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禾一衝進昭日殿,就看到晨帝黑著臉帶人將謝摘星團團圍住,嚇得趕緊跑過去護在他身前:“你們要乾嘛?!”
謝摘星看著她義無反顧跑來的樣子,眼底頓時多了一分溫情。
晨帝聞言蹙了蹙眉:“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這兒來做什麼?”
“我、我還想問父皇在這兒做什麼呢?”蕭夕禾反問。
晨帝深深看了謝摘星一眼:“沒事,是父皇誤會了。”
說罷,便帶人離開了。
……就這樣?蕭夕禾疑惑一瞬,等人都走之後才回頭:“怎麼回事?”
“他懷疑我是妖,帶了修者前來試探。”謝摘星一臉平靜。
蕭夕禾倒抽一口冷氣:“他他他如何試探的?”
“無非是用靈力試探,拿陣法嚇唬,”謝摘星提起晨帝隻有不屑,“小兒科,又豈能難得到我。”
“你真沒事?”蕭夕禾擔憂地抓住他的胳膊,又一寸寸檢查。
謝摘星唇角勾起一點弧度,剛要開口說話,突然注意到她赤著腳,表情頓時不好了:“你赤腳跑來的?”
“……本來穿鞋了,但路上跑太快,掉了。”蕭夕禾對上他不悅的視線,心虛地將腳藏進裙子裡。
謝摘星抿了抿唇,在她麵前緩緩蹲下。
蕭夕禾意識到他要做什麼,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卻聽到謝摘星不悅道:“彆動。”
她立刻不敢動了。
已經入秋,晚間的皇城被涼意覆蓋,地磚更是冰冷。她一路赤著腳跑來,原本白淨的腳上沾了不少草屑和灰塵,腳趾也凍得通紅,說不出的可憐。
謝摘星垂著眼眸,認真為她擦了擦腳,這才仰頭看向她:“上來。”
蕭夕禾頓了頓,反應過來後當即繞到他身後,高高興興地趴在了他背上。
謝摘星將人穩穩地接住,背著她緩步朝公主寢殿走去。
“父皇沒查出什麼,應該不會懷疑你了吧?”蕭夕禾還在擔心。
謝摘星靜了靜後道:“不會。”
蕭夕禾頓時放心了。
謝摘星看一眼她蜷縮的腳趾,心裡歎了聲氣——
晨帝今晚敢這般大張旗鼓地前來,必是察覺到了什麼端倪,雖然失敗了,可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謝摘星做好了隨時會被試探的準備,卻沒想到下一次試探來得這樣快。
當一個重傷小妖突然出現在他寢房時,謝摘星沉默了。
“幫、幫我……”小妖哀求,“就當看在同族的份上,幫我離開皇宮。”
謝摘星無言許久,要不是還得繼續演下去,真想直接找晨帝問問他是怎麼想的,竟然覺得自己會上這種當。
“求求你了……”小妖嘔出一灘血。
謝摘星沉默片刻,還是答應了,小妖頓時眼睛一亮。
“你等我一下,我出去看看情況。”謝摘星一本正經道,小妖連忙答應。
謝摘星麵無表情地走出去,關上房門後徑直往外走,此刻正用修者設下的窺視鏡看這一幕的晨帝,見狀頓時眯起眼眸:“露出狐狸尾巴了。”
話音未落,鏡子裡謝摘星便找上了外麵的禁軍:“我屋裡有隻妖。”
晨帝表情一僵。
試探失敗。
宮裡一向警惕妖族,一聽說謝摘星屋裡有妖頓時如臨大敵,呼呼啦啦來了一群禁軍和修者,連中宮那邊都驚動了。
皇後不必想也知道怎麼回事,等晨帝氣衝衝回來時一臉好笑地問:“滿意了嗎?”
