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人心枷鎖
「說實話,咱們倆到底誰的歲數要大些?這個事情總要掰扯清楚,要不然我總感覺自己很吃虧啊。」
往那曲金廟前去的路上,張嗣源湊在李鈞身邊,腆著臉笑問道。
此刻的他,一副尊容可謂是淒慘。
一身青衫破破爛爛,本就不算出彩的麵容上更是頂著一隻浮腫的眼睛,看起來格外淒慘。
可即便已經成了這樣,他一路上還是不消停,變著花樣找李鈞聊天。
從成都府九龍街一直問到南直隸金陵城,事無巨細,對李鈞的經曆格外感興趣。
「這個.」
李鈞甩來一個冰冷的目光,不勝其煩的握起拳頭,「夠大嗎?」
「夠了,太夠了。」
張嗣源緊張的咽了口唾沫,識趣的挪開腳步,靠近馬王爺。
「馬爺,新東林黨裡傳言你老人家以前在明鬼境裡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您老把你以前的光輝事跡給我講講?」
馬王爺黯淡的紅眼稍微亮了少許,從掛機狀態脫離。
「你有年輕貌美的原生嬸嬸嗎?」
張嗣源被問的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如何回答,就聽馬王爺說道:「要是有,那你想聽什麽都可以。要是沒有,那就一邊玩兒去。」
「不原生,行嗎?」
「你看馬爺我像是那種不挑食的人嗎?」
張嗣源一本正經問道:「那兄弟姊妹?」
「那我豈不是比你爹矮上一輩?滾蛋。」
馬王爺擺手攆走對方,盔中紅眼光芒褪去,留下墨甲保持恒定距離跟在李鈞身後。
「無趣,你們這些人太無趣了!」
張嗣源滿腔憂鬱,仰天長歎,卻也不敢再去騷擾李鈞和馬王爺,隻能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頓珠身上。
「頓珠,你如今多大了?」
比張嗣源還要高上一個腦袋的番民漢子聞言,立馬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老老實實回答。
「回先生的話,我不記得了。」
『先生』是張嗣源要求的稱呼,每次聽到頓珠喊這兩字,他都感覺渾身舒坦。
倒是跟鄒四九是一個尿性。
張嗣源納悶道:「人不知道何時何地死,那是正常,可怎麽會不知道何年何月生?」
「我是建九阿爸撿回金珠村的,以前的事都忘記了。」頓珠甕聲甕氣道。
「伱這人生也忒慘了。不過你也彆沮喪,我在及冠之前也以為自己是孤兒來著,後麵還不是找到自己的親爹了?興許你什麽時候也就想起來了呢?」
張嗣源安慰的拍了拍頓珠的肩膀,「看你這五大三粗的模樣,應該挺招人喜歡吧?你老實告訴先生,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沒有。」
頓珠撓了撓頭,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皙整齊的牙齒。
「男子漢大丈夫,你害羞個什麽勁兒?有就說出來,回頭先生我幫你證婚。」
張嗣源拍著胸脯:「我可告訴你,番地外可是有數不清的人哭爹喊娘就為了見你先生一麵。咱們有緣,我免費幫你辦了這事兒,你小子就偷著樂吧。」
頓珠甩著腦袋:「先生,真沒有。」
「真沒有?」
張嗣源一臉狐疑,「那行,我在那曲城認識了一個很不錯的姑娘,歌唱的特彆好聽,那牛羊也養的壯,一看就是個會過日子的賢妻良母,到時候我介紹給你認識。」
「謝謝先生。」
頓珠拿手在屁股後麵比劃了兩下,笑著問道:「大嗎?」
「什麽大不大?」
張嗣源目光下移,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
「你小子長的濃眉大眼的,看著像個老實人,怎麽還好這口?」
「喜歡,好生娃。」
「行大!」
張嗣源也不管是不是真的,直接一口咬死。
「那我不要了,謝謝先生。」
聽到頓珠的回答,張嗣源不禁露出錯愕的表情。
「不是你要的大嗎?現在你又不要了。我看你是欠收拾了,連先生都敢戲弄?」
「先生彆生氣,因為我不準備生尕仔了。」
頓珠眼神清澈,臉上還帶著笑意,可說出的話卻像一顆重石,砸在張嗣源的心底。
走在前方的李鈞也放緩了腳步,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雖然在金珠村的時候,他答應了頓珠的請求,教授他學習武功。
可一路行來,他和頓珠幾乎沒有什麽閒聊,除了趕路拆廟之外,空閒時間也隻是指導對方練武。
這個遭逢巨變的番民漢子,心裡在想什麽,李鈞並不知道。
「為什麽?」
張嗣源的話音顯得有些低沉沙啞。
「因為這裡不好,來了受苦。」
頓珠的明語說的並不好,前麵那些話說的磕磕絆絆,唯獨這一句,說的格外清楚。
其實聰明如張嗣源,怎麽會不知道這個答案?
