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已經會走路了。
事實證明,基因改造與自然環境的改變能促使人類進化。囚牛的發育速度至少超過文明時代普通人一倍。他已經學會奔跑,抬起兩條稚嫩的胳膊保持平衡,在歡聲笑語中用好奇雙眼打量著世界。
天浩經常去北麵的山區,變異迅猛龍很聽話,細胞之間的神秘關聯是如此不可思議,它們會主動親近這個男人,心甘情願跟著他前往龍騎兵訓練所,安裝鋼甲,係上韁繩。
一百零六頭迅猛龍,七頭三角龍,這是訓練所現有的坐騎總數。
天浩比任何時候都盼著兒子長大。
他努力想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隻要在城裡,大多數時間都會陪著囚牛。每當這種時候,天浩會變成世界上最好的講解員,他仔細解釋小孩子看到的一切,並非表象,而是原理。
老祭司當仁不讓成為了囚牛的啟蒙老師。傳授知識的方法很原始,在抹平的沙地上用樹枝寫字,在泥模板上刻寫作業,學著像男人一樣用刀,教會他如何解剖一頭野獸,分辨不同的內臟器官,判斷在不同溫度與環境下的保鮮時長。
皮肉可以帶回來,肝部與心臟就得趁著新鮮吃掉……這些做法在天浩看來其實沒有問題,尤其是動物的肝臟,富含大量維生素,生吃的效果更定比熟食更好。
他帶著囚牛去過幾次龍騎兵訓練所,年幼的兒子對那些巨大怪物表現出濃厚興趣。他欣賞那些醜陋龐大的身軀,喜歡尖利的獠牙,總是張開胖乎乎的手臂擁抱它們。
迅猛龍如玻璃片的眼睛裡閃爍著凶狠,卻在麵對囚牛的時候變成了脈脈溫情,甚至就連令人看了覺得頭皮發麻的豎形瞳孔,也釋放出柔軟的信號。
三角龍做得更直接:它們總是低下頭,任憑囚牛笨手笨腳爬上去,騎在脖子上,雙手攀住堅硬巨大的頭部骨板,發出滿足的歡笑。
天狂認為有必要把囚牛教育成一個合格的男人。他教囚牛如何使用長柄戰斧,傳授給他最精良的戰技。磐石城的人們經常看到他們坐在一起吃飯,一大一小,吃得很認真,囚牛的飯量就這樣被帶著日益增加,卻因為平時運動量大,沒有發胖,身上逐漸顯出模糊的肌肉輪廓。
“作為男人,一定要能吃、能打,還要能乾!”滿麵凶狠的天狂這樣教導囚牛。最後幾個字含義豐富,說得太透徹反倒沒了意思,得自己去體會其中深意。
囚牛很快成為磐石城與他差不多年齡段的孩子王。在天浩的授意下,永鋼將他們編成童子軍,納入戰團統一管理。每天清晨按時起床,分彆接受體能與文化訓練,下午參加各項勞動……總之,沒有一分鐘能閒著。
投槍和弓箭是每一個蠻族男子必備的基礎技能。一群半大孩子在訓練場上吵吵嚷嚷,按照教官的命令朝遠處用白色灰線標注的區域奮力投擲,這場景很容易引起圍觀者的興趣。看著一個個孩童爭先恐後比拚實力,大人們也覺得手癢,於是在附近另外劃出一塊場地比試起來。
女人最喜歡男人之間的比試,她們紛紛在旁邊圍觀。來自異性的目光立刻挑起男人體內荷爾蒙加速分泌,他們變成一隻隻好鬥的公雞,使出吃奶的勁兒朝著遠處投擲標槍。獲勝者理所當然引發圍觀女群眾的陣陣呼聲,失敗的卻不肯認輸,冷嘲熱諷,認為贏了的家夥耍詐作弊,再不就是搜腸刮肚尋找“我比你強,隻是今天風向不對”之類的理由,很快引發了新的爭鬥。
旭坤向天浩報告這些事情的時候憂心忡忡,他認為必須禁止在城內進行類似的比鬥,否則難以維持秩序。
天浩的看法恰恰相反:“沒什麼大不了,喜歡的話,就讓他們比吧!但要製訂出規則,所有人都必須服從。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覺得可以嘗試著舉辦一次運動會。”
這個該死的野蠻時代沒有任何娛樂項目。天浩早就有過“運動會”的想法。這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主意,首先在磐石城興起,再把周邊所有村寨囊括進來,很快就會形成令人矚目的競技風潮。
