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五節 地下城(1 / 1)

卡利斯默默點頭,走了進去。

濃重的濕氣和黴味撲麵而來。他下意識抬起手背掩住鼻孔,看到這是一個寬敞的房間,插著點燃蠟燭的木製燭台靠牆擺放,正中是一張用水泥和磚頭砌成的工作台。有兩個身穿白色教士袍的人正在忙碌,他們帶著頭罩,隻在眼部留出兩個小洞,以觀察外麵。

平台上躺著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他光著身子,手腳攤開,平躺成一個“大”字。手腕和足踝被鐵鏈鎖住,腰部被兩條與平台連接的皮袋牢牢固定,雖可以搖晃,卻不能掙脫。

約瑟夫將火把插在靠近門邊牆上的金屬基座裡,緩步走了過去。卡利斯跟隨他的腳步,他很快發現躺在平台上的年輕男子目光迷離,似睡似醒。

“他的虔誠度怎麼樣?”約瑟夫問。

站在左側穿白袍的人回答:“評測數值為百分之八十四,已經達到狂信者的標準。”

約瑟夫如死人般僵硬的臉上顯出一抹笑,也許是善意,也可能他想表現更加溫和,但長相和氣質決定了他注定與各種美好的詞句無緣,這笑意在卡利斯看來尤為驚悚:“注射吧!讓公爵大人看看他接下來的變化。”

停頓片刻,他加了一句:“這是陛下的意思。”

站在右側的白袍人轉過身,拉開平台對麵的壁櫥,拿出一支預先準備好的注射器。

卡利斯對這東西並不陌生。

各大王國從很早就掌握了玻璃燒製技術。基因記憶與現實之間的重疊,使“注射器”這種東西得以出現。製造封閉的玻璃管不算難,關鍵在於中空式針頭的打造。目前,整個南方大陸上,有能力打造中空針頭的鐵匠隻有四個人,而且針管半徑超過五毫米。

粗大的針頭紮進年輕男子體內,在白袍人的指部力量作用下,將滿滿一針筒淺灰色液體全部注入。

拔出針頭,過了幾秒鐘,神情萎頓的年輕人猛然睜大雙眼,他仿佛受到某種刺激,如瘋了般狠狠拽動鎖住手腳的鐵鐐,赤裸的身上肌肉凸出,粗大的血管從皮膚下麵鼓起。他張著嘴,發出意義不明的“哬哬”聲。

身為公爵,卡利斯見過很多對普通人相當於機密的事情。不難判斷出這年輕人被注射了某種刺激性藥物,比如米伽爾第四十四號藥劑。

儘管如此,公爵還是湊到約瑟夫近前,裝作驚駭地問:“他怎麼了?”

“聖主正在對他的虔誠進行考驗。”約瑟夫淡淡地回答:“隻要熬過這一關,他就能成為強大的戰士。”

“你指的是聖教軍?”卡利斯反應很快,腦海深處立刻閃現出這個曾經聽過的詞。

約瑟夫側過身子,注視著他:“聖教軍是教廷最強大的軍隊,所有士兵都是最強壯的戰士。本來我不該告訴你這些,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我隻能服從。”

“讚美聖主。”卡利斯知道在這種場合必須表現得尤其虔誠。

“讚美聖主。”同樣的一句話,約瑟夫說得乾巴巴毫無感情:“外麵的守衛者就是聖教軍。沒有得到陛下的允許,他們從不離開自己的駐地。閣下,你很幸運,這是國王們都不知道的秘密。”

卡利斯被約瑟夫後麵那句話說得心驚膽戰。他隨即把話題轉移到正在不斷嚎叫掙紮的年輕人:“如果轉化成功,他們能擁有什麼程度的戰鬥力。”

“跟北方的巨人差不多,某些個體甚至還能更強一些。”約瑟夫回答得很快。

“噝……”卡利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他立刻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最強能達到什麼程度?”

