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爐中有劍曲直不分(1 / 1)

被某種陰雲籠罩了一早的古越劍鋪,人心惶惶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古越劍鋪大門口,劍鋪工匠們瞧見年輕縣令等縣衙來人的身影遠去,皆不禁鬆了一大口氣。

小孤山半山腰的的一座陳舊劍爐內外,原本的緊張氣氛散去,一眾人影消失,又恢複了過往的寧靜。

劍爐房內。

隻剩下老鑄劍師孤獨的身影,與一座沒有燃火、空空如也的鑄劍爐。

除此之外。

桌上還餘留下了一張藍色折紙。

紙上有一道由純粹勾股形拚成的弧。

這條“弧”似圓非圓,似刃非刃。

空蕩蕩的劍爐房內。

老鑄劍師坐在桌前。

臉色緘默。

十根焦黃的枯指將這張藍色折紙上的“弧”一點點拆開。

再重新拚湊。

老鑄劍師動作熟練。

宛若是如此這般已經進行過千百次一樣。

絲毫不遜色於那些在早餐鋪子裡編織劍穗的女穗工們的心靈手巧。

“徒兒,最頂尖的鑄劍師一定是有著最頂尖的審美。”

他記得師傅曾這麼說過。

老鑄劍師認同這句話。

但不認同師傅的審美。

他的師門前輩們,曾對直線有著一種近乎病態的偏執。

直線也是天下劍器運用最多的元素。

但是在老鑄劍師眼裡,直線是剛硬粗魯的,是古板僵直的。

在他的腦海中,直線所產生的感官,就像是在觀摩一隻輕盈歸巢的燕子撞死在青黑色調的屋簷上。

血肉模糊,羽毛四濺,四周整座天地都開始變得糟糕起來。

老鑄劍師厭惡直線。

而曲線與直線截然相反,它是陰柔的,是變化無常的。

就像被他倒進喉嚨裡的黃酒,形狀千變萬化,溫暖飲者的胃袋。

然而在師傅他們眼裡,這世間最美的曲線除了頭頂的一雙日月外,無非就是女子的胸脯與屁股。

此乃小道,難登大雅之堂。

審美與鑄劍理念的差異,也是老鑄劍師當初從師門出走的原因。

所以後來師傅的慘死,他也並沒有感到多麼惋惜。

不過是夜深人靜之時手邊多添了兩壺酒壇罷了。

後來,老鑄劍師也後知後覺的發現。

這世間萬般事,並非一定都是曲直明辨,黑白分明的。

例如,他現在不就正在給殺死師傅的仇家鑄劍嗎?

古舊桌前,老鑄劍師低頭呢喃:

“老家夥說的沒錯,曲線過柔,難藏劍器之精神氣。

“但是直線又過剛,過剛者易折,過柔者則靡。

“所以老夫要尋一道‘弧’,一道‘弧’……

“介於曲與直之間……”

弧者,宛若一根鐵條,兩端稍稍用力,中間就會出現一個弧度。

但是它又竭力地抵抗著,隨時準備回歸成一條直線。

它是有張力的。

“嗬,有儒家聖賢說要明辨曲直,老夫偏不。”

老鑄劍師忽笑。

“且讓後來人,拿這口曲直難分的劍,去斷曲直難分的事吧。”

屋內安靜折紙的老鑄劍師,十指之間,有一條“弧”正在逐漸成型。

某刻,他似是又想到了不久前那位年輕人的話語,老人目露欣賞之色,同樣感慨一歎:

“真漂亮啊……”

可就在這時。

劍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柳子安。

他好不容易恭送走年輕縣令等不速來客,正匆匆趕回半山腰。

“吱呀”一聲,劍爐房的大門被推開,柳子安臉色陰沉難看的走了進來,手指著鑄劍爐,眉頭大皺的質問道:

“怎麼回事,劍呢!你這些年不是都在鑄劍嗎?!劍呢?”

剛剛老鑄劍師當眾打開鑄劍爐,不禁眾人怔住,連柳子安也是陡然一驚,滿心疑竇。

小心翼翼送走歐陽戎、又匆忙打發掉柳子麟等跟屁蟲,他趕忙單獨返回劍爐,討要說法。

老鑄劍師麵無表情,佯佯不睬。

手裡的藍色折紙上。

“弧”再一次成形。

當著眉頭大皺的柳子文的麵。

老鑄劍師抓起“弧”,佝僂的身子站起,扭頭走到後方空空如也的鑄劍爐前。

他將它丟了進去。

爐中並沒有爐火。

但是這條紙折的“弧”剛剛入內。

便煙消雲散。

“哐鐺”一聲。

鑄劍爐的圓形鐵門再次緊緊關上。

爐前,老鑄劍師默然回頭,眼瞼低垂,宛若暮年之虎,尚有餘威。

“你質疑老夫?”

剛剛那“灰飛煙滅”的詭異一幕,柳子安看的表情愣愣,旋即,他訕笑擺手:

“怎麼可能敢質疑老先生,隻是一大早劍鋪被外人強闖,又叨擾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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