十分強大的樣子，這才將心放了下來，好奇問道：

“師兄，我們若是斬了這頭黑熊，會不會直接被丟出去？”

葉飛一愣，漸漸凝眉：

“隻怕大有可能。”

王青笑了一聲，從葉飛身後站了出來，飛前幾步，揚聲道：

“勿那雄壯威猛的熊尊，且聽小修一言。”

孽城幻相之中的生靈，自然並不知道自己是幻相，還以為自家是活生生的生靈——當然，他們本身是從孽氣中一念而起，許多記憶混雜一氣，顛三倒四，乃是縫合怪一般的存在。

黑熊妖尊聽王青的話，凶目一瞪：

“什麼雄壯威猛，奴家明明身姿婀娜，風情萬種。”

饒是王青也喜歡說鬼話，但還是差點被這頭五大三粗的黑熊給噎住。

不由暗暗吐槽：

“這頭大黑熊，也不知道縫合什麼女妖的記憶，不是狐狸精就是蛇精。”

他乾笑了兩聲，趕緊彌補道：

“哎呀，正是小修眼花了，還以為後麵那座大山是您的妖國呢，沒想到眼前這個苗條婀娜、嬌嫩可人的，才是您呀。”

黑熊幻相，果然十分受用，嬌哼一聲，道：

“你們兩個人族小修，怎麼如此不知規矩，竟然要從本尊的妖窟之上飛遁過去？”

王青歉意道：

“呃，我們忙著趕路，卻是沒有看見您的妖窟，著實罪過。這樣罷，我們立刻降下去，不敢飛遁，隻從地麵上過，聊表對您的敬重，行麼？”

黑熊幻相看著有點滿意，隻是不知道從誰那裡，縫合來一股賤氣嗖嗖的性子，大聲道：

“你們冒犯本尊，豈可輕易放過？這樣罷，本尊也不是苛刻的性子，你們兩個，自行留下一個來，為本尊打雜十年，權當贖罪了。

快快做決定，叫本尊多等一刻，兩人一起打死。”

說完，便露出等著看好戲的神色，蹲在那裡，齜著牙花兒，又醜又傻。

不知怎地，王青見到他這副賤嗖嗖的模樣，覺得好生礙眼，懶得跟他多話了。

“你個老狗熊，給你個熊臉，你還不知道收好。”

王青喝罵一聲，揚手丟出去幾百道裂空印，隻是他也不敢形成虛空洪流，生怕剿滅太多孽氣。

這幾百道裂空印，十分精準地落在大狗熊的妖國上，將他原切成一片一片的，掛在骨架上。

黑熊幻相大痛，嗷嗚一聲，一股黑風從他嘴裡噴出，卷天席地地衝著王青撲來。

王青以靈空和神空兩印守住自身，又一揚手，幾百道裂空印隨即浮現，叫這股妖風攪和的七零八碎，衝擊到跟前兒時，已經威力失去七八，根本無法撼動龍凰巨城坐鎮的真軀。

大黑熊見此，不由縮起腦袋，慫的十分果斷，飛快將妖國收回妖窟之中，頭也不敢露了。

王青愣了愣，失笑道：

“這頭黑熊，恐怕還不如外頭的一些大真君厲害，看來幻相之中，還真是不用過分擔心。”

葉飛上前來，也笑著說道：

“其實這黑熊妖尊，並沒有那麼不濟，隻是他最大的手段，從孽氣之中衍生出來的侵染力量，對你毫無用處。

方才那一股妖風，若是吹在尋常真君身上，足可耗儘他們抵擋侵染的力量，不需片刻，就會被孽氣同化，永淪此地。”

王青恍然大悟，想了一想，才道：

“看來這幻相裡頭的妖尊，同後世的化神們，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妖國道場沒有以化神之法晉升，十分不濟事。

