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齒眯著眼睛,透過風沙注視著遠處地平線,粗糙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我來了……白人矮子們,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
神威要塞。
大理石砌成的平台上,擺開了一套從上主之國運來的紅木桌椅。這種木料與文明時代的紅木區彆很大,質地更加緊密,打磨光滑的家具成品可以看到一層層漂亮花紋,再加上技藝精湛工人的精心雕琢,就算不考慮材料本身,也足以成為價值昂貴的工藝品。
塔茲維爾伯爵坐在椅子上,隨手端起擺在紅木小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隨即放下,從盤子裡拿了一塊餅乾,蘸了一下白瓷碟子裡的蘋果醬,塞進嘴裡,慢慢咀嚼。
他一點兒也不喜歡“要塞守將”這份工作。可是沒辦法,如果不是自己在軍事方麵頗有才華,也不會得到撒克遜貴族圈的賞識,得以在短短的時間裡從男爵一躍晉升為伯爵。何況塔茲維爾還有著不得不來的理由————十多年前,他還是個精力旺盛,性情衝動的年輕人。就因為與朋友之間“我每天晚上必須有十個人,每個人要來兩次”的一句玩笑話,當時還隻是男爵的塔茲維爾大口灌下大半瓶烈酒。借著酒精燃燒升騰而起的刺激,他帶著兩名隨從在倫敦城的煙花巷子裡大呼小叫,就像全副武裝獵人衝進山林捕捉獵物那樣“捕捉女人”。
無論塔茲維爾還是他的朋友,其實都隻是將此當做一個遊戲。從煙花巷子裡“捉”十個女人回去,這種事情在貴族圈裡很常見。雖說過程看起來野蠻,其實夜店經營者心知肚明,他們總是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主動登門拜訪,討要被“捉走”的女人和必須支付的“快樂金幣”。這是業內人士隱晦的說法,也是大家默守的規矩。
塔茲維爾運氣很糟糕,他那天實在是喝得太多了。昏頭昏腦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了煙花巷子,來到了位於“T”字形大街的路口。剛好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從那裡經過,被塔茲維爾看中,想也不想就撲上去將其抓住,帶回住處。
那是一位侯爵的女兒。
家族為此支付了五萬枚金鎊,還賠上了四個上等品級的莊園。然而侯爵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他想要塔茲維爾的腦袋,或者把這個該死的年輕人雙腿中間變成人造凹形。
從那時候起,塔茲維爾就隻能呆在神威要塞,永遠如此。唯一離開這裡的機會,隻能是耐著性子慢慢熬,積累軍功,晉升為公爵的那一天。
大理石平台前的小廣場上,膀大腰圓的劊子手正在毆打一名士兵。
神威要塞沒有女人。雖然這裡並不禁止最原始的欲望,常年駐守的士兵們卻無法通過正常方式得到釋放。按照五大王國與教廷共同簽訂的協議————神威要塞是所有王國聯合管理,所有補給品與人員也是各國按比例承擔。每個季度一次,每年就是四次,各大王國會“組織”一批女人前往要塞,慰問那些在戈壁灘上飽嘗風沙的士兵。
一個星期的狂歡後,所有女人都必須離開要塞。
這是各王國軍方早在數百年錢就達成的共識,進而形成詳細的製度。這一點與北方巨人的祖先規製一模一樣,說穿了其實不難理解————這多少算是一種借口,卻是高於法律在人類思維層麵上形成的框架束縛。但不可否認,效果的確很不錯。
