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速度不慢,卻也無濟於事。狼群來得太快了,幾乎是頃刻之間就繞過狩獵隊兩側,將所有退路徹底封死。
三位族長隻能帶著衛隊邊殺邊撤。
“衝出去,一定要衝出去!”
“殺啊!乾掉這些該死的畜生!”
“神靈在上,我從未虧欠過你,每年都按時祭祀,祭品也很豐厚,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臨時集結起來的幾十個人結成圓陣,仿佛一隻受傷的刺蝟,努力蜷縮著身體,挺起身上的每一根硬刺,與想要吃掉自己的野獸正麵對峙。
他們的存在是一個希望,給了那些掙紮反抗的人一絲期盼。慘叫、哀嚎,夾雜著痛苦呻吟與絕命呼救,沒人願意成為狼口下的食物,他們拚命揮動武器,朝著這邊跌跌撞撞跑過來。就算失去雙腿,傷勢極重,也要拚儘最後的力氣往這邊爬。
很多人看見鹿豐國倒下。
這種時候大家的身份都一樣,無論貴族還是平民,族長還是衛兵,誰也不願意落在後麵。
北方蠻族骨子裡流淌著戰鬥基因,他們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不用三位族長安排,殘存的士兵們很快形成防禦,身強力壯的手持兵器站在外麵,與虎視眈眈黑嚎狼對峙。他們用盾牌擋住撲過來的野獸,揮舞佩刀和戰斧一次次反擊。站在內圈的人用弓箭給予支援,恐懼是最大的力量來源,箭矢劃破空氣的刺耳呼嘯一次次響起,看著中箭倒地發出凶狠嚎叫的野獸,人們心底的惶恐和混亂也逐漸散去。
“用不著害怕它們,這是一群狼。”
“是啊,沒什麼大不了,我們有足夠的箭,隻要穩住外圍防線,哪怕它們數量再多也不是問題。”
“聽我指揮,所有人分成兩隊,外麵的殺累了就換進來休息。不要慌,一個一個來。”
“把馬鞍解下來,趕快點火,野獸就怕這個。”
最初的驚惶已經過去,三位族長口中有條不紊發出一道道命令。雖然他們神情緊張,語音顫抖,卻能指引衛兵們迅速明白各自的位置。
不到三分鐘,數十頭黑嚎狼被羽箭射中,它們慘叫著摔在地上扭曲翻滾,更多的同類從它們身上越過,以更加凶猛的姿勢撲向目標。
防禦陣列內部點起了火。獸皮製成的馬鞍燃燒,散發出一股刺鼻的焦糊氣味。玄鹿族長雙手舉起一塊燃燒的獸皮,在防禦圈內部快步助跑,將這塊割裂的馬鞍從防禦者頭頂用力擲出,扔在數十米外的空地上。
密集如潮水的狼群立刻以火焰為中心,出現了一塊空白。
它們對火焰有著顯而易見的畏懼,卻不像其它野獸那樣遠遠避開。十米、五米,甚至三米,狼群繞過火焰,繼續向防禦者發起進攻。
“見鬼,我敢用神靈的腦袋發誓,它們絕對不是普通的黑嚎狼!”炎鹿族長繃緊長弓射出一箭,又驚又怒連聲狂吼:“我從沒見過不怕火的野獸。”
玄鹿族長揮舞長刀砍翻一頭巨狼,他用手背迅速擦抹著濺在臉上的血,氣喘籲籲,不太確定地說:“也許它們以前見過火?”
青鹿族長從箭筒裡拿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他思維慎密,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透出疑惑:“我覺得今天這事不太對勁兒……不管了,總之先殺出去再說。各位,一定要堅持下去,這裡距離雄鹿城不遠,援兵會來的。”
話音剛落,他忽然聽到一陣尖厲的哨音。
隨即,正前方密林深處躥出一群可怕的怪物。
它們體型高達八米,即便是最雄壯的駿馬也遠遠不及。粗大且強勁有力的雙腿交替前行,膝彎如禽類般向後彎折,看上去有種詭異的敏捷。它的上肢非常短,像是一種無用的擺設,前端卻生長著銳利的勾爪。細長的脖子非常靈活,能支撐頭部全角度旋轉,觀察到周邊每一個地方,沒有死角。
玄鹿族長看得兩眼發直:“……那是什麼?”
