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走出旭陽山,有很多辦法。
但姚容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路。
這自然是因為她想讓阿昔避開外界紛擾,暫時不要知道江湖上發生的事情。
就在姚容和阿昔翻山越嶺之時,江湖裡已經亂做了一團。
隨著各大門派離開旭陽派返回自己的宗門,論劍大會上發生的事情如同插了翅膀般,傳遍整個江湖。
有人對此深信不疑,也有人對此持懷疑態度。
就在眾人爭論不休時,常月叛出旭陽派的消息再次傳入眾人耳裡。
“常月仙子可是望月仙子的大弟子,素來對旭陽派忠心耿耿啊。”
“如果那些流言是假的,常月仙子會叛出宗門嗎?她難道不知道,背叛旭陽派有什麼後果嗎?”
“廢話,連我們這些外人都知道,常月仙子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是啊,一旦背叛旭陽派,她在整個江湖都沒有容身之所了,偏偏她還是這麼做了。難不成望月仙子的死,真的和那一位有關係?”
不少中立或者持懷疑態度的人都動搖了。
更令他們嘩然的是,有門派爆出,他們離開旭陽派時,曾在山林裡看到了十幾具剛死沒多久的旭陽派弟子和長老的屍體,疑似是在追殺常月仙子時被反殺。
各種質疑聲如潮水般淹沒了旭陽派,旭陽派人心惶惶。
為了安定人心,慕掌門不得不站了出來。
“當日出現在論劍大會的神秘人,是魔教教主姚容。她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引起旭陽派和各門派的矛盾,挑起江湖紛爭。”
“至於我兒強||暴師妹一事,更是無稽之談。”
“阿昔根本就不是旭陽派的弟子,她是姚容的親女宿盈溪。我將她帶回旭陽派,是想著利用她的身份,給予魔教致命一擊。”
準備了六年的底牌就這麼倉促掀開,慕掌門心中格外遺憾。
但阿昔已經被姚容救走,現在不知所蹤,這個底牌也基本廢掉了。
至於常月叛逃一事,慕掌門直接給常月扣了一口鍋,說常月對門派多有不滿,早就和魔教勾結……
這番言論,讓剛剛平息下去的江湖,再次熱鬨沸騰起來。
有人在驚訝阿昔的身份,有人在驚歎慕掌門的手段,也有人不恥於慕掌門的做派。
但不管眾人怎麼想的,都必須承認,慕掌門這一手確實了得,他成功將不利於自己的局麵扭轉了。
可就在這時,退隱江湖多年的溫烏竟再次現世,他代表溫家與旭陽派決裂,並稱日後旭陽派出現的地方,溫家人都不會踏足。
而且,溫烏還隔空給慕掌門發出了一封約戰書。
溫烏在戰書裡說,他潛心閉關二十年,如今功力大成。無論望月的死是不是慕掌門所為,他都想與慕掌門約一場生死決鬥,了卻當年的恩怨。
短短幾天時間,慕掌門憔悴得好像蒼老了十歲,再也沒有平時那種運籌帷幄、老謀深算的姿態。在看到溫烏的戰書後,慕掌門更是怒急攻心,吐出一口瘀血來。
要是二十年前,溫烏敢來和他約生死鬥,慕掌門絕對要讓溫烏有來無回。
可這二十年裡,溫烏一心閉關修煉,慕掌門卻把很多心思都花在了勾心鬥角和陰謀詭計上,與一般人打鬥還好說,與溫烏這樣的頂尖高手打鬥,他的贏麵最多隻有三成。
慕掌門根本不敢應戰,他以自己分身乏術為由,拒絕了溫烏的約戰。
這個理由嘛,其實也說得過去,親子成了廢人,常月長老叛變,大長老身亡……需要慕掌門處理的事情確實非常多。
但是,無論他的借口找得有多好,他不敢應戰,就是露怯了!
