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內氣氛一時間安靜無比。
歐陽戎本是惡作劇,想開個玩笑,卻發現沒人吱聲了。
灶台前,穿圍裙做菜的小師妹,在背身承受了惡作劇一巴掌後,背影停頓了下來,手中的菜刀也不知何時起一動不動。
眼下尚是白天,外麵大太陽的,廚房裡光線不算昏暗,
從歐陽戎的後方視角看去,小師妹背影婀娜,螓首深深埋胸,耳根子似是紅透了,天鵝般曲下的細頸雪膚浮現一抹晚霞般的紅。
歐陽戎本來沒覺得有什麼,結果這寂靜氛圍,惹得他目光不禁沿著背身小娘子婀娜的弧度下移……
謝令薑此刻陷入了屏氣凝神,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一拍的後遺症,身子骨酥麻僵住。
她突然覺得今天沐浴熏香後,衣服穿太少了,這身雪白睡裙太薄,所以……所以也不完全怪他忍不住?
腦袋暈暈呆呆的胡思亂想,腦袋愈發深埋胸口。
手中菜刀像是灌了鉛一樣,現在要是讓她再像剛剛那樣、在手心旋轉菜刀,估計真要飛出去隨機概率謀殺親夫,她是真的酥軟無力了。
背後的冤家始終一言不發,廚房內氣氛依舊寂靜。
怎麼不動呢,他……他到底要乾嘛……等會兒要不要推開他……他可彆太過分……太過分的要求不行……廚房怎麼可以……灶台桌上太涼了……就在謝令薑一顆芳心高高提起,既緊張又害怕,還隱約覺得一絲刺激大膽之際。
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動靜。
此刻謝令薑聽覺無比敏銳,察覺身後大師兄似是走上前了一步,靠近了她背後,然後……然後好像是蹲下身子發出的衣服褶皺的細微聲響……等等,他好端端的蹲下乾嘛還是在她背後,難道要從
低頭埋胸的謝令薑不禁瞪眼,嬌軀頓時緊張繃起。
下方那一雙紅繩木屐上,穿有白色足襪的白嫩小腳,豆蔻般的腳拇趾下意識的卷縮貼緊在一起,做出了扣地板的習慣小動作。
就在她手中沉甸甸菜刀差點滑落手心的時候,歐陽戎的嗓音忽然從其身後下方傳上來:
“雪梨掉了,腳挪開一下。”
“啊?”
“啊什麼啊,真笨啊,做盤水果沙……春蘭秋菊,都丟三落四。”
歐陽戎搖搖頭,撿起一顆梨,重新站起身來,把一顆梨子放在了謝令薑刀柄攥到煞白的手背邊。
“哦……才沒有。”她條件反應般的頂下嘴。
歐陽戎瞧了眼砧板:“要不要我來。”
“本來好了的,還不是某人礙事……”
謝令薑頸脖間的暈紅散了些,一邊傲嬌嘀咕,一邊餘光打量大師兄的臉色。
隻見他又拿起了雪梨,走去旁邊水缸邊,舀水清洗了下梨身,表情平靜,就像是剛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看不出端倪。
可明明剛剛就是他先動手對她做出……做出羞人般的不對勁暗示。
怎麼突然這麼老實了。
難道是她多想了?