青鹿族長持弓的左手有些發顫:“好像是一種蜥蜴……我沒見過……等等,我想起來了,我在皇家資料庫的泥模板上見過,它們是一種野獸,喜歡吃人。”
炎鹿族長注重實際,他屏息凝神,張弓搭箭,瞄準衝在最前麵的一頭怪獸射了過去。
“鐺!”
所有人清清楚楚聽到了清脆的金屬碰撞,看到飛掠箭矢射中那頭怪物胸口,卻沒有如想象中撕裂皮膚,深深紮入肌肉層,卻帶著擦拭產生的火花,箭頭偏移,斜飛著落在雪地上。
難道這些怪物的皮膚比金屬還硬?
可怕的念頭如瘟疫般在眾人腦海裡迅速蔓延開來,他們在恐懼和不安中眼睜睜看著那些怪物迅速接近。數量太多了,至少超過兩百頭。密集的狼群分開一條條通道,似乎是畏懼,或者是不同野獸之間因為力量和掠食等級產生的地位落差,如果把狼群看做普通士兵,它們就是綜合戰力強大的老兵,甚至軍官。
“我想起來了,我聽巫師說過這種怪物。”炎鹿族長一邊用力拉開弓弦,一邊惡狠狠地說:“它們是迅猛龍,是大陸北麵,山那邊的野獸。”
“山那邊”是一個概念性範圍,通常指牛族領地,甚至同一方向更遠的地方。但無論如何,絕對不是北山獵場。
簡單的一句話,讓所有幸存者明白————這不是鹿族領地上的怪物。
迅猛龍的衝擊力量非常大,它們就像一輛輛高速行駛的汽車,轟然撞開圍成圓形的防禦陣列。無論長刀還是鋼斧在它們麵前都失去了作用,直到現在,人們才忽然發現,這些迅猛龍體表罩著一層厚厚的鋼甲。胸前、腹部、大腿、小腿……大塊鋼甲和鏈甲以相互組合的方式保護著它們,尤其是上肢,還套著堅硬鋒利的鋼爪。
這絕對不是天生天養形成的產物,更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野獸。
一直無法攻破圓陣的狼群衝進防線缺口,爭先恐後撕咬著各自選定的目標。
炎鹿族長的左臂從身體上撕開,連帶著兩根肋骨,被一頭迅猛龍仰脖拋向空中,準確叼住,張口咽下。他剩下的殘軀被四頭黑嚎狼迅速瓜分,各自叼著一塊血淋淋的肉跑開。
青鹿族長被十幾頭狼爭搶著,所有內臟從體內掏出,粉碎的肺部掛在枯死的灌木從中,被冷空氣迅速凝結,變成一團團粉色硬塊。
玄鹿族長雙手捂住流血的褲襠,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發出痛苦到極點的慘叫,在雪地和野獸中拔足狂奔。黑嚎狼攻擊從不挑揀部位,優先攻擊咽喉卻無法命中的時候,它們往往會選擇易於得手的位置……一頭巨狼叼著剛剛到口疑似香腸的戰利品,強忍劇痛的玄鹿族長剛衝出十幾米遠就耗儘力氣,向前撲倒。一頭雄壯的迅猛龍飛躍過來,從後麵咬住他的頭,咬合力驚人的上下顎狠狠擠壓他的頭顱,他在臨死前聽到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眼球失去束縛從眼眶裡飛出,劃出晶瑩的直線,不偏不倚落入對麵張開的狼口。
慘叫與求救聲此起彼伏,卻伴隨著一道道撕裂聲戛然而止。
遠處的山梁上,身穿淺灰色皮袍的平俊神情嚴肅,他手裡拿著一具單筒望遠鏡,朝著這邊凝神注視。
玻璃是磐石城今年夏天燒製成功的新產品。按照天浩提供的圖紙,六名工匠精心打磨,造出了兩具單筒望遠鏡。
第一次試製極其困難,必須在摸索與嘗試中積累經驗。鏡片的損耗率非常高,足足消耗了三十多片,才得到這兩具成品。然而好處也很明顯,工匠們已經知道具體的做法和步驟,知道如何在打磨過程中避開危險環節。接下來,他們的工作將更具效率,縮短時間。
平俊很有耐心,一直等到整個林地裡的求救聲徹底消失。
接下來,是長達半小時的進食期。
無論黑嚎狼還是迅猛龍都喜歡這種遍地血肉的環境。為了這次任務,飼養者從四天前就不再對它們喂食。作為特殊騎兵載體培養的迅猛龍數量稀少,天浩這些年不斷往來於北方山脈與磐石城之間,好不容易積攢下四百多頭迅猛龍。按照新任代理族長的想法,等到長子囚牛成年,就能卸下這副重擔,將捕捉、馴養、訓練特殊騎兵的所有工作轉交給他。
