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節 坑(1 / 1)

長林站在警戒塔上,手持長度幾乎與他身高對等的鷹角弓。這種長弓用北方大陸特有的紫華木製造,具有良好的韌性。他的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地麵火把集中的位置,死死盯著那個滿麵張惶,像瘋子一樣拚命揮舞胳膊,企圖帶人想要衝到寨子外麵的家夥。

手指一鬆,緊繃弓弦發出低沉的轟鳴,羽箭在長林與目標之間連出一條直線,準確鑽進對方左眼,在巨大的推動力作用下貫穿顱骨,精鋼箭鏃拖拽著少許神經肌肉組織從腦後暴露在空氣中。火光下,鋒利銳狀金屬三角表麵滾動著令人心悸的鮮紅。

充滿壓迫感的吼聲此起彼伏。

“放下武器,否則死!”

“這裡是磐石寨,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誰再敢亂動,老子就用鋼槍捅穿他的屁股,向上一直插到頭領,把他做成人肉乾。”

這些威脅絕對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北方蠻族有著把死者頭蓋骨做成小碗的可怕習俗。“骨碗師”是一個令人尊敬且神秘的職業,據說他們能夠與神靈交流,骨碗也根據死者和使用者身份高低貴賤有所區彆。普通平民使用的骨碗最多就是打磨光滑,若是貴族用的骨碗,周圍要用黃金鑲邊,講究的還要嵌入寶石。

環車寨的人被嚇壞了,他們戰戰兢兢聚在一起,更多的火把在黑暗中燃起,照亮了前後兩邊像活動牆壁一樣徐徐推進,不斷壓縮活動空間的厚重塔盾。

帶隊的頭目已經死了。他的手腳仍在抽搐,仿佛被人狠踩了一腳,受到致命傷害,神經傳輸卻還沒有徹底斷絕的某種昆蟲。

警戒塔上出現了更多的弓箭手。

他們甚至把架設在塔樓上的重型弩炮也調轉方向,拆下仰角支撐器,成年人胳膊粗細的巨大箭頭直指向被圍攏的密集人群,一聲令下,操控者立刻用木槌砸下鋼閂,朝著目標傾斜死亡。

在亂哄哄的驚恐狀態下對峙了約三分鐘,第一個投降者出現了。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領隊的頭目死了,失去紀律約束的人們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活著才有希望。

何況這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投降。彼此同屬於雷牛部落,都屬於牛族。把陣營條件放寬,我們都是生活在北方大陸上的野蠻人。

隻要投降對象不是南方大陸上那些個頭矮小的白人,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

天色已經破曉。

宿醉的感覺很糟糕,益豐醒來的時候,感覺手腳四肢不屬於自己,從未有過的麻木與遲鈍在身體裡彌漫,口腔裡黏黏的,乾渴像火一樣燒灼著喉嚨,迫切想要喝水。

更令他頭疼的是已經發生的事情。

這是個冬季時節難得的晴天,曙光從天空灑向磐石寨,將一切都染上了粉紅色。空氣依然很冷,夜幕驅逐白天少量熱度之後帶來的刺骨寒冷仍在發揮作用。更糟糕的是起了風,鑽進人們單薄的衣服,從獸皮袍子的角落裡灌進去,狠狠蹂躪撕扯著皮膚,以及更深層次的肌肉。

建平緊握著他的長柄戰斧,保持著高度戒備的戰鬥姿勢,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怒火中燒,卻死死抿著嘴,牙齒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幾乎快被咬碎,卻長時間沉默,連個屁都不敢放。

雄奎帶來的軍隊,連同他和益豐手下的護衛都被抓住,一個也沒有剩下。

看著麵帶微笑坐在對麵的天浩,益豐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觸到一片密集粗糙的皺紋,他第一次感覺自己老了,而磐石寨這位年輕頭領就像天空中正在徐徐升起的太陽,正從晨曦薄霧中一點點釋放出刺眼的光線,從溫暖轉化為灼熱的溫度。

“阿浩,你應該不會忘記我們昨天晚上談定的事情吧?”成年人的狡猾與計算在益豐身上得到了體現,他迅速擺正自己的位置,憤怒心理在畏懼警告下很快轉化為不滿,就連說話語氣也下意識帶上了幾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謙恭:“就按照你說的那個價錢,從我寨子裡跑過來的那些人……嗯,我說錯了,是我主動賣給你的那些人,就以你給的價錢結算吧!”

天浩的笑容充滿了大度:“我就知道益豐大哥很講義氣,也有信用。哈哈哈哈,沒問題,我這就讓人去倉庫裡取糧食。”

益豐“嘿嘿嘿嘿”乾笑著,坐在那裡絲毫未動:“我還有幾個人昨天一直呆在寨子外麵。阿浩,你和雄奎之間的事情我不參與。但是我的人……”

“說起這件事情,我正好想請益豐大哥和建平大哥做個見證。”天浩打斷了他的話:“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煩。地裡的莊稼收成不好,這人餓了就會想著找著吃飽。所以我和兩位大哥之間的事情,咱們就生意歸生意,不扯彆的。”

“但是雄奎和你們不同。”說著,天浩話鋒一轉,凶狠冷酷沒有絲毫遮掩浮現在臉上:“益豐大哥,你說你的寨子跑了六個人。建平大哥,你那邊是十一個。雄奎呢?他張口就是一百多……碼的,他真以為我磐石寨是泥捏的好欺負?帶著幾百人氣勢洶洶硬闖進來,他以為這是他自個兒家裡,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益豐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建平也訕訕地坐下,將手中的長柄戰斧放平在膝蓋上。他有些不好意思,酒精的效果還在,腦子也不大清醒,早上起來就聽說昨天夜裡發生戰鬥,再看看那些被控製住的俘虜,他一下子熱血上頭,以為磐石寨的年輕頭領要對自己下手。可是現在看來……事情顯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良久,打定主意的益豐緩緩開口,他用老謀深算的眼睛盯著對麵:“阿浩,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實話實說就行。”天浩回答得很乾脆:“無論任何人問起,隻要你們照實描述發生過的一切,包括雄奎攛掇你們來到我的寨子要人,以及昨天他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一個字與不要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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