身為正道第一門派的掌門,一旦露怯,對門派威望的打擊是巨大的。
旭陽派的威望再次下滑,長老團對慕掌門的不滿之情也越來越重。
旭陽派越失意,就襯得絕仙閣越得意。
左護法、陳南,還有許多長老都湊在了大殿裡。
此時,一眾長老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左護法和陳南。
其中一個長老最先沉不住氣,搓搓雙手,嘿嘿笑道:“左護法,陳長老,你們就彆瞞著我們了。閣主在論劍大會做的那些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是啊是啊,我還以為閣主在閉關呢,沒想到閣主不允許我們去破壞論劍大會,她老人家卻親自去了。”
“不愧是閣主,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將旭陽派壓得死死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大殿比菜市場都要吵鬨。
左護法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還找我們乾嘛。”
“左護法,我們就是想知道,閣主和少閣主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恭迎閣主和少閣主。”
陳南正要說話,守在殿外的心腹突然匆匆跑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陳南大喜,起身道:“諸位隨我出去迎接貴客。”
“貴客?是何人啊?”
陳南但笑不語。
見他這副作派,眾長老就更好奇了,跟著陳南走到絕仙閣門口。
“常月長老,歡迎歡迎。”陳南笑著迎向常月。
眾長老大驚,這才知道常月居然來投奔他們絕仙閣了。
哎呀呀,不愧是他們閣主,旭陽派往他們閣裡安插臥底,閣主就要從旭陽派那裡拐帶長老。
這以牙還牙的架勢,非常有絕仙閣風采嘛。
“歡迎歡迎。”
“常月仙子,你能來絕仙閣,真是讓我們高興啊。”
眾長老都非常給麵子,一個個笑容滿麵,樂嗬嗬地與常月打招呼。
躲在常月身後的弟子們悄悄鬆了口氣,互相對視一眼,還有弟子嘀咕道:“我怎麼感覺,魔教的人也不像傳聞中那樣凶神惡煞、喊打喊殺呢……”
常月抱拳,一一回過禮,才將姚容給她的那枚黑玉芙蓉交給陳南。
陳南妥善收好,帶著常月他們進去安置:“我一收到消息,就給你們騰出了房間。房間都打掃好了,被褥之類的都是齊全的,要是還有什麼欠缺的,隻管跟我開口。”
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常月看到陳南準備的院子,還是得說,絕仙閣準備的院子實在是太合她心意了。
陳南一五一十地複述了姚容的話:“絕仙閣如今還有長老之位空缺,閣主的意思是,常月仙子要是願意,你就是我們閣中新任長老。”
“你帶來的弟子依舊拜在你的門下。他們每個月要用的物資,以及他們所學的武功功法,也都由絕仙閣來提供。”
常月歎服:“閣主安排得如此周到,常月如果有所推辭,就是不知好歹了。”
她當然知道絕仙閣對她如此熱情是為了什麼,不過,絕仙閣的目的與她是一致的,她也想撕掉慕掌門那偽君子的皮,讓真相重見天日。
稍作休整之後,常月站了出來,以絕仙閣新任長老的身份,將她當日對慕掌門的質問都喊了出來,喊得天下俱知,就連京城那邊都知道了這場鬨劇。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江湖紛紛擾擾,從未太平。
而導致這一切的當事人,這會兒才剛剛走出旭陽山。
旭陽派位於旭陽山之北,姚容和阿昔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旭陽山之南。
一南一北,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這裡的經濟沒有北邊發達,江湖的勢力也沒有延伸到這裡,秋風悠悠吹過,山林依舊青綠。
“我們先去酒樓開兩間房吧。”姚容提議。
她們這一路上,雖說沒吃什麼苦頭,但衣食住行樣樣簡陋也是不爭的事實。
好不容易出了山林,還是得先修整一番,再想想以後要做些什麼。
鎮上隻有寥寥幾家酒樓,姚容選了規模最大的那家,走進去開了兩間上房,給店小二幾個銅板,拜托店小二給她們送熱水上來。
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姚容換上乾淨的衣服,去隔壁敲阿昔的房門。
“來了。”
阿昔清脆應了一聲,披著半濕的發過來開門。
“餓了嗎,我們下樓吃點東西。”
姚容找了個可以曬到太陽的桌子,讓阿昔背對太陽坐著,這樣頭發乾得比較快。
阿昔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笑著接受了姚容的好意。
陽光下,阿昔的頭發烏黑瑩潤,姚容都忍不住看了幾眼:“你的頭發保養得真好。”
阿昔眼睛亮亮的,像是在求誇獎般:“我自己采了何首烏,又配了些中藥進去,調了一些粉末來洗頭發。”
姚容順著她的話問:“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方子?”