早在天浩接掌磐石寨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對黑嚎狼的馴養。這種理念來源於文明時代,人類對狼犬和動物的利用貫穿了整個文明社會,尤其是戰爭,動物一直是較為特殊的參與者。黑嚎狼有著敏銳的嗅覺,它們可以在戰鬥中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按照天浩最初的構想,黑嚎狼將作為狼犬的代替品,隨同軍隊一起作戰。尤其是以南方白人為假想敵的未來戰爭,黑嚎狼能在其中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正常情況下的黑嚎狼體量沒有這麼大。
遭到小行星撞擊後的地球表麵出現了大麵積輻射區,海洋也不例外。也許是因為基因變異,磐石城船隊捕撈的漁獲棄物飼料(小魚、小蝦、魚骨)對這些馴化後的黑嚎狼產生了特殊效果。
幼狼生長速度更快,它們的體量普遍超過野生化同類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常年在山林裡捕獵的野蠻人對此有著深刻理解,對比之下,它們的確可以算是巨狼。
一千五百頭黑嚎狼,兩百四十頭配備了防具的迅猛龍,這是專屬於磐石領,專屬於天浩,專門用於此次行動的秘密攻擊力量。
以哨聲為引導,狼群負責助主攻。它們很聰明,在團結協作方麵做的尤其出色。隻要將整個鹿族王室狩獵隊團團圍住,最後的攻堅戰鬥交給迅猛龍負責。
它們渾身披掛鋼甲,這種防禦經過磐石城工匠多達數百次檢驗,無論牢固程度還是甲片之間的栓附都沒有問題。敏捷的動作,淩厲的攻勢,鋒利的爪牙,足以撕裂狩獵隊防禦圈,殺光所有在場的鹿族王位繼承人。
鹿族王室每年冬天都要舉辦狩獵活動,人數通常為三百左右。隻要稍微花點兒心思,從不同方麵著手,就能得到參加狩獵的人員名單,以及衛隊配置情況。
一份準確的情報,一群掐著時間點翻山越嶺來到北山獵場的野獸,結合在一起,就是一場漂亮的伏擊。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整個林地一片狼藉,遍地屍骸。無論黑嚎狼還是迅猛龍,都接受過嚴格訓練,它們知道在戰場上首選攻擊活人,死者可以放在一邊,等待戰鬥結束後在慢慢進食……三十分鐘的進餐時間結束了,就算平俊沒有前往現場查看,也有足夠的依據相信那裡沒有幸存者。
“撤吧!”他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對身邊侍從下達命令。
奇特的哨聲再次吹響,遠處的獸群紛紛仰起頭,儘管鮮紅的眼睛裡帶有不舍,饑餓已久的肚子也沒有完全吃飽,它們仍然調轉方向朝著來路小跑過來,按照牢牢刻在腦子裡的訓練內容,分為一個個小隊,在各自訓導員的帶領下,迅速離開這片死亡林地。
雜亂的獸群掩蓋了人類腳印,平俊曆來注重細節,從不在這方麵留下蛛絲馬跡。
……
雄鹿城,王宮偏殿。
鹿慶西與國師巫角隔著木桌對坐,慢慢喝著熱茶。
儘管裹著厚厚三件皮袍,鹿慶西仍然覺得渾身發冷。頭痛是如此難忍,哪怕一點點身體觸碰都會引起無法言喻的難受。
看著神情困頓的他,巫角笑道:“好點兒了嗎?”
鹿慶西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吃了藥,比昨天好多了,隻是感覺沒有力氣。”
“受了風寒就是這樣。”巫角拿起茶壺把他的杯子加滿,微笑著勸道:“陛下一大早就外出打獵,差不多該回來了。你上次沒有參加宴會,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席。陛下喜歡熱鬨,牡鹿部也是大族,這種場合再難受也得撐著。我讓下麵的人熬了藥,等會兒你喝一碗,嗬嗬……很快就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