晨帝板著臉不說話。
“你這是何必呢?摘星與我們女兒兩情相悅,莫說他不是妖,他就算是妖……”
“他若是妖,我就將他大卸八塊!”晨帝不悅打斷。
皇後頓了頓:“他若是妖,也是個真心戀慕女兒的好妖,你也要殺他?”謝摘星對女兒如何,她這些日子都看在眼裡,自然忍不住要為他說話。
晨帝聞言冷笑一聲:“隻要是妖,不論好壞都該死。”
皇後垂下眼眸,半晌苦澀地笑了笑。
晨帝篤信自己的直覺,可偏偏謝摘星表現得無可挑剔,連修者們的圍攻都不怕。他思慮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叫來所有修者。
“今日起不眠不休,定要以最短的時間將誅妖陣建成!”
“是!”
修者們熱火朝天地布陣,逐漸完成的陣法漸漸對宮內風水有了影響,宮裡潛伏的妖陸陸續續現身,謝摘星時常會夜半驚醒,心浮氣躁到恨不得化為原形。
但每次想到蕭夕禾,便都忍住了。
“你沒事吧?”蕭夕禾也看出了他的不對。
謝摘星勾起唇角:“能有什麼事?”
蕭夕禾不語,隻是擔心地看著他。
謝摘星歎了聲氣:“有些不舒服,但不算什麼。”
他一向有話直說,蕭夕禾聞言放心不少,便急匆匆去中宮了。這陣子母後的病越來越重,如今已經起不來床了,她一顆心都牽掛著,已經開始思考要不要推遲出宮的事。
讓謝摘星先出宮吧,她在宮裡陪著母後一直到痊愈,之後再聊兩人的婚事,反正也不急於一時嘛。蕭夕禾盤算著,又臨時折返回來。
“想都不要想。”謝摘星直接給她堵了回去,“我不可能與你分開。”
蕭夕禾歎了聲氣,隻好暫時放棄這個提議。
謝摘星見她麵露難色,沉默一瞬後開口:“我陪你去看她吧。”
蕭夕禾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頓時眼睛一亮:“你可以救她?”
“說不準,得見了她才知道。”謝摘星說。
這也很好了,蕭夕禾頓時笑了,拉著他便往外走,謝摘星見她難得露出一分喜色,心情總算也好了點。
兩人一同進了中宮,皇後聽說他們來了,便笑盈盈地坐了起來:“快來。”
“母後,您怎麼又瘦了。”蕭夕禾眼角泛酸。
皇後無奈:“你今早剛看過我,我能瘦那麼快?”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抓著皇後的手撒嬌。母女倆說了幾句話後,蕭夕禾對謝摘星使了使眼色。
謝摘星不動聲色地上前,指尖飛速聚起一團靈力,悄悄朝皇後推了過去,下一瞬便看到皇後愣了愣……她能察覺到自己的靈力?謝摘星心裡咯噔一下,再看向皇後時,便看到她神色如常。
……應該是他看錯了,一個凡人而言,如何能察覺到靈力。謝摘星麵上淡定,繼續悄悄輸送靈力。
皇後繼續跟蕭夕禾聊天,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蕭夕禾心裡鬆了口氣,語氣愈發活潑。
片刻之後,皇後笑道:“也不知怎的,今日精神好了許多,總想多與你說說話。”
“那我今晚留下陪母後吧,”蕭夕禾從善如流,“我都好久沒跟母後一起睡了。”
皇後溫柔地看向謝摘星,謝摘星識趣告退。
“母後,你想不想吃糕點,我給你做吧。”蕭夕禾期待地看著皇後。
皇後笑著答應:“母後去給你打下手。”
“好!”
母女倆親親熱熱地去了廚房,晨帝聽說皇後能下床後,急匆匆趕了過來,卻又在聽到兩人笑聲時停下腳步,一向周正嚴肅的臉上也盈著笑意。
“娘娘這是要大好了。”宮人說著吉祥話。
晨帝揚唇,眼底滿是深情:“嗯,要大好了。”
“父皇!”蕭夕禾瞧見他,連忙朝他招手。
晨帝當即笑著朝母女倆走去。
晚上,蕭夕禾要留宿中宮,晨帝隻能回正殿了,母女倆熄了燈燭躲進被窩裡,輕聲說一些悄悄話。
“夕禾。”
“嗯?”