神威要塞裡養著大批牛羊。這些牲畜是各國從後方運來,同時運抵的還有足夠它們吃上很長時間乾草。在每個季度狂歡時間以外的時候,軍官和士兵們總會爭搶要塞裡的羊。這種性情溫順的動物無論公母,受到傷害的時候隻會‘咩咩”叫個不停。強者欺負弱者的時候總是喜歡對方發出慘叫,而且羊的體積重量恰好適中……當然要塞守軍有時候也會選擇牛或者馬,但就總的頻率及軍需官每次向後方開具補給品清單的時候,“活羊”的數量總是位居第一。
小個子的士兵在神威要塞很受歡迎,尤其是性子軟弱,說話細聲細氣的那種……其實聖主對人類並不公平,年輕英俊的男人不隻是女人喜歡,他們在要塞內部屬於特殊群體。每年新兵抵達的時候,駐守神威要塞的老兵就會開始新一輪分配。他們管那些容易被控製,外表看起來不錯的年輕新兵叫“孩子”。越是體格強壯,當兵時間越久的老人,擁有的“孩子”數量就越多。久而久之,年輕俊俏的瘦小士兵在要塞內部成為一種資源。老兵之間往往會把“孩子”互相交換,甚至當做交易特殊貨物的商品。
當兵的都喜歡喝酒,尤其是度數很高的烈酒。
忘憂粉是前些年開始流行的新玩意兒。自從商販們把這種白色粉末帶到神威要塞,上至最高指揮官塔茲維爾,下至普通士兵,很快對這種藥粉產生了強烈需求。
除此之外,糖和鹽也是要塞內部的硬通貨。
跪在地上的士兵滿頭是血,他被行刑的劊子手重重一腳踢在肚子上,雙手捂住尖叫著摔倒。他半邊臉被血染紅,頭發也被血水浸透,前額上破了好幾塊皮,被扯掉的頭發粘在臉上。他側躺在地上,渾身顫抖,眼睛裡透出恐懼,連聲哀嚎:“求求你彆打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塔茲維爾慢吞吞嚼著蘸了果醬的餅乾,緩緩朝著這邊瞟了一眼。
這家夥好像是叫做湯姆,還是托姆?總之是發音差不多的名字。
他是要塞裡的士兵,還是服役時間超過五年的老兵。按照神威要塞內部的階層劃分,老兵往往具有一定的權力。但這個家夥不在此列,他性子綿軟,平時老老實實安守本分。很多年了,一直都被彆人欺負……塔茲維爾平時從不管這些破事,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湯姆偷了一隻羊,他也不會被抓住,當這種場合下接受懲罰。
那隻羊不屬於湯姆,而是一名少尉軍官的私產。軍官在半年前就買下這隻羊,當時他花了很多錢,還有一份加蓋了塔茲維爾私人印章的證明文件。
羊在神威要塞很受歡迎,塔茲維爾也趁機把活羊當做一種商品賣給下麵的官兵,從中很是撈了些好處。
湯姆偷羊被發現,少尉追了上來,撕打過程中,湯姆失手殺死了少尉。
事情其實很簡單,很多人都能證明湯姆是個老實人。但所有這些事情在塔茲維爾看來都不重要————呆在要塞裡實在很無聊,必須找點兒事情做。既然有這麼個主動送上門的倒黴鬼,那就不能輕易放過。
咽下嘴裡的那口食物,塔茲維爾懶洋洋地抬起右手。見狀,劊子手停下了動作,側躺在地上的湯姆眼裡也露出希冀。
他忍住傷痛,連聲哀求:“大人,求求您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塔茲維爾很不高興地看著劊子手:“我的意思是,給他來點兒厲害的。”
魁梧的劊子手會意地點點頭,腳後跟一扭,迅速原地轉身,箍鐵的沉重鞋跟重重踢在湯姆頭上,可憐的家夥剛直起上身,頓時如被砍到的樹再次躺倒。他的身體一直在抽搐,額頭上的創口更大了。
“把他帶下去,你們想怎麼弄都行。”享用完下午茶的塔茲維爾對這場懲罰已經失去了興趣。他做出了符合一部分士兵意願的宣判。看著一大群人歡呼著湧入廣場,把奄奄一息的湯姆拖走,塔茲維爾撇了撇嘴,開始考慮著今天的晚餐內容,以及夜晚降臨後的節目安排。
神威要塞沒有女人。這是一條鐵律,即便是塔茲維爾自己也不敢違背。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像清教徒那樣老實。塔茲維爾身邊有兩名長相俊俏的衛兵,他們從幾年前剛來的時候就被看中,然後在一場“外出偵查且與北方巨人遭遇的斥候戰中受了傷”。
