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天闕遇難

吉央生活的村莊和金珠村一樣,被番地佛序困在了幾百年前的曆史之中。

這裡沒有泛濫的光影和喧鬨的人潮,隨處可見的不過是一間間低矮破爛的傳統番房。

青黑色調的村莊中,唯一的一抹亮色,隻有矗立在村子中央的那間紅牆金瓦的廟宇。

或許是因為這裡靠近那曲城的緣故,村子裡的番民們都知道萬萬不能招惹那些穿著怪異的明人。

所以李鈞和張嗣源的出現並沒有遭到這裡番民們的敵視,但暗中隱藏在笑容之下的敬而遠之,還是讓他們選擇在村外駐足。

三碗茶湯,三團糌粑。

吉央看著蹲在地上吃的香甜的三個男人,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躲在吉央的身後,壯著膽子探出頭張望,好奇的目光掃過李鈞和張嗣源,最後落在裹著一身黑袍的馬王爺身上。

馬王爺魁偉的體型,對他充滿了吸引力。

一點紅光從兜帽的黑暗中緩緩亮起,看著駭人,卻沒有將這頑劣的小子給嚇住,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從女人背後繞了出來,小心翼翼的靠近。

「其實他們之中很多人的潛質都不錯,如果不是有三座神山在他們的背上,這片高原恐怕能誕生出不少優秀的從序者。」

張嗣源用餘光掃著那膽大妄為的小子,此刻對方已經湊到了馬王爺的身旁,一雙眼睛熠熠生光,直勾勾的盯著衣袍下露出的些許篆刻著花紋的暗金色甲片。

這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東西,孩童一張嘴張得老大,鼻子下掛著的晶瑩蜿蜒流下,眼看就要掉進嘴巴。

「你也說了,有人騎在他們背上,不把那些人趕下來,他們一生都直不起腰。」

「咱們現在做的,不就是這件事嗎?」

張嗣源貼著碗沿吸溜一口茶湯,砸吧著嘴,看向李鈞笑道:「你是不是擔心趕走了這一茬,又會再來一茬。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所以才選擇教他們握拳拿刀?」

李鈞咬了一口糌粑,淡淡道:「我沒有教,握拳拿刀本來就是人的本能。他們隻是暫時忘了自己還是個人,忘了自己還有一雙可以反抗的手。」

「論做人做事的暢快爽利,還得是你們武序啊。老李,你說如果當年門派武序有人願意來這裡建門立派,番地應該會是另一番景象吧?」張嗣源麵露感慨道。

「你們儒序新東林黨會願意看到那一幕嗎?」

「老李你可彆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

張嗣源笑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是儒序,但我可不是新東林黨的人。」

「這可不是你說了就能算的。」

張嗣源明白李鈞話中的意思。

身為張峰嶽的兒子,從認主歸宗的那天開始,張嗣源的身上就打上了新東林黨的印記。

不管他承認還是不承認,在外人眼中,他就是實打實的新東林黨徒。

甚至可能是下一任的帝國首輔,新東林黨魁首!

「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所以我從來不矯情,免費送上門來的好處那是來者不拒,傷天害理的事情那是一件不辦。靠著首輔獨子這層虎皮,我吃的那叫一個滿嘴流油!」

張嗣源將碗裡的茶湯喝的乾乾淨淨,抓著衣袖抹了把嘴。

「所以這些年朝廷裡罵我的人,可不比罵我老子的少。都說張家是虎父犬子,老子是一代梟雄,兒子卻是一頭狗熊。」

李鈞奇道:「那你不宰了他們?儒序天字第一號的大少爺,抄座一等門閥應該沒有問題吧?」

「我也想做個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可惜骨子裡真就沒那股盛氣淩人的勁兒。而且畢竟是我黑了彆人的好處,挨罵就挨罵吧,反正也掉不了半兩肉。」

張嗣源嘿嘿笑道:「而且這樣也好,彆人都拿我當個不著調的傻子,也就沒人攛掇我把龍袍往自己老子身上披了,樂的清淨。」

「我是真好奇啊,伱們兩父子這麽做,是不是為了兩頭下注,即便哪天有一艘翻了船,另一艘也還能有機會靠岸?」

「愛動腦是件值得鼓勵的好事兒,不過老李啊,有句話我還是要提醒你,有些不擅長的事兒,咱們就少做,千萬彆為難自己。」

張嗣源眼神古怪的看著李鈞:「你說我爹不倒,誰敢動我?他要是倒了,誰又可能放過我?」

又被損了一次的李鈞冷笑道:「那為了你自己的小命著想,你還不趕緊去當一個聽話孝順的好兒子?」

「人可不能光為了一條命活著。」

張嗣源表情變得肅穆,抬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誰的話我都可以不聽,但這兒的話,違背不了。」

李鈞聞言眉頭一挑,一時無言。

「你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人,拚了命才從刀光劍影裡給自己闖出一條路來,肯定覺得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這沒有什麽不對。」

張嗣源也不在意滿地的積雪和沙礫,席地而坐,懷中抱著那個喝的乾乾淨淨的碗。

「我的經曆雖然沒有你那麽豐富,但在我沒找回自己的身份之前,也看過很多的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沒有悟出什麽了不起的大道理,也沒太大的誌向去改變什麽。我隻學會了一件兒,乾坤公道,恩仇相報。」

「可恩仇公道這種事,本就是一筆糊塗帳,世上就沒有一套標準能夠說的清。」

張嗣源抬眼眺望著不遠處的村莊,飄落的雪點融化在他的肩頭上。

「老爺子他是人不是神,他活了這麽多年,總會做一些錯事。不管這些事是大是小,是為了所謂大義犧牲小利也好,為了大國犧牲小家也罷,有些人他就不應該死的。」

「作為兒子,他犯的錯,我得幫他找補回來。想著不落個好就算了,總不能哪天死了,還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上個幾百上千年吧?如果有天我這條命能換他老人家一個好名聲,我可能也覺得,嘿,這筆買賣,還他娘的挺劃算。」

張嗣源話音頓了頓,突然扯著嘴角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很天真?一個還沒活多少年的愣頭青,竟然敢大言不慚,認為堂堂帝國首輔張峰嶽也會犯錯,還要去給他擦屁股?」

李鈞搖了搖頭,真心實意道:「我要是你爹,會很慶幸有你這麽個兒子。」

「我這兒跟你掏心掏肺,你那兒占我便宜沒夠是吧?」

張嗣源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歎了口氣道:「所以大人物們高來高去,在天上博弈。我這種小人物就老老實實踩在地上,能救幾個是幾個吧。」

李鈞啞然失笑,說道:「像你這樣的儒序,還真是有夠稀罕的。」

「是啊,所以我一輩子可能也就呆在如今這個序位嘍,儒序的基因可瞧不上我這種沒誌氣的人。」

張嗣源自嘲道:「高處不勝寒,能站在山頂的人那就得心懷天下,不可能像我這樣小家子氣,就在乎這一點眼前這一點公道。」

李鈞打趣道:「你也彆把話說的那麽死,萬一哪天整個儒序的人就發現隻有你是對的,他們都是錯的呢?」

「承你吉言啊。真要有那一天,我肯定給鈞哥你著書立傳,報答這份恩情!」

「寫一部儒家經典,拿給後人鑽研?」

李鈞昂了昂頭。

「扯淡,誰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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