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從青瓦屋簷滴落。
典雅房屋的四周像是掛上了一層雨做的帷幕。
給屋內望外望去,整個天地就像籠罩霧氣朦朧。
有一把重新合上的雨傘靠在門口旁的牆壁上。
而敞開的大門內,正有兩個氣質各異的青年圍在桌邊。
一人在寫,一人在研墨遞筆。
“良翰兄是聽謝姑娘說的嗎,其實我阿妹她可能不太……算了,不過良翰兄的生辰禮確實高雅,也算是一份心意……”
蘇扶瞧著低頭默默書寫的歐陽戎,猶豫了下,把話語咽了下去,他誇讚了聲後,又好奇問: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歸去來兮辭?這是它的名字嗎,倒是有趣,賦詞有一種隱君子之風……”
歐陽戎臉色洽淡的垂目,沒有回話。
不過他嘴裡微微啟合,似是默讀著什麼。
右手五指如勾般捏筆,另一手托著寫字的右手寬袖,擋著沾染紙上未乾的墨水。
歐陽戎正按照腦海中有些久遠模糊的記憶,默默還原這篇《歸去來兮辭》。
幸虧死去的語文和死去的高數不一樣。
前者是順口溜,循著記憶,脫口而出,倒也輕鬆。
而後者是催命符,就光記得一個名字了,比如夾逼定理什麼的,笑死,肯定不是字麵意思,但到底用來乾嘛的,不知道。
以前學的全給丟到天涯海角去了,一想就腦瓜疼。
不過話說回來,歐陽戎來這方世界這麼久,很深刻的發現,這方世界所處的朝代人物與文化風物,確實是與前世曆史上的盛唐似是而非。
有些名人事件與曆史進程,兩方世界都有。
例如青史上的南北朝、五姓七望、關隴貴族等。
又例如東晉名士陶淵明在做了八十一天縣令,不為五鬥米折腰的辭官後,確實也寫過一篇名叫《歸去來兮辭》的文賦。
但是有一些又不一樣。
例如千年前的始皇帝政哥,晚年也確實求過長生。
然而他某次聽小師妹漏過一嘴,始皇帝最後似乎確實求到了“長生藥”,隻不過它並不是什麼仙丹靈芝,而是一口刺殺他的劍的名字。
稍微有點地獄笑話。
不過倒是可以看出,這方世界與前世的偏差,根源似乎是來自於先秦練氣士這種超凡力量
在一些關鍵的曆史走向上,常有橫插與乾涉。
這些超凡力量的能耐,歐陽戎這些日子,倒是略有領教。
除了小師妹的離譜身手外,還有玉卮女仙那副李代桃僵的青銅假麵。
不過眼下玉卮女仙仍舊生死未卜,後者被保管在小師妹那裡,上回問她時,小師妹說要好好研究一下……
所以,前世與這方世界的陶淵明寫的《歸去來兮辭》是不是同一篇,歐陽戎並不太清楚。
不過之前他不是聽善導大師說,東林寺已經找不到遺留的孤篇了嗎。
那麼作為陰差陽錯背過原文又誤入這方世界之人,歐陽戎寫出了什麼,那就是什麼了。
最終解釋權歸他所有,估計就算默寫錯了字什麼的,也沒人給他糾正打叉。
歐陽戎思索間,手中辭賦已經隱約書寫了大半,可這時,停筆沾墨的他臉色忽愣,手掌停在了墨硯上方。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唔,良翰兄,你怎麼了?”
蘇扶正在臉色好奇低頭默讀著,此刻餘光察覺到身旁好友表情變了下,他轉頭奇問。
“沒……沒事。”
歐陽戎搖搖頭,默默看了看左右的大廳,又瞧了眼裡屋方向,最後又皺眉看了看即將完成的辭賦。
旋即,他收斂臉色,解釋了一句:
“想起一件急事……就不久坐了,要告辭了。”
歐陽戎暫時壓製住腦海中那座雲端古塔內,隱約又一次躁動難安起來的顫栗古鐘。
他快速默寫完《歸去來兮辭》,也沒檢查,低頭吹了吹紙上墨汁,隨手遞送給蘇扶。
“算是隨禮了,大郎幫忙轉交一下……”
蘇扶動作輕柔的收好宣紙,點點頭:
“行,雖然看起來有點寒磣,不過我幫你框一下,再配一副山水畫如何,這樣顯得更高雅有格調一些,其實也有其它客人送墨寶的,良翰兄不必……”
抬頭的蘇扶話語頓住,身前已經沒了人影。
隻見門外,歐陽戎已經頭也不回的拎雨傘走人,背影抬手揮了揮。
“有事,先走一步了。”
蘇扶一愣,轉頭看了看桌上裝葡萄的果籃,他拿起後追到門外,可遠處歐陽戎已經消失了身影。
“奇怪,良翰兄不是說要去給謝姑娘送葡萄嗎,怎麼東西都落下了……”
蘇扶無語嘀咕。
又張望了會兒,搖搖頭,轉身回到裡屋,照顧師長。
蘇扶拎著一籃葡萄,來到有藥味繚繞的床頭,朝袁象山笑道:
“老師,這是良翰的一點心意。”
袁象山沒有睜眼,微微點頭。
蘇扶略微鬆了口氣。
不多時,喝完藥的袁象山似乎有些乏了,蘇扶揉著疲倦僵硬的臉龐,暫時離開屋子,回去休息。
蘇家大郎走後,袁象山又默默躺了會兒,某刻睜眼,朝一旁候著的圓臉書童顫顫巍巍伸出手,揮了一下。
圓臉書童湊上前,“先生何事?”
袁象山有點失血色的唇抿了抿,擱在枕頭上的白發腦袋朝床內側偏了下,避開了書童目光,小聲道:
“去大郎桌上,把那篇叫《師說》的文章拿給老夫看看。”
“是,先生。”
書童一愣,轉身離開床頭。
袁象山睜開眼,眼睛注視上方床簾,某刻,幽幽一歎。
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
歐陽戎改變計劃,先沒去小師妹那兒,而是打傘轉身返回了梅鹿苑。
剛進家門,就在院子裡直麵撞到了葉薇睞。
後者原本看見他後,第一時間準備背過身,不過身子轉到一半,又回正過來。
“老爺,你這是乾嘛,走這麼快做什麼?”
葉薇睞兩隻小手籠在袖裡,好奇追上來,率先發問。
“沒什麼,回書房呢……等等。”
歐陽戎反應過來,板臉道:
“我剛剛走的時候不是讓伱在書房臨摹字貼嗎,你現在在乾嘛?以為我暫時回不來,就在這裡瞎逛,罰你寫的字,全寫好了?”
“快了,快了,真的快了。”
葉薇睞灰藍色的眼睛有點小閃避,緊了緊兩手籠起的袖子,低下頭看著繡花鞋的鞋尖在地板上畫圈圈:
“奴兒就是寫的腦闊兒疼,就出來散散步,等會兒就回去繼續寫。”
這是上次葉薇睞擅自違背歐陽戎安排,半路調頭返回梅鹿苑一事的後續。
除了主人教訓不聽話小丫鬟的某種懲罰外。
葉薇睞還被迫簽訂了不少“不平等條約”。
罰抄字體,練習書法就是其中一項。
&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