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摘星的右手鑽進了自己的衣襟,蕭夕禾才一個激靈,想也不想地往床裡翻滾一圈,逃離了他的魔爪。
“你乾什麼?!”她攏著衣裳嗬斥。
謝摘星定定看著她:“接受你的求歡。”
“接受我……你神經病啊!”蕭夕禾怒了,“誰跟你求歡了?!”
“你不承認?”謝摘星不悅。
蕭夕禾氣笑了:“我承認什麼?”
兩人對視許久,謝摘星隱隱意識到哪裡不對,表情逐漸變差:“你沒有求歡,為何要碰我的鼻子?”
“我什麼時候碰你鼻子了?”蕭夕禾反問。
“半夜醒來一次,午休睡醒一次。”謝摘星板著臉回答。
蕭夕禾頓了頓,隱約有了點印象。
“想起來了?”謝摘星看著她的眼睛。
蕭夕禾嘴角抽了抽:“大哥,我那會兒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碰了誰……再說我一個在宮裡長大、這輩子第一次見狼妖的人,怎麼知道你們碰鼻子就是求歡的規矩?!”
她這輩子都沒這麼才思敏捷過,精準地用幾句話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謝摘星的臉色徹底黑了,蕭夕禾卻渾然不覺,一邊係腰帶一邊控訴:“不好意思啊大哥,我都沒把你當成人,更彆說男人了,否則也不會讓你跟我在一場床上睡這麼久,麻煩你以後……”
話沒說完,對上謝摘星晦色的眼睛,她驀地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麵時,他渾身浴血、氣勢淩冽的樣子。
蕭夕禾頓時不敢吱聲。
謝摘星看到她眼底閃過的懼怕和緊張,原本一直晃動的尾巴總算緩慢地停下。
“……隻是誤會而已,誤會說清就好了,”蕭夕禾乾巴巴開口,“再、再說咱倆也不合適,人妖有彆,我父皇又對妖族深惡痛絕,我們即便在一起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許久,道:“所以你不喜歡我。”
蕭夕禾訕笑一聲。
“知道了。”謝摘星麵無表情,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下。
……就這樣?蕭夕禾縮在牆角看著他,鬆了口氣後猶豫要不要去軟榻睡……算了,這個時候離開,好像多嫌棄他一樣,萬一激怒他就不好了。
她糾結半天,還是在貼著牆根的位置躺平了。
床不算大,兩個人之間卻仿佛隔了一片海。蕭夕禾的手隨意搭在小腹上,驀地回憶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肌膚上的滋味……他明明體溫很低,掌心的溫度卻很高,有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要被他的溫度灼傷。
而此刻,記憶複蘇,她被碰過的位置似乎又開始發熱。
蕭夕禾不適地揉了揉肚子,整個人都不受控地緊繃起來,明明不算熱的夜晚,卻硬生生出了一層薄汗。
謝摘星能清楚地聽到她局促的呼吸聲,按照他驕矜的脾性,這會兒該離她遠點才對,可他偏偏不要。明明是她逾矩在先,才會害他誤會,憑什麼自己要將床讓出去?