“超過成年北方巨人百分二十八。”約瑟夫雖然刻板冷漠像個毫無感情的機械人,卻對數據方麵尤其敏感,而且有著敏銳的反應能力,可以從記憶當中迅速找出需要的部分:“這是到目前為止最高的實驗記錄。”

卡利斯無視了“實驗”這個含義豐富的詞。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隻要不是傻瓜都能明白鎖在水泥台上的年輕人其實就是實驗品。至於具體來路……約瑟夫與白袍人之間的談話提到過一個關鍵詞————虔誠度。

與普通民眾相比,貴族無論在知識層次還是個人見解方麵均淩駕於其上。所以對於神靈崇拜這個問題,貴族與平民的邏輯和理解截然不同。

平民經過教會長達千百年的洗腦,以及教會刻意做出的各種“神跡”,再加上大規模愚民化統治和傳教,他們早已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神靈。區彆在於,萊茵王國、金雀花王國、撒克遜王國和維京王國崇拜聖主,也就是教廷倡導的唯一神靈。上主之國則不同,他們崇拜的神靈叫做“上主”,國家也因此得名。

互相指責對方是“異教徒”的戰爭就此展開,如果不是教廷居中調停,勸說各國暫時平息爭端,合力對付北方巨人,四大王國與上主之國的戰爭仍將持續,不死不休。

無論聖主還是上主,在各自崇信者看來都是絕對不能違逆,必須服從的最高級存在。

國王們很清楚,這個世界雖說有些超乎正常邏輯解釋範圍的詭異事件,但就總的方麵來看看,“神”這種東西並不存在。何況國王們根本不喜歡神靈,那意味著對手中權力的質疑,甚至出現過平民百姓寧願服從神的意誌,拒絕服從國王命令的大規模反抗事件。

無數次戰爭,無數的戰死者,在堆積如山的屍體麵前,原本態度堅決的教廷終於選擇讓步。當時的教皇與國王們達成協議,做出承諾:派駐各地的教士在傳教的同時不再宣揚“神權高於王權”,而是儘量淡化,甚至絕口不提這方麵的隻字片語。同時,教廷有義務幫助各位國王穩定局勢,鞏固各國統治。作為交換條件,國王們允許教廷在各地征收“什一稅”,聘用高級教士擔任宮廷顧問,以“神靈代言人”的身份對各國朝政予以輔助。

卡利斯是公爵。他這樣的高等貴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權勢相當於國王。雖然家族祖上非常虔誠,但卡利斯對聖主是否真的存在這件事半信半疑。畢竟誰也沒有見過聖主,他本人也很清楚那些所謂的“神跡”究竟是怎麼回事————水變冰是因為有一種叫做“芒硝”的物質;切掉身體還能活動,經過“聖光”照射拚接重新變成完整的活人,不過是利用箱子和光線玩的障眼法;還有那些口吞長劍、三個小球在碗裡來來去去讓人猜不透具體在哪兒的小把戲……隨著時間流逝,一千多年前古代人無法理解的“神跡”,如今很多都被證明是街頭雜耍,甚至隻是安排好道具布景的魔術。

聽起來很滑稽,然而誰也無法否認這是事實,的的確確在曆史上發生過。但不可否認,這些粗糙且可笑的法子曾在教廷初創時發揮過良好效果,吸引了一大批信徒。

站在卡利斯的位置,他認為“虔誠度”應該是指一個人的信念、毅力,對目標的執著程度。

教廷有著太多的秘密。

教皇說得風輕雲淡:可以讓自己看看四號和六號。

在這個用白色塗料標注為“四號”的房間,竟然有著一個綜合實力達到甚至有可能超越北方巨人的實驗者。

想到這裡,卡利斯忽然覺得後背上直冒冷汗,毛骨悚然。

“像他這樣的人……”卡利斯指著躺在平台上扭曲掙紮的年輕人,問約瑟夫:“我指的是聖教軍,他們有多少?”

身穿黑袍的約瑟夫給人感覺不是很舒服,他發出貓頭鷹抓住老鼠時那種難聽、沙啞的乾笑:“閣下,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我的正常解釋範圍。陛下隻說讓我帶您看看四號和六號,沒有讓我告訴您更多的細節。”

卡利斯搓著雙手,訕笑道:“那個……好吧,我換個問題:是不是所有接受所有接受試驗,並活下來的人,都能成為聖教軍?”