北方巨人是強大且邪惡的。他們對白人的憎恨達到了極點。巨人抓住了那兩個可憐的年輕人,懷著深深的惡意,割掉了他們身為男人的象征物。目的隻有一個————讓該死的白人斷子絕孫,徹底失去生育能力。
塔茲維爾有著貴族特有的寬容與憐憫。他把這兩個年輕人收入帳下,給予了特殊關照。
如果讓他們以傷兵身份返回國內,下場會很悲慘,還會被所有人鄙視。
關愛士兵,關心他們的日常生活,這才是要塞主官應儘的職責。
從那以後,塔茲維爾向國內要求的補給物資增加了一些私人項目。比如鑲嵌著蕾絲花邊的薄質睡衣,絲綢做的內褲,還有一些據說可以增加肌肉強度的半凝固動物油脂……
正當塔茲維爾浮想聯翩的時候,遠處的塔樓上突然傳來鐘聲。
包括伯爵在內,所有人不約而同抬起頭,把目光投注到那個方向。
是警戒兵發出的鐘聲,這意味著有敵人來襲。
這種事情在塔茲維爾看來有些難以理解,正忙於從可憐湯姆身上取樂的官兵們也是如此。
神威要塞的警戒兵在他們看來用處不大,僅是個擺設。
曆次戰鬥都有前兆,不外乎是前線部隊打敗了,退回來。
從未有過北方巨人在未接戰時期離開鎖龍關,主動進攻要塞的情況。
副官看了一眼正站在塔樓頂部揮動信號旗的警戒兵,快步走到塔茲維爾身邊,用奇怪的語調低聲道:“大人,敵人是從東麵過來的。”
塔茲維爾緩緩點頭:“我看到了。”
他心裡有著與副官同樣的迷惑。
東麵?
那邊會有什麼敵人?
……
按照暴齒的命令,陸戰軍團做足了各種準備。尤其是炮兵陣地,完成初步設置後,更有多名技術兵披著沙漠偽裝前出到距離要塞很近的位置進行觀察。直到下午,終於開始了首輪進攻。
從海邊過來雖不算遠,暴齒卻隻帶了八十門輕型火炮。那是把一百零五毫米炮分拆為零件運輸,抵達目的地再重新組裝的做法。
厚厚的城牆在爆炸中粉碎,一發發威力十足的炮彈越過神威要塞城牆,落入內部,帶來了成片的死亡和恐懼。
塔茲維爾親眼目睹塔樓從中部折斷,伴隨著火光和煙霧轟然坍塌,還看到了士兵們在爆炸中消失,變成無數散碎的血肉。
毫無疑問這是火炮。可問題是,北方巨人從哪兒搞到的這種武器?而且無論威力還是射程,全都淩駕於己方火炮之上。
“所有炮位立刻開火,給我狠狠地打!”
“殺光這些該死的野蠻人!”
“打開武器倉庫,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塔茲維爾在治軍方麵的確頗有能力。他很快穩住局勢,各炮座開始還擊,並派出一支多達兩萬人的突擊隊,向城外東麵方向的巨人軍隊發起進攻。
太陽西沉的黃昏籠罩著戰爭,塔茲維爾站在城頭,看到了令所有要塞駐守者難以置信的一幕。
鋪天蓋地的炮火籠罩了戰場,那些排成密集進攻隊形的白人火槍兵頓時成為靶子,一發炮彈就能帶走數十條生命。隨著要塞炮位被逐個炸毀,北方巨人也派出了步兵。他們身穿簡易型盔甲,與白人火槍兵麵對麵射擊。火繩槍發射的鉛彈打在鎧甲上發出清脆撞擊,巨人的槍彈卻射入目標體內,引發了新一輪的死亡。
夜幕很快降臨,塔茲維爾心裡再沒有絲毫身為貴族的驕傲。他變得惶恐又不安,焦躁的在指揮室裡走來走去。
他很精明,已經看出神威要塞在巨人猛烈的炮火下撐不了太久。
運氣好的話還能撐上幾天,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連明天都熬不過去。實在太意外了,沒有任何情報表明北方巨人擁有熱兵器。沒想到他們竟然開發出這種威力恐怖的火炮,還有那種射程和精密程度遠超想象的槍。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進攻鎖龍關的王國聯軍究竟在哪兒?
塔茲維爾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出大量斥候,分彆往北麵和南麵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