要走也該是她走。謝摘星這般想。
兩人一晚無言,待到天光即亮時總算雙雙睡去。
蕭夕禾這一回沒做夢,可睡得也不算好,意識逐漸清醒時,距離睡著也剛剛過去一個時辰。她打個哈欠翻身,睜開眼睛的刹那,一張英俊的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麵前。
她嚇了一跳,回過神發現謝摘星還睡著,此刻眉頭微蹙,似乎心情不怎麼好。
蕭夕禾舔了一下發乾的下唇,沒忍住多看他兩眼,突然發現這隻狼妖……還挺好看的。不對,她先前就知道他好看,卻沒有像此刻一樣這麼認真地看過,眉如遠山,鼻梁挺直,俊美卻不女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
蕭夕禾盯著他發呆,等回過神時,卻對上了他清明的雙眼。
“……你何時醒的?”她尷尬開口。
謝摘星神色淡淡:“餓了。”
蕭夕禾聞言趕緊起床,結果不小心絆到被子險些一頭栽下去。她驚呼一聲,下一瞬被謝摘星抓住了手腕。
“謝、謝謝!”蕭夕禾連忙掙脫他的手。
謝摘星見她避自己如蛇蠍,有一刹那風雨欲來,但最後隻是冷著臉道:“我要吃牛肉羹。”
蕭夕禾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訕訕答應一聲就跑出去了。
兩刻鐘後,她帶著吃食回來,謝摘星吃過飯便繼續躺著。
宮裡有真龍之氣,還有許多修士,他怕泄露妖氣,不敢調動靈力促進傷口愈合,隻能每日塗些靈藥躺著修養。
見他躺下了,蕭夕禾討好地湊過來:“我幫你上藥吧。”這幾日他後背的傷,一直都是她幫忙上藥。
“不用。”謝摘星不看她。
蕭夕禾頓了頓,歎氣:“不上藥,你的傷就好不了了。”
好不了,如何能趕緊滾出皇宮?謝摘星自動補齊了下半句,心情更差了。
蕭夕禾不知道他為何突然低氣壓,見他沒有再反對,便默默坐到他身邊,勾了些藥撫上他的傷口。指尖碰觸到他的肌膚,蕭夕禾莫名臉熱。
等上完藥,蕭夕禾便找借口離開了,到了飯點和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會回來。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三天,蕭夕禾竟然有點想念謝摘星動不動嘲笑她兩句的日子,而現在……她看一眼神色冷淡的謝摘星,糾結片刻後乾巴巴開口:“我、我出去一下。”
謝摘星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小公主委屈兮兮地出去了。
這幾日她說是出去了,其實一直都待在自己寢殿的後花園裡,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今天也不例外,她輕車熟路地來到後花園,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小樊子見狀,終於歎了聲氣:“殿下,您這幾日怎麼總是悶悶不樂的?”
“有嗎?”蕭夕禾打起精神。
小樊子一臉認真:“有。”
蕭夕禾:“……哦。”
兩個人靜了片刻,小樊子試探:“是跟那位吵架了?”
蕭夕禾抿了抿唇:“不算吵架。”
“那就是吵架了。”小樊子篤定。
蕭夕禾:“……”
“竟然敢跟殿下吵架,他可真是反了天了,殿下您放心,奴才這就進去教訓他一頓,叫他知道知道什麼叫皇家威嚴不可侵犯,保管他日後對您服服帖帖,再不敢做混賬事!”小樊子說著便要去教訓人。
蕭夕禾趕緊把人拉回來:“你可算了吧。”
小樊子笑了:“奴才就知道你舍不得。”
“你怎麼知道我舍不得?”蕭夕禾無語。
小樊子輕哼一聲:“您跟他吵著架,一日三餐還按時給他送呢。”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小樊子好奇。
蕭夕禾歎氣:“算了,我跟你說說這些乾嘛,彆來煩我了。”
小姑娘憂愁地看著滿院鮮花,仿佛這世上再沒有能讓她快樂的事。
小樊子想了半天,突然神秘地說:“殿下,想不想高興點?“
蕭夕禾:“?”
一刻鐘後,她放下酒壺,暈暈乎乎地站了起來。
“殿下,您要去哪?”小樊子不解。
蕭夕禾:“找謝摘星算賬。”
……行吧,本來隻是想讓她喝點酒能高興點,沒想到還給她壯了膽。小樊子立刻鼓勵:“一定要讓他知道殿下的厲害,叫他再不敢惹殿下生氣!”
蕭夕禾點頭答應,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屋去了。
然而她這點氣勢隨著一隻腳踏入房中,便如戳破的氣球一般消失個徹底。
……人家謝摘星又沒做錯什麼,她憑什麼找人家算賬呢?她一臉茫然地站在門口,不懂自己在想什麼。
許久,謝摘星從裡間出來,直直看向她:“站在那兒做什麼?”本來不想理她的,可她一直站著不動,呼吸聲很吵。
蕭夕禾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半晌鼓起勇氣走到他麵前:“我們能不能像之前一樣相處?”
謝摘星眉頭微挑。
“我不喜歡你不理我。”蕭夕禾認真道。
見她倒打一耙,謝摘星笑了:“是誰不理誰?”
蕭夕禾看著他揚起的唇角,突然有一瞬失神。
謝摘星的笑意卻倏然消失:“我可沒有早出晚歸一直躲著。”
“你倒是想躲,不是不敢出去……”蕭夕禾話說到一半,對上他的視線後立刻改口,“我是怕你尷尬,才跑出去的。”
謝摘星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喝酒了?”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不答反問:“你尷尬嗎?”
