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水憐有短暫的失神。
回過神來後, 他發現自己正咬著下唇裡側那一片柔軟的肉。
他用牙齒帶動它,讓它產生疼痛感,然後又鬆開, 接著他將自己整個身子靠在椅子上。
輿水憐:“你是在安慰我嗎?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聳了聳肩, “隻是在陳述一件已經發生的事實而已。”
輿水憐擠出一絲笑容,“反正也是過去的事了,這和我的未來沒什麼關係。”
“對了,比起這個, 不看看我給你的禮物嗎?”
貝爾摩德敏銳地意識到泰斯卡身上有東西發生了轉變。
就像是一直以來進行發酵的酒在這一刻終於逸散出了氣味, 給她一種“從青澀到成熟好像隻用了一秒”的假象。
以前的泰斯卡,是不會從容地說出這種話的。
那是個靦腆的、乖巧的、還有些笨拙的活著的孩子。
她手裡的禮物盒很輕, 就像泰斯卡和她之間的聯係一樣輕如細絲。
拆開禮物盒, 裡麵靜靜躺著一枚女士戒指,冷銀光同她的膚色相稱, 戒指並不粗, 整體有些樸素, 和她豔麗的女明星身份似乎不大相稱。
貝爾摩德將戒指一點點套在手指上,尺寸是合適的。
“取下來很方便。”輿水憐見她注視著光禿禿的戒指表麵, 他嘗試著解釋,“……這不會妨礙到你工作的。”
貝爾摩德笑了起來——啊,本質還是那個泰斯卡。
接著,她無可抑製的意識到:泰斯卡甚至比原先還更加匱乏安全感。
如果是以前的泰斯卡, 也許根本不會急著解釋這些, 除非你問。
可現在,他被人一根根扯掉了羽毛, 哪怕他再怎麼努力的抖擻著身子, 也會因失去了羽毛而瑟瑟發抖。
他這種證明又何嘗不是在無意識的討好。
安全感、自我信任感, 一旦被摧毀,重建起來就是個不得了的工程。
貝爾摩德看著戒指的光華。
一方麵她對泰斯卡小心翼翼的示好而感到了不可控製的滿足感。
……另一方麵,她又對擁有這種滿足感的自己非常憎惡。
輿水憐背後的玻璃上,映著少年的背影和貝爾摩德的半張側臉。
貝爾摩德看見自己的容貌——依然是十足美麗,太陽般的金發和姣好的麵容都是足以讓任何人引以為傲的資本。
少年的背影擋住了她三分之一的麵容。
她眨眼看去,卻覺得自己那剩下的三分之二的麵龐根本不是人的臉——是腐化的皮膚、裸.露的骨和流淌著爛掉皮囊的汙染物,依稀間還能看出這皮囊衰老的痕跡。
——何等的醜態啊。
她同樣有些失神了。
“……貝爾摩德?”
輿水憐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怎麼了?不喜歡嗎?”
貝爾摩德回過神,用另一隻手撫摸著戒指,做出喜愛的模樣和傾注感情的眼神。
就像在看孩子第一次把畫的歪歪扭扭的繪畫作業拿回家的母親。
她“嗯嗯~”兩聲搖了搖頭,“我很喜歡哦,honey。”~
“那就好。”輿水憐點了點頭。
他們絕口不提那個會惹惱所有人的“調職計劃”和“實驗計劃”。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這句話的修複下恢複如初。
變成了以往相處的模樣,好似褶皺從未存在過——但事實上它依然存在那個位置,並且在你準備經過時,故意將你絆倒,還要在你大驚失色時嘲笑你和挖苦你的不小心。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貝爾摩德將煙盒掏出來,卻發現已經空了。
...
白色的ESSE煙盒被輿水憐掃了一眼,記住了盒子。
貝爾摩德取出一把鑰匙,她一手抓著輿水憐冰涼的手,將鑰匙按入他掌心,又將他的手指推著握住掌心裡的鑰匙。
“我在銀座那邊給你買了棟房子。”她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比較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間吧,房子已經裝修過了,裡麵不喜歡的家具你自己換掉就好。”
她又從包裡取出一個駕照遞給輿水憐。
輿水憐打開駕照,上麵的證件照是個陌生的麵龐,卻和自己有種說不出來的相似。
“我給你辦了個乾淨的假身份,房子也是用這個身份登記的,後續的手續你就用這個身份去辦就好。”
“偶爾想放鬆一下的時候,用這個身份也不錯。”
“隻不過需要你簡單做個易容,很簡單的易容。”貝爾摩德就像是在哄孩子的家長。
她給不了他什麼,隻能給他一個暫時能用來忘記自我的身份。
“這麼說,我以後就有三個身份。 ”
輿水憐眨了眨眼,“泰斯卡、組織給我的新身份,以及貝爾摩德你給我的這個……”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輿水憐輕笑一聲,說:“等會教我怎麼易容吧。”
“——反正以後也要用上的。”
組織……會給他什麼樣的新身份留在日本呢?