身為城主,當然要以身作則。
天浩很快出現在投槍賽場上。城主的威嚴無人膽敢質疑。他下令用白色石灰在地麵撒出標尺,規定了禁止越過的投擲線,按照距離遠近,分出不同的落點區……做完這一切,他脫掉上衣,鼓起健美的胸肌,從旭坤手裡接過一支投槍,輕鬆助跑,驟然加速,帶著說不出的狂暴與凶猛,將手中的投槍遠遠擲出,伴隨著無數叫好與驚歎,白色投槍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弧線,遠遠落定,斜插在地麵上。
得給吃飽的人們找點兒事情做,釋放出他們多餘的精力。
身為城主,必須給下麵的人以榜樣的力量。這一擲,天浩沒有留手,進化後的身體爆發出巨大能量,標槍遠遠落在標尺儘頭。負責測算的旭坤帶著人跑過去,得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
“二百三十四米!”旭坤先是一驚,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激動狂吼。
這數字在天浩意料之中。
文明時代奧運會紀錄為米。北方蠻族身高、體能遠超那個時代,正常情況下,一名蠻族戰士使用重型標槍的覆蓋半徑,約為一百五十米。
城主不僅需要智慧,還需要強大的力量,才能懾服下麵的人。
統治者都需要作秀,現在也不例外。
聽到這個可怕的數字,很多想要在女人麵前露一手的男人紛紛不再發聲。女人就不同了,她們用熾熱的目光追隨天浩,等到天浩微笑著揮手離開,在視線裡走遠,消失,這才把目光轉向顯赫的新建城主府。
阿依越來越招人嫉妒了。
強壯的城主……尤其是想想他那身膨脹鼓起的淺褐色肌肉,簡直讓人牙癢癢,恨不得撲上去咬幾口。
很多事情隻要起了個頭,後麵的就順理成章,用不著自己操心。
何況天浩離開的確是有要事。
城門哨卡傳來消息:慶元寨頭領益豐來了。
……
坐在椅子上,打量著狹窄的房間,益豐有些惴惴不安。
實在太小了。與其說是會客廳,不如說是一間沒有床鋪的臥室。到處都是冷冰冰的石塊,堅硬又粗糙,光是看看就覺得很不舒服。
幾天前,益豐接到來自磐石城的信,要求他在這個時間趕過來,與天浩麵談。
無論怎麼看這都像是一道命令,而不是頭領之間身份對等的信函。更可氣的是,益豐大老遠來到磐石城,天浩沒有出來迎接,隻有一個衛兵把他帶過來,連茶水都沒有。
憤怒油然而生,卻無法在心中激起燃燒的火焰。
實力導致了權力與身份差距不斷拉大。現在的磐石城就是一頭凶猛巨獸,聽說人口數量超過三萬,實際上可能比這個數字更多。每次想到這裡,益豐就覺得心口疼得厲害,各種複雜情緒也攪擾著大腦,讓他無法平靜下來。
以前,慶元寨的規模比磐石寨大得多。
感覺就像從高高的雲端突然墜下,巨大的落差令人窒息,難以接受。
門開了,天浩走進來,高大的身體擋住了陽光,製造出一片斜長的陰影。
益豐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臉上帶著微笑。
對麵走來的年輕城主也在微笑,卻充滿自信,更有一種傲然。他很英俊,黑色的眼睛非常漂亮,可是在益豐看來,卻無時無刻不在釋放出凶狠,尤其是棱角分明的麵頰與下巴,更有著說不出的冷酷與刻薄。
他沒來由的胸口一緊,忽然覺得正在走近的年輕城主讓自己感到恐懼,還有巨大的壓力。
“坐!”天浩笑著指了一下椅子。
他說話簡單直接,省去了以前時刻掛在嘴邊“益豐大哥”的特殊稱謂。
“磐石城比過去熱鬨多了,這都是阿浩你的功勞。”益豐沒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露出諂媚的笑,佝著背,點頭哈腰,無法直立。
天浩很隨意地擺了擺手:“還是說正事兒吧!”