“你說呢?”謝摘星問。
蕭夕禾想了想:“應該挺尷尬的,畢竟自作多情了。”
謝摘星:“……”
“其實沒必要,我又不會笑話你。”蕭夕禾認真道。
謝摘星氣笑了:“我又不是非你不可,有什麼可尷尬的?”
本來是他挽尊的一句話,蕭夕禾卻不樂意了:“……你不是非我不可,為什麼要對我那樣?”
“我對你哪樣了?”謝摘星反問。
蕭夕禾:“那樣那樣!”
“哪樣?”謝摘星無語。
蕭夕禾倒抽一口冷氣:“你不承認?”
謝摘星蹙了蹙眉,正要問承認什麼,她卻突然撲了過來。他一時不察,被她撲倒在地,下意識護住她的瞬間,她也扯開了他的衣帶,將手伸進他的衣襟。
“這樣!”她說。
謝摘星:“……”
“你不是說你們狼族很專情嗎?”蕭夕禾控訴,“都沒確定關係呢,你就這麼隨便,還敢說自己專情?”
謝摘星咬牙:“鬆手。”
“我不!”蕭夕禾酒意上頭,還摸了兩把。
謝摘星頓時輕輕抽氣:“放開!”
“我就不!”蕭夕禾看到他額角青筋,頓時得意地勾起唇角,伸進他懷中作亂的手大有向下的意思。
謝摘星瞳孔微縮,想也不想地猛地翻轉,抓著她的兩隻手腕便將她扣在了身下。
姿勢顛倒,蕭夕禾的後背貼上冰涼的地磚,整個人一刹那清醒過來。
寢殿裡安靜了,隻餘謝摘星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蕭夕禾怔怔看著他滾動的喉結,不知為何也生出一分燥意。
許久,蕭夕禾小小聲:“那我們……”
“當什麼都沒發生過。”謝摘星鬆開她的手。
蕭夕禾手腕一輕,心裡也頓時一輕。她默默坐起來,看著謝摘星好看的眉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蠢。”謝摘星也揚起了唇角。
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等到了晚上,兩人又躺在同一張床上,一個叭叭叭個不停,另一個安靜地聽,相處與先前沒有半點不同。
蕭夕禾都憋好幾天了,好不容易等到和好,情緒一時有些亢奮,謝摘星忍了半天,最後用一塊糕點堵住了她的嘴。
“吵死了。”他說。
蕭夕禾扯了扯唇角,默默吃糕點。這糕點是她自己做的,酥皮加麻糍,還夾了紅糖餡兒,香軟細甜很是美味,謝摘星看著她的唇一動一動的,也忍不住拿了一塊。
兩人麵對麵坐在床上分享美食,偶爾掉一點碎屑,不等蕭夕禾開口,謝摘星便大手一揮變沒了,床褥依舊整潔如初。
“羨慕啊!”蕭夕禾感慨完,突然想到正事,“對了,我母後宮裡的妖還沒抓到怎麼辦?”
她前天就想問謝摘星了,但因為一直沒和好,就沒敢問。
謝摘星看她一眼:“你母後能平安活到現在,便說明它無心害人,你抓它做甚。”
“……就算不抓,也該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吧,”蕭夕禾皺眉,“否則我怎麼放心。”
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片刻之後坐了起來:“走吧。”
“……去哪?”
“去找那隻妖。”
蕭夕禾愣住。
謝摘星見她不動,挑眉:“不是你說要找?”
“我是說要找,”蕭夕禾眨了眨眼,心情有些微妙,“可我沒想到你會現在就去。”
“不然呢?你又要吵我。”謝摘星輕嗤。
蕭夕禾看著他英俊的眉眼,心跳又快了一分……該死,自從他說了求歡不求歡的鬼話之後,她就無法直視他了!
今日十五,正是月圓時,泛涼的月光灑落下來,為大地都鍍上一層銀光。
“今天能找到嗎?”蕭夕禾緊張地問。
謝摘星看她一眼:“初一十五,月圓之時,皇宮的龍氣會大漲,妖怪的實力相對縮減,那隻妖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現出原形。”
蕭夕禾聞言一愣。
“聽不懂?”謝摘星問。
蕭夕禾靜了靜:“那你會不會難受?”