會給他一個新的代號嗎?
=
他們先回了一趟皮斯科的彆墅,憐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將貝爾摩德送給他的東西收好。
降穀零一直在這邊等他們回來,距離去往晚宴還有三、四個小時。
剩餘的時間一直很珍貴。
降穀零在三樓時就看到他們的車了,於是他故意沒離開,等輿水憐回來,他就朝二樓去,假裝自己是正好碰上他。
貝爾摩德早上說她要把泰斯卡“借走”,降穀零試探了句:“隻你們兩個人出任務嗎?人數不會不太夠嗎?”
也許是共同“折磨”過泰斯卡的“友情”,讓貝爾摩德開了口。
“BOSS有些事讓我們處理罷了,管好你自己,波本。”
降穀零足足等候了近三個小時,才又看到輿水憐。
少年的房間門是開著的,他正在把鑰匙往包裡裝。
降穀零很自然地走到他身旁,“你和貝爾摩德出任務了?”
“嗯。”輿水憐含糊地說,“……一些小事而已,順便交代我之後的工作。”
“下一份工作嗎?不過,為什麼隻單獨傳達給你一個人的工作?”
降穀零隻覺得反常,輿水憐幾乎沒有過獨自一人出任務,“還是說貝爾摩德會和你在一起進行下個工作?”
輿水憐有點不知怎麼開口,“我一個人的。BOSS希望我去意大利,接管分部的一些工作。”
降穀零眉頭擰了起來。
怎麼會讓憐去?
降穀零:“安排了其他人和你一起?”
曾經的“泰斯卡”,隻是負責執行命令的工具,現在呢?
讓憐隻負責刷臉,又要讓憐過上被人安排和擺布的生活嗎?
“具體的內容還不大清楚,明確的流程和安排還沒告知我。”
輿水憐搶先一步堵住他的嘴,“但意大利那邊是一定要去的了,你知道的,這是BOSS的命令……”
他現在很害怕降穀零問為什麼,問他發生了什麼,他無從說起這一切。
降穀零吸了口氣,“要去多久?”
“至少一年,也可能很久……我是說不準,但偶爾還是可以回來的。”
輿水憐自動補齊謊話。
他...
口中的回來,指的是用其他的身份回來,泰斯卡的身份沒有特殊情況,基本上很難離開意大利了。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年也很快。”
不過是365天,8760小時,525600分鐘,31536000秒。
而已。
輿水憐語氣輕鬆地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正好可以練習一下做蛋包飯,我回來的時候就能嘗到你的手藝了。”
“而且……也不用思考租房的事了,少些麻煩。”
降穀零看著他,心裡越想越覺得古怪。
——輿水憐從沒用這種快節奏的、幾乎是不給人插話機會的方式交談。
明明前幾天他還興高采烈地準備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打算租房子,打算學習料理。
現在這些又算什麼啊!
輿水憐:“我對彭格列那邊還挺感興趣的,正好去一趟意大利,說不定還能和他們見上一麵,能長長見識也挺好的……”
“……彆開玩笑了。”降穀零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你的安全呢?有保障嗎?聽上去是不錯,但不就是把你當成了更好的活靶子嗎?”
無非是讓他做個傀儡吉祥物,真正負責運營分部的人躲在幕後。
憐呢?
他還要承擔一切的危險,敵人的惡意和怒火,還有各種暗殺。
他得到什麼好處了嗎?
降穀零:“組織又能給你什麼?永無止境的、敲骨吸髓的壓榨嗎?”
怒火燒得最旺的那一刻,幾乎要引燃一片原野,留下一地灰燼之後,他卻憤怒自己無力改這一切。
“彆擔心,我會爭取的。”輿水憐漫不經心地說。
他自己也不太確定他能做到哪一步,但降穀零說得沒錯,他做了那麼多,他得到了什麼呢?
得到的隻有一次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