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挨家挨戶找上門
「看你這個樣子,事情應該辦完了?」
一身粗布麻衣的裴行儉孤身坐在方桌前。
桌上的銅鍋中,火紅一片的湯汁咕嚕嚕的翻滾著。
升騰的熱氣上,一麵投影懸浮在半空之中。
略顯昏暗的畫麵裡,滿臉倦色的李鈞靠坐在一輛疾馳車駕的後座,拿著一塊打濕的白布慢慢擦著手上凝固的血跡。
「不算吧,起碼沒能殺了盧寧。」
裴行儉聞言笑了笑,「得了便宜就彆賣乖了,盧家雖然不被『兩京一十三省』的那些老牌門閥放在眼裡,但再怎麽說也是儒序的一等門閥之一,要是這麽簡單就被你連根拔起,儒序早就被佛道兩家趕下台了,怎麽可能坐得穩如今三教之首的位置?」
李鈞回憶著幾個時辰前在盧閥頂樓之時的場景,沉吟片刻後,一臉認真說道:「是有一些難度,但好像也沒有你說的那麽難。」
「等你什麽時候到了序三,再說這種話吧。」
裴行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這條序列確實比我預料的能打,甚至能跟一些不太擅長跟人擼袖子揮拳頭的序三過過招,但儒序的人可向來都是把跟人捉對廝殺當成恥辱。」
「拉幫結派,抱團成勢,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儒序慣用的上策。」
「那中策?」李鈞聽得津津有味。
「看準弱點丶分而化之,拉攏一批打壓一批,這是中策。」
「下策?」
「這還用問,當然就像今天這樣,派一群不值錢的嘍羅把你圍到筋疲力儘,再慢慢收拾。」
「儒序這些人玩的是權丶是勢丶是利,做到這三點,力不過是籠中之物。」
裴行儉哼了一聲:「盧寧能一個在遼東撐起一座一等門閥,也不是光靠運氣。如果這一次不是有人在挖他的根基,讓他著急上火亂了方寸,你以為你在他臉上扇了這麽一記響亮的耳光之後,還能這麽輕易的走出盧閥?」
「能夠在帝國本土立閥的家族,除了陸家這種靠裙帶關係上去的齷齪貨色,其他多少都有些安身立命的壓箱底手段。如果這次伱不聽我的,見好就收離開遼東,你信不信等他喘過這口氣來,接下來就該輪到你被人拿槍頂著腦袋,問你選手還是選腳了。」
裴行儉話音頓了頓:「而且儒序也不是沒有人能打,隻是那些人都是各家門閥的寶貝疙瘩,輕易舍不得拿出來見人。等你以後多走些地方,你就知道了。」
老人這一番話雖然讓人聽著不順耳,但李鈞卻感受到那股實打實的真誠。
李鈞笑道:「您老跟我一個外人說這些,算不算是出賣自己人?」
「序列是序列,人是人。基因決定了我得端這碗飯,但最後吃不吃,選擇怎麽吃,這點決定權我還是有的。而且彆人那可是高高在上的門閥,老夫隻是一個被排擠到連日子都快過下去的邊緣人物。把我跟他們歸為一類,可太看得起我了。」
「不管怎麽說。」
李鈞收起臉上的笑意,對著屏幕之中的裴行儉拱手抱拳,正色道:「這次多謝你了,裴老。」
「這些客套話就不用說了。」
裴行儉捏著一雙筷子的右手搖了搖,「在倭區的時候我袖手旁觀了一次,是我做的不地道,這次我還你這份情,大家正好兩清。」
「江戶城的事情,本就跟你沒有半點關係。」李鈞輕聲道:「我也沒想過去怪楊白澤。」
「說句老實話,老夫也是這麽覺得。」
裴行儉繃著一張臉,甕聲甕氣道:「但那個臭小子就是個死腦筋,他可不這麽認為,非要覺得是我這個當老師的害他失了義氣,以後沒臉見你。」
沒等李鈞開口接話,裴行儉的臉上就綻開一絲笑意,「不過這樣也好,他要是絲毫不把情義放在心上,就該我這個老頭擔心能不能安全活到百年之後了。」
李鈞聞言笑了笑,將沾滿暗沉血色的白布隨手扔出車窗。
夜色中,燈火璀璨的城市已經被甩在身後。
此刻李鈞的耳邊隻有吹過白山黑水的夏日暖風,還有咕嚕嚕的沸音。
相隔遠不止千裡的兩人,就這樣通過屏幕平靜對視。
最終竟是裴行儉率先沉不住氣,一臉詫異問道:「你小子難道真就半點不好奇,我是怎麽知道除了陸玉璋以外,倭區錦衣衛的事情還有盧思義摻和其中?而且還能這麽準確的預知有人要在今晚對盧閥下手?」
「當然好奇。」
李鈞直言不諱:「不過這次是您出手幫忙,該守的規矩我得守。你要想說,那我洗耳恭聽。要是不想說,那我也不會刨根究底去問。反正您也不會害我,對吧?」
「比起在成都府的時候,你這順杆爬的功夫倒是熟練了不少啊。」
裴行儉感歎一聲,打趣道:「不過我確實是不敢害你,你這種人的命太硬,我可不想有天在自己的官衙裡吃著火鍋,就莫名其妙被人摘了腦殼。」
「這次你儘管放寬心,你沒有被坑,也沒稀裡糊塗給人當刀。充其量不過是跟彆人打了個配合,各取所需罷了,你不算吃虧。」
「這點我倒是能感覺得到。」
李鈞笑著點頭,這倒不是讓如此信任裴行儉,而是關於『被坑』這件事,他早已經是經驗豐富。
而且如果真有問題,他們這群人也不會這麽容易從遼東脫身。
「至於我為什麽知道這些消息.」
裴行儉從紅湯中撈出一塊毛肚塞進嘴中,嚼了兩口後便囫圇咽下,語氣不滿道:「老了啊。」
「人老精,鬼老靈?」
「那倒不至於,隻是年紀大了,認識的人也就多了,總能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道消息。」
到底是誰在對盧家下手,裴行儉言語不詳。
不過李鈞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對方要麽是當年被盧家摘了果子,趕出遼東的那群人。要麽就是想找張峰嶽麻煩的人。
在得知陸玉璋吃倭區錦衣衛絕戶的事情之後,李鈞也不是光拍拍腦袋就提槍上門,而是早就讓謝必安去摸了摸這些遼東門閥的底細。
盧寧是堅定不移的新東林黨人,是首輔張峰嶽最忠實的擁躉。
「歇一歇吧,有句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不用急於這一時。」裴行儉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李鈞把身體往後一靠,懶洋洋道:「行啊,那要不我來重慶府跟您搭個伴?」
這句話明顯將裴行儉嚇了一跳,當即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恩將仇報是吧?」
「開個玩笑罷了,您彆緊張。」
李鈞哈哈一笑,淡然說道:「以前我沒本事,在彆人手中吃了虧後隻能打碎牙齒和血吞,自己找個角落躲起來一邊舔著傷口,一邊瞪大了眼睛盯著周圍,生怕一不小心又被人從背後捅刀子。如果那時候您跟我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一定老老實實的照聽不誤。」
李鈞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手邊半開的車窗有急風灌入,吹起他又快要蓋過眉眼的頭發。
「我知道現在在很多人的眼裡,我依舊算不上什麽大人物,頂多算一個比較大的麻煩。但對於我來說,現在輪到我拿著刀去找他們的麻煩,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站在角落中惶惶不可終日。」
「我不是什麽君子,我隻是個小人。」
李鈞笑道:「報仇這件事我等不了十年,多等一天,我都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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