謝摘星一頓,片刻之後淡淡開口:“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蕭夕禾討了個沒趣,便也不說話了。
兩個人悄悄潛入中宮,開始一寸一寸搜尋,隨著時間的增長,蕭夕禾心裡越來越緊張,正疑神疑鬼時,謝摘星突然往她腦門貼了個東西。
“什麼?”蕭夕禾嚇一跳。
“暫時改變你容貌的咒術,”謝摘星看她一眼,“免得它看到你的臉,將來會對你做什麼。”
蕭夕禾頓時更緊張了,揪著他的袖子四下張望個不停。
謝摘星正要嘲笑她兩句,突然眼神一凜:“找到了。”
“哪裡?”蕭夕禾問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看到一隻皮毛華貴的紅狐狸,此刻正俯在花園裡吸收日月精華。
狐狸若有所覺,視線淩厲地看了過來,蕭夕禾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隻一刹那,狐狸便突然殺到眼前,謝摘星見隱身術失效,索性直接出來應戰,兩隻妖頓時打了起來。
動靜太大,眼看著就要引來禁軍和修士,謝摘星一掌擊中狐狸的肩膀,帶著蕭夕禾就往外跑,狐狸憤怒地叫了一聲,朝著兩人揮了一爪子,謝摘星猛地拉著蕭夕禾閃開,卻還是慢了一步。
“唔……”蕭夕禾痛哼一聲,趕緊捂住被抓傷的肩膀。
謝摘星當即黑了臉,要去找狐狸算賬,卻被蕭夕禾給拉住了:“快走!”
謝摘星抬眸看見有修士衝進來,想也不想地帶著蕭夕禾離開,而狐狸也立刻躲了起來。
一刻鐘後,蕭夕禾被謝摘星帶回了寢房。
“好疼好疼好疼!”蕭夕禾直咧嘴。
謝摘星化去她身上的易容術,抿著唇將她抱到床上,伸手便要去解她的衣帶。
“乾什麼!”蕭夕禾睜大眼睛。
謝摘星警告地看她一眼,她立刻老實了。
衣帶解開,白藕一般的肩膀露了出來,看著上麵的三道血痕,謝摘星皺起眉頭。
“好疼。”蕭夕禾又說。
謝摘星掃了她一眼:“你已經說了幾千遍了。”
“就是好疼啊!”蕭夕禾眼淚汪汪,“我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那你這輩子還挺無聊。”謝摘星說罷,將手指按在了她的傷口上。
蕭夕禾倒抽一口冷氣,剛要問他做什麼,就看到三道傷口仿佛活了一般,從她身上一寸一寸轉移到謝摘星的胳膊上。
片刻之後,她的肌膚光潔如初,而謝摘星的胳膊上卻多出三道血痕。
蕭夕禾怔怔看著謝摘星,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不疼了吧?”謝摘星問。
蕭夕禾默默點了點頭。
“睡吧。”謝摘星道,“那隻狐狸受了我一掌,如今應該身受重傷,那些修者但凡不那麼蠢,就能抓到它。”
蕭夕禾又點了點頭。
謝摘星抬手滅去房中的燈,在黑暗中躺下。蕭夕禾摸摸自己完好的肩膀,半天憋出一句:“其實你沒必要這麼做。”
“是我沒護住你。”謝摘星淡淡開口。
蕭夕禾辯解:“若非我請你幫忙,你也不必攪進這趟渾水,都是我不好,跟你沒有關係,我怎麼能讓你替我……”
“再多說一句,我就親你了。”謝摘星威脅。
蕭夕禾的臉刷的紅了,心跳也快得厲害。
“睡覺。”謝摘星又道。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默默在他旁邊躺下。
月圓之夜對謝摘星似乎影響挺大,平日總是最後一個睡的他,今天早早就睡熟了,反倒是總是睡不醒的蕭夕禾,今晚一點都不困。
她靜靜聽著謝摘星的呼吸,腦海裡時不時閃過他將自己拽進懷中的畫麵。先前驚嚇過度,她一直沒機會細想,如今在深夜複盤,她才突然意識到他當時那個動作,是要為她擋下狐狸的攻擊。
他在舍身相救。
蕭夕禾咽了下口水,悄悄扯開他的衣領,果然看到一道血淋淋的痕跡,銳利地劃爛了其他已經愈合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她顫了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卻不敢碰。
“不疼。”已經睡著的謝摘星突然開口。
蕭夕禾:“……怎麼可能不疼。”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
謝摘星側身麵朝她,隔著黑暗安靜與她對視。
許久,他玩笑地勾起唇角:“你親一下,就不疼了。”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沒有說話。
謝摘星故意這般說,是想她能跟自己吵上幾句,好轉移她的注意力,結果她一句話也不說,擺明了不接招。
謝摘星無奈,隻能想彆的法子,可還未想出來,小姑娘便突然傾身上前,輕輕親了一下他的傷口。
謝摘星一愣,猛地看向她時,便看到她唇上染了斑駁的血,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專注與自己對視。
蕭夕禾看著他,心想自己真是昏頭了,竟然連他這種瞎話都信,但……也不怎麼後悔。
兩人無聲對視,直到外頭傳來禁軍搜尋的動靜,謝摘星才啞著嗓子開口:“叫你做什麼你就做,蠢不蠢?”