“你很喜歡摘星嗎?”皇後問。
蕭夕禾眨了眨眼睛:“當然了,非常喜歡。”
“那你知道他是……”皇後靜了一瞬,笑了,“你閉上眼睛。”
“怎麼了?”蕭夕禾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閉眼。
皇後盯著她看了片刻,手指輕輕點在她的眉心。蕭夕禾突然一陣迷糊,再睜開眼睛時整個人都直愣愣的。
“同母後說說你們的事吧。”皇後溫柔道。
蕭夕禾木訥開口:“我跟他是在我失憶那晚認識的,當時他剛從捕妖籠裡逃出來……”
皇後安安靜靜地聽著,唇角始終掛著一分笑意,當聽到蕭夕禾說他為她擋下狐狸攻擊時,眼底明顯出現一絲怔愣。
“竟然是你們……”皇後蹙了蹙眉,又無奈地笑了。
蕭夕禾絮絮叨叨說了很久,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等清醒時已是天光大亮,至於昨晚的事則全部忘記了。
“方才摘星還來找你呢,”皇後已經起床,看到她醒來便笑了,“快去找他吧。”
蕭夕禾笑著答應,梳洗完就跑了出去。
皇後看著她歡快的背影漸漸遠去,唇角的笑意也終於淡了:“皇上快來了吧。”
“是。”
皇後歎了聲氣,起身到正廳等著,晨帝一進門便遠遠瞧見她了。
“怎麼起來了。”他急匆匆走過去。
皇後笑著看向他:“皇上,臣妾想求您個恩典。”
“你我之間何必這麼客氣,”晨帝蹙眉,“你想要什麼儘管說就是。”
皇後笑容不變:“臣妾想讓您給夕禾賜一塊封地,許她跟摘星離京。”
晨帝愣了一下:“為何要……”
“臣妾隻怕時日無多了,隻想在還有力氣的時候,將女兒的終身大事解決了。”皇後靜靜看著他。
晨帝喉間一陣乾澀:“胡說什麼,你這不是已經好了麼。”
“臣妾隻怕是好不了了。”皇後抬眸,看一眼上空逐漸完成的誅妖陣。
晨帝沉默了,許久才說一句:“謝摘星來曆不明,身份還透著古怪,朕不想答應。”
“求皇上成全,”皇後突然跪下,晨帝連忙要去扶,卻被她拒絕了,“皇上,我與你成親二十年,從未這般求過您,希望您能答應我最後的願望。”
晨帝心頭猶如壓了千斤石,許久才咬牙頷首:“行。”
皇後眼睛一亮,晨帝又道:“但他得經受朕最後一次考驗。”
一刻鐘後,蕭夕禾和謝摘星被叫到正殿。
“那麼多能人異士,父皇為什麼一定要讓摘星去做?”蕭夕禾瞪圓了眼睛。
晨帝不悅:“不過是叫他幫著將陣眼打開,你這都不願意?”
