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分配權(1 / 1)

原始時代公有製社會的優點與缺點同樣明顯。身為得到磐石寨三位最高權力執掌者承認的“十人首”,再加上此次狩獵的主導,天浩參與獵物分配的資格毋庸置疑。尤其是在他管轄之下內的那幾戶人家,分多分少,或者是連一根骨頭也不給,完全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天已經黑了,人們從木屋裡帶出一根根燃燒的火把。天浩的黑色短發在火光映照下顯出銅線般的亮色光澤,他轉身走到滿載獵物的滑撬前,朗聲發布自己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第一道命令。

“天狂、長峰、阿依、旭坤,你們過來,每人拿一頭鹿。”

磐石寨的村民沒有私糧。除非你在寨子外麵就把所有獵物吃乾抹淨,否則隻要是帶回來的部分都要交公,由頭領和長者統一進行分配。隻有這樣,才能在食物不足的情況下,確保大部分人不會餓肚子,甚至隻是很簡單的活著。

密密麻麻的圍觀者眼睛裡透出毫不掩飾的羨慕。巨角鹿是如此的大,就算砍掉頭頂鹿角,這種動物仍然超過北方蠻族的平均身高。尤其是阿依,家庭成員除了母親,就隻有一個年幼的弟弟,分到一整頭巨角鹿對她來說相當於一筆巨額財產。在饑腸轆轆的人們看來,能夠吃飽的人簡直就是“幸福”的代名詞。

沒有人質疑天浩的分配方法。他對寨子做出的貢獻大家有目共睹,何況他是得到祭司和頭領承認的“十人首”,

年輕女子們用熱情發亮的目光盯著天浩。她們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以前從未發現天浩是如此的富有吸引力。他容光煥發,活力充沛,笑容踏實又純真,整個人洋溢著強大且自信的男性魅力。

如果我是他管轄下的“十人首”部眾,肯定可以得到與阿依同樣的獵物分配。

平俊側身隱藏在人群深處,他死死咬住牙齒,雙手握得很緊,一聲不吭。

……

天黑了。

磐石寨裡沒有娛樂項目。無論身份尊貴的頭領還是普通村民,都認為世界上最大的享受就是食物。

在沒有鹽和其它代用品的情況下,想要把動物腸子清洗乾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天浩用最簡單的辦法,將肥厚的鹿腸用錐刀反推著反過來,從雪地裡抓起大團積雪用力搓揉,溫度加上力量,導致鹿腸組織大麵積破損,再用燒開的熱水一澆,腸管內膜很快變得泡脹,用手輕輕一拉就能撕掉。

鹿頭是不能浪費的。天狂用斧子將其劈開,趁著新鮮取出被粉紅色薄膜裹住的鹿腦,裝在碗裡,獻寶般端到大哥天峰的病榻前,用木勺小心翼翼挖出那麼一點,送進他的嘴裡。

這是極其難得的美食。北方蠻族講究“首為尊”,獵人帶回來的獵物腦子從來都由祭司和大巫師獨享。隻有在數量多的時候,頭領和族長才能分到。再往下,按照不同的身份等級,分配到普通部族成員頭上的可能性極低。

沒有添加任何佐料的新鮮鹿腦腥味很重,天峰卻吃得異常滿足。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食物,以前隻能幻想著是何等美味,沒想到本該屬於祭司和頭領的東西,因為最不起眼弟弟的努力,自己得以品嘗。

天霜坐在火塘旁邊,用鋒利的小刀剝掉鹿頭表麵毛皮,非常仔細地割下一塊塊附在頭骨表麵的肉。她今天沒有跟著狩獵隊外出,在家裡燒了幾大鍋熱水好好洗了個澡。深藏在頭發裡的虱子被燙死,汙垢也紛紛脫落。雖然身上乾淨了許多,卻還是無法徹底從入冬以來就積累的體味。

三哥的話必須服從。浩哥說了:你要是不洗澡,不洗頭,我就不給你吃肉,還會把你殺了,分給寨子裡的人。

天霜不怕死,死亡對她來說實在太遠,也很陌生。但對於饑餓的體會她無比深刻,尤其是香味濃鬱的肉湯,還有三哥做的那種烤肉,光是想想就讓天霜流口水,無法找到任何一點點抗拒的理由。

鹿頭上剔下的肉很散碎,隻能熬湯。天浩砍下一整條鹿腿,切碎洗淨了倒入鍋裡。當著兩位兄長和妹妹的麵,他從木屋角落裡拿出兩個拳頭大小的皮口袋,解開係繩,大大方方往鍋裡放了些淺灰色的枯樹葉子。

天峰示意天狂把自己的頭部墊高,他躺在那裡好奇地問:“阿浩,上次我就看你在肉湯裡放了這種葉子。這是什麼?”

