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搖人搬兵

「問罪?楊大人剛剛蒞臨寒舍就起這麽高的調子,讓在下很是惶恐擔心啊。」

徐閥頂樓,那處可以俯瞰大半個鬆江府的露台中,早已經相對著擺上了兩把椅子,中間的一張矮幾上甚至被放上了一副棋盤。

十橫十縱,黑紅交錯。

不是儒教之中風靡千年的圍棋,而是一副象棋殘局。

徐海潮坐在左側,笑吟吟的看著坐在對麵的楊白澤,以及束手站在他身後的商戮。

「怎麽,徐大人這是在擔心自己接不住嗎?」

「恰恰相反。」

徐海潮搖頭道:「我是在擔心楊大人你後麵萬一唱不下去,最後讓自己落得個顏麵儘失,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真是難為徐大人你了,到現在竟然還在為我考慮。」

楊白澤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這位自己曾經的頂頭上司,突然輕笑出聲。

「楊大人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在下說的不對?」徐海潮問道。

楊白澤笑著開口:「這倒沒有,我隻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倭區的時候,我還要在你麵前自稱下官,現在卻坐在這裡聽你叫一聲楊大人。世道弄人,不過如此啊。」

「古人曾言,乘風扶搖,青雲直上。說的就是隻要乘上了那股扶搖風,即便是豬是狗也能飛上高空。」

徐海潮話鋒一轉,麵露戲謔道:「但豬狗哪怕是上了天,他依舊還是豬狗。楊大人,你說對嗎?」

「那是當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是人的東西,不管披上了什麽皮,也永遠成不了人。」

「楊大人這是在含沙射影啊。」

「徐大人也不是在指桑罵槐?」

徐海潮微微一笑:「在下說的都是實話。」

「我也是有感而發。」

楊白澤同樣笑著回應,伸手指向下方的那條寬闊長街。

在這裡依舊能看得清楚,那些儒序門閥的成員依舊站在瓢潑大雨之中,不敢有絲毫擅動。

「徐大人,既然你都安排了那麽多看客,何不讓他們進來好好看看?」

徐海潮淡淡說道:「當看客,他們還沒資格,也沒那份膽量進來旁觀。對他們而言,隻用等個結局就足夠了。」

「看來徐大人很自信啊。」

楊白澤抬眸遠眺,城市升起的燈光被轟落的雨點打成一團團模糊的光影。

「真是好景啊。」

楊白澤感慨道:「隻可惜這番煙火人間,徐大人以後應該是看不到了。」

「楊大人你眼中的好景,在我看來卻不過爾爾。看與不看,無關緊要。」

徐海潮拂袖一揮,朗聲道:「日後這家家戶戶挑燈夜讀我徐家所著的傳世經典,那番景象,才是真的蔚為大觀,令人流連忘返!」

又是一個癡心妄想的狂徒,異想天開的瘋子。

楊白澤以為徐海潮已經因為自己的窮途末路而陷入瘋狂之中,嘴裡說的不過都是些癡癲的囈語,並沒有放在心上。

啪。

楊白澤從袖中抽出一份電子案牘,扔在了棋盤上。

「閒話少敘,徐海潮,這裡麵寫著你徐家這些年犯下的所有罪行,一樁一件清清楚楚。為你辦事的吳誠等人也已經悉數自首,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是主動接受朝廷的懲處,還是打算繼續負隅頑抗?」

徐海潮上半身往椅背靠去,兩隻手同時撩起袍擺,把腿一翹,從頭到尾就沒看過一眼桌上的那份案牘。

「楊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銳氣難擋啊。既然你說徐家罪大惡極,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選才好?」

楊白澤並沒有被徐海潮跋扈的態度所激怒,臉上神情沒有半點波動。

「這件事裡的門道你也清楚,我也就不多廢話了。看在你曾經是上司的份上,我建議你給自己留點臉麵,灑脫放手,大家都不用麻煩。」

「多謝楊大人指點,在下明白了,徐倦。」

徐海潮側頭輕輕喊了一聲,一名須發花白的老仆循聲走了過來,低頭斂目,神色恭敬。

「家主。」

「徐倦,你身為徐家直係,在輩分上更是我的長輩。我父親在世之時也一直對你信任有加,讓你負責徐家的各項生意。但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敢吃裡扒外,勾結外人敗壞徐家名聲,真是狗膽包天。」

徐海潮口中雖在嗬斥下人,目光卻始終帶著輕蔑的笑意,看向坐在對麵的楊白澤。

「現在我就親手將你交給楊大人,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把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交代清楚。如果證據確鑿,那是你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如果隻是誤會一場.那我相信楊大人也會還你一個清白,懂了嗎?」

「小人明白。」

名為徐倦的老仆雙膝一彎,對著楊白澤徑直跪了下去。

「小人有罪,還請楊大人懲處。」

徐海潮揚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笑道:「楊大人,你問罪,我交人。大家端的都是朝廷的飯碗,走的都是為民的序列,你也不用給我留什麽臉麵。徐倦給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站在後方的商屠看著眼前一唱一和的徐家主仆,眉頭緊皺,臉色變得陰沉,袖中的十指攥的哢哢直響。

楊白澤漠然開口:「拿一個序列都要崩潰的老人出來頂缸,徐海潮,你於心何忍?」

「這是認罪伏法,何來頂缸一說?不過楊大人要是覺得不夠,那徐家還可以再加。」

徐海潮笑道,「這些年徐家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再加上我父親為人寬厚,因此家中添了不少人口,一定能讓楊大人殺個儘興,殺個暢快!」

「徐海潮,你真是給臉不要臉啊。」

在楊白澤無奈的話音中,商戮橫移一步,還未如何動作,一道身影就已經撞到身前。

身影的主人赫然正是之前跪地認罪的徐家老仆,隻見他猛地竄起,幾乎要凸出眼眶的眸子中不見瞳仁,而是被浮現一枚『徐』字所占據。

被打上了儒序印信的徐倦如同一頭護主的惡犬,張牙舞爪,以身體直直撞向了商戮。

砰!

徐倦的身體在飛撲中突然自行炸開。

商戮身軀一側,擋在楊白澤身前,擋住潑灑而來的殘肢血水。

同樣近在咫尺的徐海潮卻是不躲不閃,任由刺目的猩紅淋了自己一身。

「法序,曾經是縱橫王道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也是他們維護統治最有力的工具。當年朱明皇室願意支持黃粱落地,有不少的原因就是想幫你們打造『大明律』,徹底掐住所有明人的咽喉。」

徐海潮抬手擦去眉梢上懸掛的血點,身體壓向棋盤,撚起殘局之中的一枚『兵』棋,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哢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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