“所以為什麼一定要他去打開?”蕭夕禾相當執著。
晨帝犟脾氣也上來了:“他若不去,朕就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可是……”
“我去。”謝摘星突然道。
晨帝板著臉:“你想好了?”誅妖陣威力非同一般,陣眼更是強大,他若是妖必然知曉其中厲害。
“但我一介凡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做。”謝摘星麵色淡定。
晨帝盯著他看了許久,才淡淡彆開臉:“不難,將補天石放進陣眼即可。”
謝摘星欣然同意,蕭夕禾還想說什麼,卻被他一個眼神製止。
晨帝視線在二人之間掃了一圈,直言:“朕已經同皇後說好,若你能完成最後一道考驗,朕便立刻準許你們成婚,再將西州賜給你們做封地。”
“多謝皇上。”謝摘星淡定道謝。
經過修士們日以繼夜地布陣,如今誅妖陣隻剩下最後一步便要完成了,見謝摘星已經答應,晨帝立刻帶著他朝陣眼走去,蕭夕禾也趕緊跟上。
皇後獨自一人留在中宮,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晨帝隻說要再考驗謝摘星一次,卻沒說要怎麼考驗便離開了,她總覺得會有事發生。
正一個人焦慮時,突然看見不少修者急匆匆從門前經過,叫來一人追問,才知曉晨帝逼著謝摘星去誅妖陣了。她心下一慌,想也不想地往外走。
宮裡消息一向傳得極快,隻一刻鐘的功夫,‘宮裡的主子們全去誅妖陣了’這一消息,便傳遍了每一寸角落。小樊子聽說後便要去瞧瞧情況,結果剛從住處出來,便看到許如清的心腹鬼鬼祟祟來了,他眯了眯眼睛,立刻叫人將其拿下。
“林總管饒命!林總管饒命!”心腹跪地求饒。
小樊子一看他反應這麼大,便知道肯定心中有鬼,於是立刻命人搜身,果然搜到一包毒藥。
“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許如清派你乾嘛來了?”小樊子抱臂審問。
心腹嚇個半死,一股腦地全說了,小樊子已經猜到許如清想毒死兔子了,沒想到還要毒死自己,頓時氣得暴跳如雷:“好你個許如清,沒想到你竟然這般惡毒!”
“林總管饒命啊!”心腹繼續求饒。
小樊子瞬間冷靜了:“我可以饒你一命,但你得把他給我叫來。”
“可、可是……”心腹快哭了,“許總管一向眼裡容不下沙子,若是奴才騙了他,隻怕日後隻有死路一條啊!”
小樊子麵無表情:“你若不叫他過來,那你現在就死路一條,而且不僅你死路一條,還有你在宮外的老母也彆想活!”
心腹一愣,連忙咬著牙答應了。
小樊子冷笑一聲,誅妖陣的熱鬨也不看了,等心腹把許如清叫來的功夫遣退其餘人,獨自回到屋裡找出一把匕首,冷著臉等著。
一刻鐘後,許如清出現在他寢房裡,看到活得好好的小樊子跟兔子後,瞬間明白自己上當了。
“你表情這麼驚訝,是沒想到我還活著?”小樊子冷著臉問。
房門被從外麵關上,許如清一臉淡定:“你我鬥了這麼多年,我自然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
“我確實沒那麼容易死,不過我有一事不明,”小樊子臉上閃過一絲狠意,“你許如清一向自詡聰明,怎麼這次如此愚蠢,竟然派個沒出息沒膽色的前來下藥?”
“你也知道他沒出息沒膽色了,我又如何會派他來?”許如清十分無辜,“林總管,你可不要冤枉人啊。”
小樊子一愣,瞬間明白他什麼意思了:“你故意的?!”
“他若真能殺了你,那便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許如清笑了,“又與我有什麼乾係?就算內務府來調查,也隻能查到他自以為是,妄圖用這種方式討好我罷了,至於我本人卻是無辜。”
“但事情一鬨大,皇上必然會知道,你我都受罰也就罷了,兔子這個引起爭端的根源也會被處理掉,是嗎?”小樊子咬牙切齒。
許如清眨了眨眼:“你沒了兔子,我的皮影班子卻還在,你猜殿下日後會經常去誰那兒?”
“許如清!你真是卑鄙!”小樊子憤怒。
許如清麵色淡定:“還成吧。”
“你……”
小樊子氣得要死,對上他的視線後突然冷靜:“若是你親自潛入我住處殺了兔子,還能扯清乾係嗎?”
許如清眼皮一跳。
“你剛才進門時,可有不少人看到兔子還活著,若是此刻突然死了,究竟是你殺的,還是我殺的呢?”小樊子抽出匕首,笑了,“這把匕首,還是你進宮時帶的吧?”