蕭夕禾不回答:“我給你塗點藥吧。”
謝摘星眼眸微動,半晌輕輕應了一聲。
蕭夕禾在黑暗中摸索藥盒,又摸索著幫他上藥。凡人在夜間視力不佳,她隻能湊到謝摘星身上,才能勉強看到傷口在哪。
謝摘星安靜地躺著,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呼吸噴灑在傷口上,原本有些疼的傷口頓時增加一絲癢意。
“好了……”蕭夕禾將最後一點傷口處理好,頓時長舒一口氣。
謝摘星也放鬆了些:“睡吧。”
“好。”
蕭夕禾默默撫上自己的心口,即便隔著衣裳,也能清楚地感覺到跳動。
她幾乎天亮才睡,隻睡了半個時辰便睡不著了,於是默默走出房門,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下。
“殿下,”小樊子一看到她,就趕緊跑過來,“殿下,您可算醒了。”
“怎麼了?”蕭夕禾蹙眉。
小樊子歎氣:“您還不知道吧,昨晚出大事了!有妖怪突然出現在皇後娘娘寢殿,驚擾了娘娘安寧,還差點傷到匆匆趕去的皇上!”
蕭夕禾眼皮一跳:“父皇也去了?那妖怪抓到了嗎?”
“已經死了,據說是娘娘身邊的宮人,在宮裡潛伏多年了,”小樊子提起此事仍心有餘悸,“皇上氣壞了,當即召了所有修士進宮,準備這幾日闔宮嚴查,定要將所有潛伏的妖魔鬼怪都抓出來!”
蕭夕禾聞言心下一緊,敷衍幾句便跑回房中,提醒謝摘星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已經恢複十之四五,他們抓不到我。”謝摘星道。
蕭夕禾見他這般篤定,總算是放心了,又叮囑幾句後便趕緊去皇後寢宮了。
她可憐的母後昨日似乎真的嚇到了,整個人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蕭夕禾一看到就心疼不已:“母後!”
“母後無事。”皇後虛弱一笑。
蕭夕禾紅著眼眶抱住她:“那隻妖太可惡了!”
皇後慈愛地摸摸她的頭。
母女倆相處好一會兒,皇後臉色愈發疲憊,晨帝一進門便快步走了過來:“怎麼瞧著氣色更差了?”
“有些累了。”皇後道。
晨帝當即看向蕭夕禾,蕭夕禾識趣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母後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您。”
“去吧,這幾日不要亂跑。”晨帝叮囑。
蕭夕禾點了點頭,往外走的時候隱約聽到晨帝咬牙道:“朕就是豁上這條命,也要殺儘天下妖魔……”
蕭夕禾心裡咯噔一下,突然說不出的難過。
皇後這次病倒,讓晨帝對妖魔的厭惡到達了新的高度,他帶人日夜不休地在宮裡搜索,卻怎麼也找不到第二隻妖怪。然而他心裡種下了懷疑的種子,總覺得宮裡還有其他的妖,以至於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連續五六日後,他找到了新的法子——
擺陣。
他要以整個皇宮為界,擺一個誅妖大陣,所有藏在宮裡或者試圖接近皇宮的妖怪,不管多厲害都會被這個大陣誅殺。
蕭夕禾聽說之後,頓時慌亂地跑回房中:“謝摘星,父皇要在宮裡設誅妖陣了!”
謝摘星聞言眉頭一動:“他還真是鍥而不舍。”
“聽說這陣法極為厲害,你會不會受影響?”蕭夕禾緊張地問。
謝摘星抬眸,對上她的視線後勾唇:“你關心我?”