“是啊,反正用的草藥都是對頭發有好處的,就算洗不好也洗不壞,試多了就調配出來了。”
“你真聰明。以後單靠這個方子,你就能賺大錢了。”
阿昔不好意思道:“我沒想那麼多。還有搽臉的膏藥,我不像其他人一樣,有錢去買珍珠磨成粉塗臉,就自己研究了一下如何用草藥保養皮膚。”
姚容笑道:“等我們安定下來了,你也給我調配一份。”
阿昔用力點頭。
店小二還記得這兩位出手闊綽的客人,殷勤地跑過來,給她們擦擦桌子,嘴皮子麻利地報著菜單。
其中很多菜都是阿昔沒吃過的。
“有什麼想吃的嗎?”姚容問。
阿昔想了想,報了兩個最感興趣的菜名,又問姚容:“前輩還要點些什麼嗎?”
姚容加了一道清蒸鱸魚,等小二去完後廚回來後,姚容朝小二招招手,向他打聽這裡的情況。
“客人還真是問對人了,我從小生活在這清風鎮上,對這裡的事情都很了解。”
姚容從住宿費用和吃飯費用,以及一路走來看到的行人,已經大概猜到了這個地方的消費情況。她翻手拿出五塊銅板,笑道:“那你給我說說。要是說得讓我滿意,我就再多給你五塊銅板。”
小二年紀不大,但能說會道,普普通通的事情經他說來,都變得風趣幽默。
清風鎮北麵臨山,東麵臨河,所以這個地方的交通並不便利,訊息也不發達,江湖人士很少踏足這裡,反倒是朝廷在這裡的勢力比較強一些。
什麼旭陽派、絕仙閣,店小二更是從來沒聽說過。
他隻知道一個霸天幫。
霸天幫名字倒是取得十分霸氣,充其量隻是個不入流的門派。
“行了,你先去忙吧。”姚容又將五個銅板放在桌麵。
店小二笑得見牙不見眼:“菜應該快做好了,我去給兩位客人上菜。”
吃過東西,姚容問阿昔要不要在鎮上逛逛。
阿昔點頭,她吃得有些撐了,正好出去消消食。
這會兒是傍晚,集市已經沒什麼攤位了,行人步伐匆匆,忙了一日後歸家休息。
姚容買下最後兩串糖葫蘆,將其中一串遞給阿昔。
阿昔咬了一口,被那種酸酸甜甜的口味征服了:“好吃。”
街邊不少屋子都冒出飯菜的香味,玩鬨了一天的孩子穿著臟兮兮的衣服,在母親的吆喝聲中,邁著小短腿跑回了家。
姚容和阿昔沿著青石板路,出了鎮子,來到河邊。
一望無際的河上,飄滿了不大不小的船隻。
漁人搖著船槳,哼唱不知名的號子,橫渡江上。
江麵晚風擾亂阿昔的發絲,她吃下最後一顆糖葫蘆:“我喜歡這個地方。”
“喜歡的話,就留下來住一段時間。”
“可以嗎?”
“當然可以。”
阿昔眉眼彎成月牙:“那好啊。”
回到酒樓,酒樓大堂已經沒什麼客人在用餐了。
店小二正在擦桌子,見姚容和阿昔進來了,笑著與她們打招呼。
姚容對店小二說:“我想買下一個院子,你有推薦嗎?”
阿昔驚道:“買嗎?”