話音未落,他便突然撲向角落裡的兔子籠,徑直朝兔子刺去。許如清想也不想地撲過來,拚了命抓住他的手腕。
匕首在距離兔子一寸遠的位置停下,兩人直接扭打成一團。
“許如清,我殺了你!”
“那你也得有本事殺才行!”
“我殺你姥姥!”
許如清的心腹悄悄潛回院中,聽到屋裡霹靂乓啷的聲響後心下一緊,正要轉身離開時,突然想到一件事——
今日這兩人不管誰從屋裡出來,恐怕都會要他的命。
被小樊子遣散了眾人的院子靜悄悄,唯一熱鬨的房間門窗緊閉,若是發生點什麼,隻怕誰也不知道。心腹咽了下口水,哆哆嗦嗦地將門從外頭鎖上,又跑去後廚拎了兩桶油來。
與此同時,謝摘星拿著補天石,神色淡淡地踏進誅妖陣。
“摘星!”蕭夕禾失聲喚他。
謝摘星回頭,朝她安撫地笑笑。蕭夕禾抿了抿唇,安靜地看著他一步步往裡走。
熱,很熱,渾身皮膚如被燒灼一般,體內的獸性在不斷咆哮,試圖撞破身體的牢籠。謝摘星麵色淡定,後背卻被汗水濕透,每走一步都如刀尖跳舞。
誅妖陣外,隻有晨帝和蕭夕禾兩人,更遠的地方才是修者與禁軍。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有半點異樣,隻能一步步朝陣眼走去。
“摘星……”蕭夕禾小聲低喃,卻連眼眶都不敢紅一下,生怕父皇會看出端倪。
晨帝看著他一步步走進陣眼,眼底多了一分晦暗。
許久,謝摘星出現在陣眼前,凝眉將補天石放進去。
誅妖陣成,光芒大盛,尋常人隻覺刺眼,謝摘星卻仿佛有千萬根針紮進血肉,又隨著經脈遊走全身。
“摘星……”蕭夕禾又上前一步。
謝摘星看著她,許久輕輕揚起唇角,用口型告訴她:“我做到了。”
蕭夕禾笑了一聲,眼圈卻瞬間濕了。
謝摘星輕呼一口氣,不動聲色地除去身上的汗,朝著她緩慢地走了過去。他麵色如常,步伐如初,完全看不出半點異常,隻有蕭夕禾能感覺到他的虛弱。
他的身影在蕭夕禾的瞳孔中一點一點放大,兩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正當蕭夕禾感覺到新生活在朝自己招手時,旁邊的晨帝突然驚呼:“小心!”
蕭夕禾愣了一下回頭,兩個修者突然化身為惡獸,朝著她撲來。
血盆大口遮天蔽日,蕭夕禾隻覺眼前一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夕禾!”
“夕禾!”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接著便是一股大力襲來,抱著她從惡獸口下滾了出去。
蕭夕禾茫然睜眼,對上謝摘星視線的同時,餘光也看到自己一向柔弱的母後,此刻沉著臉攥住了惡獸的脖子,溫婉的眉眼間長出許多火紅的毛發。
“怎麼會……”
她話音未落,皇後便殺了惡獸。
惡獸倒在地上抽了抽,咽氣的刹那又變回了修者。
是修者?所有人同時一愣,皇後最先反應過來,臉色慘白地看向晨帝。
晨帝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他給謝摘星設下的最後一道考驗,從來都不是所謂的誅妖陣,而是誅妖陣之後的這一幕,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幕不僅讓謝摘星暴露,還讓自己的枕邊人露出了真實麵目。
“母後……是那日的狐狸?”蕭夕禾怔怔開口。
“皇上……”皇後恢複人形,下意識朝晨帝走去。
晨帝抽出佩劍指向她,厲聲嗬斥:“你是何方妖孽?為何要冒充皇後!”
皇後猛地停下腳步。
蕭夕禾回過神來:“父皇!她是母後!她不是彆人!”