約瑟夫思考了幾秒鐘,緩緩點頭:“是的。”

他顯然沒打算給卡利斯繼續提問的機會,直接轉身,朝著房門走去:“我們在這裡逗留的時間太久了。走吧,現在我帶您去看看六號。”

……

跟著約瑟夫來到走廊儘頭,卡利斯看到另外一把樓梯。

這裡還有另外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奇怪物件。

那是一個麵積超過五十平米的鋼鐵平台,周邊有金屬圍欄,朝向走廊的這一麵欄杆已經彎折,看上去顯然是被某種狂暴的力量衝擊所導致,向內部凹陷,形成一個破裂的金屬半球體。

插在兩側牆上的火把,照亮了平台內側一部分黑黝黝的牆壁。透過平台與圍欄之間的縫隙,公爵驚訝的發現,平台下麵竟隻是四周邊角與牆壁之間連接,正下方是空的,而且深不見底。

約瑟夫看他彎著腰對著那個金屬平台看個不停,於是聳了聳肩,淡淡地說:“著沒什麼好奇怪的。你可以把這個理解為一個特殊的“井”。當然這裡不會出水,也不是連接地獄的通道。”

還是與上層同樣的旋轉樓梯,台階都是大塊的條石蒲城。一直走到底層,卡利斯發現這裡極為空曠,尤其是空麵有一塊空地,堆放著好幾百個巨大的長方形金屬箱。

公爵看了一眼約瑟夫,發現對方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於是走過去,在鏽漬斑斑的金屬箱表麵抬手摸了一下,指尖頓時沾染上一片暗色鐵鏽。

死人臉約瑟夫發出沙啞的聲音:“這兒沒什麼好看的,走吧!”

如果是天浩在場,一定會發現金屬平台其實一座升降機。

至於空地上的這些破舊金屬箱,是被歲月風霜侵蝕過的大型集裝箱。

“老嬤嬤”說得沒錯:小行星撞擊地球並未毀滅所有的一切,仍有一部分防護堅固的基地保存完整。至於能在這些文明時代的遺留點具體找到些什麼……一切隻能依靠運氣,以及後來者的眼光。

……

卡利斯跟隨約瑟夫的腳步,逐漸進入了這座地下建築群的深處。

他駭然發現,這裡極其龐大。因為房間太多,這一層甚至配備了馬和馬車,還有專門的馭夫。坐在敞篷馬車上,卡利斯看到很多與地上世界截然不同的東西。以牆壁為例,構成它的材質絕非自己熟悉的泥灰與石塊,而是一種與金屬及其類似,甚至有可能就是金屬本身的東西。它表麵光滑柔和,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刺眼光芒。

寬敞的路麵足夠十輛馬車並行。木製車輪碾壓著平整的道路,發出有節奏的轉動聲。偶爾可以看到幾個守衛,他們穿著與值守地麵入口聖教軍同樣的製服,配備了最好的武器裝備。最醒目的特征,莫過於他們緊握在手裡的長柄戰斧。相比之下,斜挎在背上的火槍顯然不屬於常用武器,而是作為備用。

為什麼會這樣?

公爵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有種感覺,答案應該在於這個隱密龐大的地下建築群本身。火槍雖然先進,相比冷兵器有諸多優點。但隻要有強大的力量和戰鬥技巧,拋開先製、首發命中、距離等因素不談,戰斧之類剛猛型冷兵器的破壞力其實遠高於鉛質子彈。

四號實驗室裡那位年輕實驗者給公爵留下了深刻印象。可他仍然覺得這座地下建築隱藏的秘密應該遠不止自己知道的這些。馬車越走越遠,公爵默默計算著時間和路程,他駭然發現這座地下建築的規模甚至超過地上的加百列城。

如果沿途經過的這些房間裡都有人,如果這些房間裡都轉滿了各種物資,如果這些房間都在進行著秘密實驗……卡利斯覺得後背上冷汗淋漓,他簡直不敢朝著這方麵想下去。這實在太可怕,太瘋狂了。

坐在對麵的約瑟夫盯著他,疑惑地問:“你看上似乎不太舒服?”

公爵勉強擠出一絲笑:“可能是這裡太悶了,我感覺有些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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