謝令薑羞澀自責,對他心生愧疚,其實大師兄有時候還是挺正人君子的,都是她想多了……吧。
歐陽戎一本正經的點頭:“行,不挨著你了,我去外麵等你了,菜做好了叫我……”
謝令薑打斷:“等等,這些也拿去洗洗,不用出去,其實也不影響什麼。”
“好。”他自若表情。
不久灶台前的曖昧時刻,就像是揭過去了一樣。
某位謝氏貴女隻好學著裝糊塗。
廚房內,二人分工,一人洗漱果肉,一人刀功嫻熟,話題也回歸了正常。
謝令薑率先打破沉默:
“符籙三山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有共同的符籙體係,太清、玉清、上清,同源不同宗,但是三山凝聚力勝過山上不少門派勢力,蓋因這套符籙體係。
“在符籙三山,嫡係弟子成年滿足條件後,會進行授籙,如此才能使用符籙,但也不是所有道士都可以習得三清絕學。
“因為三清道派的祖師堂,每年能製作的極品符籙,也就紅黑符籙、朱紫符籙、白金符籙,都數量極其有限。
“誰能用,誰不能用,中間自然是有一道嚴格篩選門檻。
“三清弟子需要經過層層選拔與考驗,最後,隻有一小撮人能進入祖師堂成為核心存在,作為宗門的中流砥柱、未來天師,得到祖師堂授予的極品符籙,得以施展三清絕學。
“所以符籙的製作,一向都是三清的不傳之秘,宗門傳承之基,如此,即使三清絕學的功法不小心流落到了外麵,掌握有極品符籙生產來源的三清祖師堂,依舊能卡住外人脖子。”
謝令薑回憶了一番,一邊素手熟練切果肉,一邊嘴裡徐徐道來。
“所以陸壓忌諱莫深,倒也是正常反應,應該不是立馬懷疑防範大師兄,不過……”
她輕輕搖了搖頭:
“他作為茅山這一任山下行走,袁老天師的嫡傳三弟子,要說身上沒有一枚壓箱底的紅黑符籙,就算打死他我也是不信的。
“連那個袁老天師的私生子飯桶都有,何況是他。”
歐陽戎若有所思道:
“我旁敲側擊的問他,製作極品符籙的墨紙,他莫名其妙的提了什麼精怪鬼魅之事,問我知否,難道有關?”
謝令薑麵色思索道:
“倒也正常,尋常符籙,道士可以隨便畫,製作隨意,對紙墨材料要求不高,但是極品符籙,既然三清祖師堂全力製作都是數目有限,想必是需要精怪鬼魅身上的特殊靈性材料,這不難猜,嗯,說不得還可能涉及傳說中的神話生物,需要神話材料。”
“神話生物?”
“擁有神話力量的五蟲,嗯,五蟲是蠃、鱗、毛、羽、昆,可以攘括天下所有生靈。”
“神話生物與尋常精怪鬼魅有何區彆?”
謝令薑俏臉嚴肅起來:
“那些精怪鬼魅與神話生物不可比,後者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大師兄,神話生物掌握有純粹原始的神話力量,這些神話生物,幾乎都是上古時代那些特殊生靈的遺脈,大禹治水後,僥幸遺留神州陸上,這類上古遺種,現在死一頭少一頭。
“而且,這些神話生物與某些神話道脈緊密相連,與某條道脈的神話力量甚至同源,關係玄妙。”
“這是為何?”
“因為它們都來源於神話時代。”
“神話時代?”
“我家秘庫中有一本古書記載,上古曾存在過一個神話時代。
“世間現存的這些神話力量,不管是神話生物,還是神話道脈,其實全都來自於那個神話時代。
“直至大禹治水,終結了神話時代,大禹鑄造九鼎,將所有的神話力量全部收入鼎中,永鎮神州。
“從此神州陸上,進入了沒有神話的青銅時代,也是人族
“九鼎?鼎劍原身的那些鼎,是大禹治水時鑄的?”
謝令薑猶豫:“應該是。”
“應該?”