他這麽問,不過是想要順勢展開話題,想辦法開解對方。
可當真正聽到這個答案,張嗣源卻發現自己如鯁在喉,明明一肚子沉甸甸的人情世故和君子道理,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一句恰當的話。
因為頓珠說的是實話,無從辯駁,也無力寬慰。
「怎麽就受苦了?你現在可是獨行武序啊,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麽?」
張嗣源竭力想要緩解這壓抑至極的氣氛,抬手指向李鈞的背影。
「你看看你師傅,他多厲害?你以後也能跟他一樣,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拳頭去改變現在番地,還是說你不想這麽做?」
頓珠狠狠點頭:「想,為彆人的尕仔。」
張嗣源嘴角難看的笑容緩緩散去,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開口。
「頓珠,為什麽不是為你自己的?」
「我應該活不了啊。」
頓珠答的不假思索,笑得沒心沒肺。
張嗣源張了張嘴巴,臉上滿是愧疚和懊惱。
「操蛋。」
李鈞腳步猛然一頓,雙拳捏出哢哢爆響,身上散發出駭人的威壓,沸騰的殺氣卷動漫天落雪。
見此場景,性情憨直的頓珠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露出自責不安的表情。
可本就不善言辭的他,卻不知該如何道歉。
正是氣氛壓抑難言的時候,察覺不對的馬王爺及時從明鬼境返回,解開了僵局。
「張家兒子,番地妖亂的背後有農序的影子,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張嗣源趕緊順坡下驢,忙不迭說道:「我剛進番地的時候就覺得『妖亂』這件事背後有蹊蹺,為此還專門找了查了查,但找到的線索幾乎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民間傳說,沒有太大的價值。」
「唯一能確定的一件事,就是那個叫『社稷』的組織在很久以前就潛伏在了番地。」
馬王爺詫異問道:「連你們新東林黨內部都不了解他們?」
「農序這條序列本來就沒有多少存在感,在席卷整個大明的兩次技術法門浪潮之中,他們似乎都沒有太多活躍的表現,在帝國本土做的也幾乎都是一些關於貧民百姓的生意,一直安分守己。」
張嗣源腦海中回憶著關於農序的情報,沉聲道:「在儒序內部,有不少門閥曾經刻意培養過這條序的人才,甚至豢養的有農序四阡陌主的家奴。」
「但表現都是中規中矩,戰力和潛力都沒有太多值得關注的地方,相反耗費的精力比起培養一個兵序四要多上不少,久而久之,儒序也就不再關注他們。」
「隻有廢物的人,可沒有廢物的序,這可是毅宗皇帝的原話。而且農序基因的曆史可比三教中任何一家都要長,要真是平平無奇,怎麽可能留存到現在?」
馬王爺說道:「再說了,連你們都沒挖出他們的秘密,覺得他們沒什麽值得關注的地方,不正是說明這條序列隱藏的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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