“住口!”晨帝氣得直哆嗦,“不可能,朕的枕邊人……朕如何不知道,她不可能是妖孽……”
看著他不敢置信的樣子,皇後臉色愈發蒼白,已經完成的誅妖陣開始發揮作用,迸射的光芒如一根根小針,紮得她痛不欲生。
可這樣的痛楚,依然比不上心臟的痛。
“皇上,”皇後虛弱地笑笑,“我是誰,你當真不知道嗎?”
晨帝執劍的手愈發顫抖,許久突然指向謝摘星:“是你,是你把皇後變成這樣的!”
蕭夕禾皺眉:“跟摘星有什麼……”
“來人!殺了他!”晨帝怒喝。
君令一出,躲在暗處的禁軍跟修者們同時出現,直接朝著謝摘星殺去。謝摘星冷著臉護在蕭夕禾身前,直接開始應戰。他雖然強大,可剛上過誅妖陣,又被上百修士圍攻,很快就落了下風。
蕭夕禾看著他節節敗退,都快急瘋了:“父皇!父皇你快叫他們住手!”
晨帝冷著臉:“給我殺!”
“父皇!”
“夕禾,不求他。”謝摘星麵無表情。
蕭夕禾眼淚汪汪,在謝摘星又一次受傷之後終於忍不住衝上去,直接護在了他身前:“要殺就先殺我!”
“來人!將她給朕拉過來!”晨帝快氣死了。
“父皇!”
“皇上……”皇後唇色蒼白,搖搖欲墜地想要走向他。卻被幾個修士攔住。
晨帝連看都不肯看她一眼,臉色愈發難看。
皇後苦澀一笑:“原來,二十年夫妻情分,還是抵不過你對妖的憎惡。”
晨帝不語。
“可是皇上,”皇後癡怨地看著他,“當初為禍江山的不是我,害你母族的也不是我,你為何……”
“所以你就能騙我了?!”晨帝再也忍不住了,紅著眼眶質問,“就能騙我二十年了?!”
皇後愣了愣,倏然平靜了:“我快死了。”
晨帝一怔。
“你的誅妖陣很厲害,”皇後輕笑,“我還有一刻鐘的性命了,不知能不能償還這二十年的欺騙。”
晨帝眼睛緩緩睜大:“怎麼會……”
皇後又朝他走了一步,卻因體力不支猛地跌在地上,倏然嘔出一灘血來。
“母後!”
“皇後!”晨帝的眼睛瞬間紅了,想也不想地衝過去抱住她,“來人!來人!毀了誅妖陣!”
“皇上……”皇後淺笑著看他,“已經晚了……已經晚了……”
“不晚,不晚……我能救你。”晨帝聲音哆嗦。
蕭夕禾也衝了過來,哭著將皇後搶過來:“你放手!你彆碰我母後!”
“乖,不哭,”皇後揚起唇角,“快去求父皇,求他……放了你和摘星,許你們自由。”
“我不要自由,我隻要母後……”蕭夕禾痛哭。
皇後聞言,也紅了眼眶。
圍觀的宮人們大氣都不敢出,隻有一人突然小聲說了句:“宮人所好像著火了!”
眾人紛紛回頭,果然看見遠方有濃煙冒出。
當火光燒進房內時,小樊子懵了一瞬,正與他纏鬥的許如清咬牙:“著火了,還不快跑!”
小樊子猛地回神,急急忙忙往外跑,卻險些被倒下的柱子砸到。兩人都慌裡慌張,籠子裡的兔子也總算清醒,發出小小的聲響提醒他們帶它逃跑。
可惜無人理會它,小樊子和許如清走三步退一步,期間還差點被濃煙嗆暈,好不容易來到門口,卻發現門是鎖著的。
兩人同時一愣,對上視線的同時一陣絕望。
誅妖陣下,皇後的呼吸漸漸微弱,晨帝痛不欲生之時,餘光突然瞥見謝摘星。
“我、我去剝了他的內丹來,”他喃喃,“他如此強大,內丹定能助你恢複如初,我去剝……”
“父皇,你想乾什麼?”抱著皇後的蕭夕禾怔怔追問。
晨帝眼神一暗,拿著劍朝謝摘星殺去。
他雖從未修煉過,但身上有真龍之氣護體,每一招都威力巨大。謝摘星已經快要體力不支,此刻突然要應對真龍之氣,瞬間節節敗退。
眼看著他身上多出一道道傷,蕭夕禾徹底崩潰,聲嘶力竭地求晨帝,“父皇不要!求你不要殺摘星!”