侵染之力一旦沒了作用，戰力便大打折扣，隻比大真君們在法力上強了一些。

但除非是遇上我這樣的，或者是葉師兄那般擁有靈寶劍加持的，侵染之力還是十分好用的，並不能因此就小看太古之後的化神。”

葉飛十分認同他的講法。

黑熊妖尊認慫，他們自然十分順利就經過他的妖窟，繼續朝著仙山方向遁去。

聽到動靜的黑熊，悄悄探出頭來，看著他們消失背影，拍了拍自己滿是黑毛的胸膛：

“好凶好凶，真是要嚇死奴家了。”

王青自然不知道他差點嚇破一顆珍貴的黑熊膽，有了這一遭壯膽，他也不躲在葉飛身後了，也不用耍弄口舌花活了，仗著有葉飛和七星劍丸守住後方，很是張狂地收拾了幾頭妖尊。

這些妖尊，也都是縫合怪，叫他大倒胃口。

特彆是其中一隻大蜥蜴，縫合了一位絕世仙姬的記憶，言必稱“你這個浪蕩子”“圖謀我的美色”“我就是死也不會委身於你”……搞得王青差點沒有忍住下重手，一掌給他拍死了賬。

最後還是葉飛拉住他，忍著那頭大蜥蜴哭哭啼啼，還在罵他“竟然對我如此仙姿玉容，下那般重手，你是不是個男人”之類之類。

一氣遁去幾萬裡，王青才平複心情。

“師弟，你快看。”

葉飛忽然指著前方，凝聲道。

王青連忙抬起頭來，竟然看見一個弧形屏障，正將那處仙山，連同周遭的廣闊地界，完完整整地包裹在其中。

“這——”

葉飛的神情已然極度凝重：

“這座山，隻怕正如師弟你所言，有極大的問題。竟然可以在孽氣當中，憑借一道幻相，就撐出如此巨大的屏障來。

所有我看過關於孽城的記載當中，都沒有這般情形。要知道，孽城幻相，本身就是孽氣組成，怎麼可能在孽氣形成仙山之後，反而生出阻隔，將外頭的孽氣阻擋開來，不得入內。”

王青聽到此處，也是明白過來：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這座仙山與道相合，跨越時空，一旦任何媒介結出它的形象來，就會引來道與理的降臨，自發誕生守護屏障，以顯示位格高人一等，不可侵犯。”

葉飛默默點頭。

行到此處，兩人自然不肯就此退去，或許這座仙山，當真蘊藏了飛仙之秘呢？

葉飛攔住王青，拒絕他先行探路的提議，深吸一口氣，鄭重跨入那一道仙山屏障當中。

不過，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道屏障並沒有任何抵觸，甚至不曾顯化任何威力——仿佛它隻能排拒外頭的孽氣，更多的還是一種儀仗而已。

王青得了葉飛點頭，也隨之邁入其中。

這裡頭的孽氣，果然比外頭淡薄許多，而且感應上去，也遠較外頭更加靈動。

王青正要說話，卻心神一動，從蠱印空間裡頭，將一塊古老獸皮取了出來。

正是那一塊從袁薇師姐手裡得來的蠶皮。

王青已經探明，這塊蠶皮的歸屬，乃是一頭虛空古蠶——和十三元嬰兒一樣，是煉成了《十三蠱心印》的祖蠶後裔。

這塊蠶皮，如今竟然在冒著淡淡微光。

光芒越來越盛，甚至衝天而起，蕩開無數孽氣，好似無窮無儘一般，漸漸充斥整個孽城幻相。

葉飛警惕地守住王青，看著那些微光似慢實快，極速充斥整個幻相之後，忽然天地為之一振。

幻相開始急遽收縮！

葉飛隻覺得眼前一黑，就被踢出了這一座孽城幻相，他來不及感應自身，連忙轉頭看去。

王青也和他一般，被踢了出來。

隻是還有一顆透明的神念珠子，也緊隨它們而來，以根本無法攔截的速度，鑽進了王青眉心之中。

王青悶哼一聲，竟是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