“我謝氏先祖秘密傳下來一些事……封印神話力量的傳國九鼎,從夏傳至周朝,周王室失德,王子朝奔楚,周守藏室隨之南遷,過泗水時,九鼎遺失。
“再後來,九鼎再次現世,已是戰國,有人懷疑它們是周守藏室的仿製,不是真正的初代九鼎,原因是九鼎乃鎮國神器,表明天命之所歸,鼎鎮天下氣運,得之,可為天下之主。
“可是那時的周天子已經號召不了諸侯,春秋禮樂崩壞,即使新九鼎現世,也未阻止半分,所以是假鼎,用來挽回民心,結果當然失敗了,諸侯與士階層不吃這套。
“唔,理由有點牽強,但也不無道理,可能就像現在洛都的衛氏女帝一樣吧,不也喜好祥瑞,而且衛氏女帝在洛陽建造明堂,同樣有樣學樣的仿造了九隻鼎,各自取名,置於明堂……但這些都隻是個名頭罷了,真正的九鼎已經遺失。
“不過,這來源存疑的九鼎,依舊開啟了春秋後的戰國鼎爭,秦滅六國,卻沒能集齊全部九鼎,然後是六國貴族餘孽製的
謝令薑轉頭,眼睛清澈明亮:
“大師兄,夏商周曾有鼎,僅三朝,延續約莫一千八百載,或許真如古書上所說,禹製九鼎,蘊藏神話,確實能夠永鎮九州氣運,穩固王權。
“但是沒有了九鼎,天下難道就不能統一了嗎?百姓難道就不能安養生息了嗎?
“周失九鼎,各朝爭之,縱觀青史,先秦以來的這些鼎爭,一口口鎮國安民的鼎化為了專杖殺伐的鼎劍,多少人傑梟雄爭來爭去,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正契合了你那日那句‘爵命繽紛、競溱如霧’。
“直至瘋帝瘋狂鑄劍作死,乾代隨立,太宗文皇帝披荊斬棘,平定天下,立下祖宗規定,離乾皇室子孫不許再鑄鼎劍,也不許再尋九鼎,又說民如水君如舟,可載舟亦可覆舟……事實證明,隻要君王有德,廣施王道,以仁義得民心,民心思定,同樣能夠一統神州,無需九鼎添彩。”
歐陽戎頷首:“有道理。九鼎的青銅時代必然過去,就像那之前的上古神話時代一樣,時代是前進的,誰也擋不住,九鼎不過是個標誌而已,妄圖得鼎得天下,無異於刻舟求劍。真正的九鼎應該是民心。”
頓了頓,又問:“既然神話力量被大禹封在了九鼎中,後來的神話生物與神話道脈又是怎麼回事。”
謝令薑表情嚴肅起來:
“大師兄問得好,神話生物是上古遺種,而神話道脈的煉氣術最初興起於先秦練氣士群體,恰好是在周守藏室南遷、九鼎遺失那段時期,同時伴隨著守藏室壟斷的一些典籍知識散落民間,促進了諸子百家的興起。
“這些神話力量,包括煉氣術,我謝氏先人們猜測很可能來自於那口真正的九鼎,是從中泄露出來,甚至鼎劍的鑄造配方也是,既是神話之源,又是災禍之源。”
“都來源於九鼎嗎……”
歐陽戎自語了會兒,又問:
“此前在龍城,我觀雲夢大女君所乘坐騎,乃是一隻三足、四目的雪白大鳥,通靈智,似叫蟲娘……這種是精怪鬼魅還是神話生物。”
謝令薑蹙眉思索:“好像是吳越之地民俗中記載過的一類奇鳥,九百裡雲夢大澤仍舊保持先秦時的大澤風貌,依舊棲息不少奇種精怪。此鳥應該不是神話生物,因為神話生物不是常人可以馴服的,即使是雪中燭也不行。
“而且它們或許比神州天人還要稀少……不過雲夢劍澤確實有一頭神話生物,山上人大都聽過。”
“什麼神話生物?”
“一頭背劍白猿。”
歐陽戎挑眉。
謝令薑睫毛垂了垂:
“這頭白猿,與越女道脈淵源極深,但是與女君殿沒有什麼隸屬關係,更像是共生,隻與具有神話靈性的越初子親近,曆代越初子都是白猿尋到的,越女們會在特定日子,尾隨白猿,隨行千裡,最後帶年幼越初子而歸,也算是一項傳統了……”
話頭悄悄止住。歐陽戎還想再問,謝令薑卻轉頭道:
“陸壓說,尋到靈墨,需要福緣,若材料真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