益豐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感受到天浩咄咄逼人的目光。情況顯然與過去不同,他沒有客套,更拋棄了禮儀。
“我要慶元寨。”無論說話口吻還是內容,都極其霸道,蠻不講理。
“……什麼?”益豐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我要你的寨子。”天浩語氣平淡,但言之鑿鑿:“今天叫你過來,不是跟你商量,而是把我的意思告訴你。嗯……就不留你吃飯了,回去準備一下,我明天就派人接管慶元寨。”
益豐屏住呼吸,努力睜大雙眼,蒼白與鮮紅在臉上急劇交替。
“你……你說什麼?”雖然憤怒,他卻不敢發火,顫抖的聲音是絕望前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把慶元寨交出來,我要所有的一切。”天浩仿佛統治黑暗的魔鬼,在微笑中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當然,你還有兩個選擇:要麼拒絕,要麼死。”
強烈的尿意在小腹內部膨脹,益豐不得不夾緊雙腿,卻無法控製身體顫抖幅度不斷加劇。
他忽然很想哭,就像弱者不小心走進吃人怪獸的巢穴,無法逃跑,正前方是一張滿是尖利獠牙,散發出濃烈腥臭的血盆大口。
“……憑什麼?”在絕望和恐懼中掙紮了很久,他發出無助的悲鳴。
“憑什麼?”天浩對他的反應感到奇怪:“隻要我一道命令,磐石城隨時可以出動兩萬以上的軍隊。這理由你覺得怎麼樣?”
“我可以給你兩百人……不,三百。”益豐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淚水忍不住湧出眼眶:“阿浩你不能這樣,我們是同族,我還幫過你。你要人是嗎?我給你,三百不夠就四百,五百也行……求求你,慶元寨是我的,你不能這麼殘忍,給我留條活路吧!”
天浩歎了口氣,緩步走到側麵的椅子上坐下,平靜的眼睛裡偶爾閃過一絲冷光,隻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含義。
“這不能怪我。”此刻的他絲毫沒有感情可言:“我給過你機會。”
“我聽你的,以後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痛哭流涕的益豐不知道後悔了多少次,他不再想與尊嚴有關的任何事情:“求求你,我畢竟是慶元寨的頭領,一百個人……我隻要一百個人,其餘的全都歸你。”
“你好像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天浩的微笑看上去無比邪惡:“所有人我都要,包括你,還有你的家人。我打算把你的妻子賣給虎族人,你的兒子賣給鷹族人。另外還有你家裡的其他成員,賣得越遠越好……說句實在話,我不打算讓他們活過今年冬天,如果明年的這個時候我還能聽到他們其中任何人的消息,我會宰了負責發賣的人,割掉他的舌頭,挖掉他的眼睛。”
益豐臉上毫無血色,他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我得讓下麵的人看到我的決心和手段。”他淡淡地說:“你總是跟我作對,我一次又一次的放過你,但你總是這樣……是時候改變這一切了。”
益豐徹底絕望了。
“不要逼我!”他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嚎叫,咬牙切齒猛撲過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明擺著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裡是磐石城,外麵全是天浩的人,就算轉身逃出這個房間也跑不遠,最終會被抓住,死的很慘。
隻能奮力一搏,一對一抓住天浩,把他當做人質挾持,逃離這座城市。
或者……殺了他。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近在咫尺的距離,向前猛撲的益豐看見天浩臉上露出冷笑。
“你覺得這樣做有用嗎?”
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離開椅子,閃避的腳步是如此靈活,就像一條滑不溜秋的魚。益豐連天浩的衣角都沒能碰到,感覺眼前的景物一花,從側麵襲來的胳膊死死卡住自己的脖子,是那麼的強勁有力,堅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