蕭夕禾心跳瞬間慢了一拍。
自從他為她受傷,兩人相處的方式好像跟從前沒什麼不同,又好像哪哪都變了。至少從前他不會動不動這樣逗她,而她也不會動不動就因為他亂了心跳。
兩人都不說話了,氣氛好像有一瞬微妙。
謝摘星的眸色越來越沉,仿佛有一個無形的黑洞,要將蕭夕禾整個吸引去。
蕭夕禾猛地回神:“你的傷快徹底痊愈了吧?”
謝摘星唇角的笑意倏然淡了。
“如果已經好了,那還是快走吧。”蕭夕禾認真道。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許久,似笑非笑地揚唇:“你趕我走?”
“……誅妖陣真的很厲害,你還是儘快離開的好。”蕭夕禾認真道。
謝摘星依然看著她的眼睛:“是因為擔心我,還是隻想讓我離開?”
“有什麼區彆嗎?”蕭夕禾問。
謝摘星:“你說呢?”
兩人又沉默了。
許多話在蕭夕禾的舌尖滾動幾圈,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她無言地跟他對視半天,終於深吸一口氣:“你儘快走吧,也省得將來麻煩。”
為什麼會麻煩?謝摘星沒有問,蕭夕禾也沒有說。
兩人之間的氣氛倏然冷了下來,蕭夕禾抿了抿唇,無視他眼底的一絲炙熱:“過幾天是花燈節,父皇母後都會登城樓與民同樂,我也會被獲準出宮遊玩,你就趁那個時候離開吧。”
說罷,她便低著頭走了。
當天晚上,她沒有回寢殿,謝摘星對著燈燭坐了一夜,翌日一早見到她時,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之後的每一天,兩人都處在半冷戰的狀態裡,蕭夕禾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跑去看誅妖陣建到哪一步了。
當看著陣法一日日成型,她的心也一日日提起來,直到花燈節那天才略微鬆一口氣。
這一日普天同慶,帶謝摘星出宮並不難。宮門的守衛知道那是公主的馬車,什麼都沒查便爽快放行了,馬車遠離皇宮時,蕭夕禾回頭看了一眼,誅妖陣在夜色下閃著清幽的光。
“你馬上就要自由了。”她認真道。
旁邊坐著的謝摘星隻是看她一眼。
馬車一路無言穿過鬨市,來到一條小河前。
蕭夕禾遣退了所有人,獨自跳下馬車。
“下來吧。”她說。
片刻之後,謝摘星從馬車裡出來,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考慮好了?”
他這句話沒頭沒尾,蕭夕禾卻聽懂了,靜了許久後擠出一點笑意:“嗯,考慮好了。”
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餘光瞥見有賣燈籠的,思索一瞬後走過去,買了一隻紅色的小提燈給她。
“既然如此,我就不陪你逛燈會了。”謝摘星道。
蕭夕禾默默攥緊了手中的燈:“再見。”
謝摘星定定盯著她,許久之後一陣風起,蕭夕禾下意識閉了閉眼睛,等再睜開眼時麵前已經空無一人。
若非手中的小提燈,她甚至覺得過去那麼多時日都是錯覺。
蕭夕禾神色恍惚地在河邊坐下,抱著精致的小燈籠發呆。
小樊子在遠處等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跑了過來:“殿下,燈會馬上就結束了,您不過去嗎?”
“不想看。”蕭夕禾神色懨懨。
小樊子一愣,頓時緊張了:“您身子不適嗎?”她不是最喜歡看燈會嗎?
蕭夕禾斜了他一眼,片刻之後幽幽歎了聲氣:“回宮吧,我累了。”
小樊子聞言趕緊答應。
出宮時馬車裡還是兩個人,等回去就隻剩一個了。蕭夕禾看著空蕩蕩的馬車,隻覺得自己心裡也是空蕩蕩的。
一路無言回到宮中,她抱著沒有點蠟燭的燈籠回到屋裡。
關上門的刹那,她抱著燈籠席地而坐,下一瞬便有晶瑩落在燈籠上,形成一個小小的圓弧。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無聲地抹了抹眼睛,正要站起來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是誰在哭?”
蕭夕禾猛地抬頭。
“哦,是我認定的伴侶。”謝摘星靠在柱子上,悠閒地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