“這叫百裡香。”天浩笑著解開另外一個口袋,從中拈起一些黃豆大小的黑色顆粒:“還有這個,這叫花椒。”

真正的百裡香與花椒當然不是這樣。

在磐石寨的村民看來,宿主是個奇怪且懶惰的人。他喜歡收集各種植物葉片和種子,像文明時代小女生那樣收藏起來。按照宿主的記憶,天浩在木屋後麵的地板下麵找到一個空間,裡麵有幾十個這樣的小皮口袋。有些打磨光滑的骨頭碎片,就像男孩子經常玩的玻璃球;有些裝著枯萎的乾花,顏色褪儘,殘留香氣也被鞣製粗糙的皮袋混合,無法分辨本來麵目。

灰色的枯樹葉子散發出與百裡香類似的氣味。

乾燥的黑色植物顆粒種子味道像花椒,有些麻。

最重要的是,它們不含有毒成分。

所以它們就是百裡香和花椒,專屬於這個陌生世界的百裡香和花椒。

鹿腿切成小塊,在海水裡浸泡後穿在鐵釺上,旺火很快把一根根肉串烤得表麵冒油,發出讓人舒服的“滋滋”聲。天霜在旁邊看得直流口水,天狂忍不住好幾次伸手去拿,卻被天浩一次次抬手擋開,直到最後撒上香料粉末,這才帶著戲謔的神情,將烤好的肉串遞了過來。

滾燙的油脂在舌麵上化開,裹住了鮮嫩的烤肉。來路不明的香料雖然粗糙,沒有文明時代那麼講究,卻混合熱油滲入了鹿肉纖維,在牙齒撕咬與唾液攪拌下散發出濃烈香氣,沿著通道衝進鼻腔,升騰至大腦。

“好吃!”

“真好吃!”

“三哥烤的肉實在太好吃了。”

三兄妹用各自不同的方式發出讚歎。

這些評論在天浩看來沒有太多意義,純粹隻是維係家庭成員親情的一種紐帶。烤肉的同時,他用手指彈了彈串肉的鐵釺,發出清脆的顫音。

他注意到許多瑣事————磐石寨缺少很多日常生活必需的東西,也有著一些即便是他這個寄生複活者都為之驚歎的物件。

還是關於金屬鍛造,磐石寨顯然在這方麵掌握著高超技藝,無論矛尖、砍刀、匕首,還是手裡這根串肉的鐵釺,都有著令人驚訝的硬度和韌性。

吃飽的感覺很舒服,尤其是在勞累的一天後,吃上一頓美味的肉食,這在天狂看來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他抹著油光光的嘴,躺在厚厚的乾草堆上,輕輕撫摸著鼓脹的肚皮,發出滿足的呻吟。

天浩吩咐正在舔著手指的天霜:“肉湯還要熬上一段時間。你看著鍋裡的水,煮到半乾就繼續加滿,再煮到半乾就可以吃了。讓大哥多喝點兒湯,對他的身體有好處。”

聽出他話裡意思的天峰連忙問:“老三,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大祭司。”天浩簡單的解釋:“有些事情要商量。我可能回來的有些晚,大哥你吃飽了先睡吧,不用等我。”

……

頭領孚鬆坐在一截粗大的原木段上,盯著眼前搖曳的火焰。沸騰的湯鍋裡燉著內臟和骨頭,前者被切成碎塊,後者被砸開,髓油從中空的骨管裡流出來,在持續不斷地高溫燉煮過程中緩緩融化,隨著不斷在湯麵上炸開的水泡四濺,在滾燙的金屬鍋緣上發出“嗤嗤”聲。

狩獵隊長永鋼早就餓了。他砍下小半條鹿腿,直接握住靠近鹿蹄,尚未褪去毛皮的部分,將這塊連骨的鹿肉架在火山烘烤。右手拿著小刀,烤熟一層就片下來吃一層。旁邊放著一碗海水,他每次割下烤熟的肉片,總會在碗裡飛快蘸過,帶著一絲鹹味兒和肉片表麵急劇降低的溫度,用刀尖挑著,塞進嘴裡。

老祭司巫行慢慢往火堆裡添著柴。上了年紀,殘破牙齒對付烤肉之類的食物就不太容易。他更喜歡燉至爛熟的濃肉湯,尤其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熱熱的一碗喝下去,整個人都會變得舒服起來。

“五千頭巨角鹿,這次的收獲真有那麼多?”儘管從一個個狩獵者那裡了解到詳細情況,老祭司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孚鬆頗為尷尬地低下頭,用粗大的手指撓了撓後腦。他的指甲很長,縫隙裡填充著黑色汙垢:“我太衝動了。如果當時有點兒耐心,等著阿浩發出信號,整個鹿群都能被我們包進來。六千……至少有六千頭鹿。”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永鋼咽下嘴裡的食物,他放下手裡的小刀和鹿腿,拿起放在旁邊的木碗,探過身子,從沸騰的大鍋裡舀了半碗肉湯,湊近嘴邊小心吹開滾燙的的熱氣:“今天要不是阿浩反應快,你現在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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