晨帝卻殺紅了眼,一招一式都拚了命一般。皇後緩緩閉上眼睛,雖然還有微弱的呼吸,卻已經人事不知,蕭夕禾撕心裂肺地放下她,想也不想地朝兩人衝去,卻被幾個修者牢牢攔住。
“父皇不要!”
又一劍,劃破了謝摘星的胳膊。
“父皇!”
再一劍,刺中謝摘星的肩膀。
蕭夕禾拚命掙紮,卻無法掙脫,隻能跪下拚命求晨帝。
地磚上很快磕出一片血跡,刺痛了謝摘星的眼睛。他咬著牙朝她衝去,卻又一次被晨帝攔下。
“都是因為你,”晨帝眼底是濃鬱的恨,“若非是你,我也不會要建誅妖陣,我們一家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瘋子。”謝摘星麵露不屑。
晨帝眼神一暗,以力拔山河之氣勢朝他刺去。
蕭夕禾猛地抬頭,便看到他的劍即將刺入謝摘星獨自。
轟隆——
她大腦一片空白,一句話想也不想地吼出聲:“他還懷著孕,不要碰他的肚子!”
話音未落,蕭夕禾愣了一下,晨帝的劍也倏然停下。
宮人所內,外麵一片嘈雜,似乎正在救火。
小樊子吸了濃煙,已經神誌不清,而許如清就在他不遠處,看起來也沒好到哪去。
“沒想到……跟你鬥了一輩子,最後卻還要跟你一起死。”小樊子荒唐一笑。
許如清掃了他一眼,餘光瞧見遠處籠子裡、正奄奄一息的兔子:“是啊,真是沒想到。”
小樊子緩緩閉上眼睛等死,一瞬之後,頭腦卻開始清明。
再睜開眼睛,四周環境如水一樣化開,重新展露出另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
是昆侖的山頂。
他們破開了幻境。
清醒了。
林樊怔愣一瞬,旁邊的謝摘星便直接一劍穿過入夢陣,直接將飛升陣的陣眼刺碎。
嘩啦——
淺紅色的結界應聲碎開。
蕭夕禾猛地鬆一口氣,連忙跑到謝摘星麵前,將他從頭到腳檢查一遍後鬆了口氣:“還好,破陣之後幻境裡受的所有傷,都會跟隨入夢陣一起消失,你沒受傷……”
話沒說完,謝摘星突然扣住她的後頸,俯身咬上她的唇。蕭夕禾愣了愣,眼角頓時泛起一陣酸意,默默抱上他的腰,謝摘星腹中孩兒若有所覺,乖乖地動了一下。
兩個人無視一切抱在一起接吻,旁邊的鐘晨和陳瑩瑩對視一眼,臉都有些紅——
他們在幻境裡是夫妻,該做的事都做了,記憶還完好地保存,不害羞才怪。
他們害羞,林樊和許如清也有些窘迫,畢竟誰也沒想到,他們在幻境裡竟然是……太監,還是兩個為了討好主子無所不用其極的太監。
“咳……”林樊打破尷尬,“對了,怎麼沒在幻境裡見你二師妹啊,她是不是沒進去?”
許如清故作淡定:“確實,我沒見到她。”
“我一直在。”飛升陣碎後、恢複清醒的柳安安幽幽開口。
二人同時看向她:“你是什麼角色。”
“兔子,”柳安安看向二人,“你們倆一直想殺、卻沒殺成,最後大火逃生還不帶的那隻兔子。”
許如清:“……”
林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