她原本想的是租賃。
姚容肯定道:“當然要買下來。自己的房子,才會讓自己有歸屬感嘛。而且自己的房子,才能任由自己布置。”
阿昔想了想,她翻山越嶺時,采摘到了不少名貴草藥,其中還有一顆百年人參。
這樣算算,她好像還是個小富婆哎。
阿昔頓時高興道:“那就買吧,我有錢。”
姚容笑道:“這筆錢怎麼能由你來出呢。”
次日一早,店小二帶著一個穿戴整潔的牙人來找姚容。
姚容將自己的要求告訴了牙人。
牙人給姚容推薦了三個院子。姚容和阿昔實地對比了一番,最後選中了離江邊不遠的一進院子。
辦好過戶手續,姚容給店小二一角碎銀,托店小二找個人打掃院子。她和阿昔打算趁著天色還早,去集市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添置。
阿昔興致很高,認真挑選了很久,才買齊她想買的東西。
等她們回到住處時,院子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
阿昔放下手裡的東西,一拍額頭:“糟了,忘記買菜了。”
姚容笑道:“這還不簡單,一會兒等漁船回來了,我去跟他們買些河鮮。”
外麵突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號子聲。
“回來了。”
姚容讓阿昔繼續收拾買回來的東西,她親自去了趟河邊,朝不遠處的漁船招手。
等漁船劃近了,姚容跟漁夫買了兩條活蹦亂跳的魚,打算一條拿來紅燒,一條拿來燉湯。
就這樣,姚容和阿昔在鎮子住了下來。
不過阿昔是個閒不住的人,休息了兩天,緩解掉翻山越嶺的辛苦後,她就琢磨著要不要挪些花草回來種著,反正院子空著也是空著。
姚容覺得這主意很好:“那我們明天去買些花苗吧。”
“不用買。”阿昔指著不遠處的旭陽山,“我們去山裡挖就好了。”
旭陽山是一座巨大而天然的寶庫。
阿昔不熟悉山下,可她熟悉山裡的環境,即使以前沒來過這片山林,也能根據花草生長的喜好,輕鬆找到自己想要找的花草。
她背著一個竹筐,手裡握著一個小藥鋤,走在前麵帶路。
姚容也難得放下自己手裡的劍,握著小藥鋤跟在阿昔身後。
兩人合力,連根帶土挖了許多花草。
下山時,姚容的餘光瞥見一抹翠綠:“那片峭壁上,好像長了一株東西。我們過去看看吧。”
來到峭壁底下,姚容和阿昔才看清了那株植物的模樣。
葉片呈細條狀,就像是路邊最常見的雜草。
如果不是長在峭壁上,而是生在草叢裡,怕是沒有路人會注意到它。
“咦,這好像是……”阿昔總覺得它有幾分眼熟,隻是它的形狀太普通了,以至於阿昔一下子沒能回憶起來。
姚容說:“是萱草。”
“對,我想起來了,萱草這味藥性涼,微甘,以根入藥,可以清熱利尿,涼血止血。”
“你是醫者,對它的印象,都是它的藥用。我對它的了解與你完全不同。”
阿昔好奇地看向姚容。
姚容道:“萱草有個彆名,叫忘憂草,素來被視作是母親花,古人在詩作文章中總喜歡以萱草代指母親。”
阿昔輕聲道:“忘憂嗎……”
“我上去看看。”姚容腳尖輕點,在山壁上借力,輕鬆躍到萱草不遠處的位置。
處於這個位置,姚容看得更清楚了。
萱草所生長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麼泥土,它的根係攀在石麵上,幾乎用儘了全力才能活到現在。
如果姚容沒有正好路過,沒有正好瞥見,也許在未來幾天,它就會抵擋不住秋風的侵蝕,枯死在懸崖上。
姚容用指尖碰了碰萱草因缺水而枯黃的葉子,小心翼翼挖出萱草,放進竹筐,重新躍下峭壁。
回去的路上,姚容還特意買了一個花盆,往裡麵盛了大半盆土,這才小心翼翼種下萱草。
澆好水後,姚容將這盆萱草擺在了她房間的窗台上。
阿昔在旁邊問:“前輩,這株萱草有什麼特彆的嗎?我看你很喜歡它。”
“它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在懸崖峭壁上都能生根發芽,到了這樣一個安逸的地方,它隻會生長得更加美好。”
姚容湊到近前,細細拂去葉片上堆積的塵土:“你不覺得它的彆名很美嗎?忘記所有的憂愁,重新開始美好的生活。”
阿昔心有所感,微微一笑:“確實是很彆致的名字。”
***
種好萱草之後,姚容陪著阿昔種下其它花草。
有了這些花草,院子總算沒那麼單調,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