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容真:歐陽良翰,你教本宮做事啊?【8k5二合一,求月票!】
女帝的歸女帝,元君的歸元君。
剛剛李魚說出此言後,容女史與老楊頭表情沉默了下。
然後滿眼疑惑不解神色的容真眼底陡然升起的一絲殺機。
容真並不理解一向遵紀守法丶大周好子民的李魚為何要這麽做。
哪怕李魚是對她說,他是支持打著匡複離乾旗幟的李正炎叛軍,也好過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
至少容真還能稍微理解下,心裡好受些。
因為按照這個古典時代的邏輯,若是實在是君王無道丶百姓無福,確實代表神授君權已失,社稷傾頹,朝不保夕,九鼎可以旁落了,天命不在了。
但是還會出現新的天命,新的朝代,新的天子。
在出身大周朝廷暴力機關丶久沐聖恩的二人眼中,現在的天子就是君權神授的代表。
君主是國家的代表和最高領導者,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神權王權是結合在一起的,彙聚成了幾乎牢不可破的封建皇權。
可是這所謂的「元君」信仰,卻能和它說一個「不」字……
所以這也是歐陽戎站出來,救下李魚的原因之一。
他好奇。
好奇這個元君到底是何種信仰,在這吳越故地有如此多的潛在信徒,能與大周女帝的封建皇權分庭抗爭。
甚至說出「女帝的歸女帝,元君的歸元君」這樣的話語。
歐陽戎輕輕歎息。
這個李魚,算是他今日遇到的一個小驚喜了……
「歐陽良翰,本宮不理解,你這是要乾嘛?」
「剛剛在水牢裡不是說了嗎,下官也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挽救一下治下的百姓,讓迷失的羔羊迷途知返。」
「本宮已經試過了,沒用。」
「站在旁邊事不關己的看著,下官做不來。」
州獄大牢內,一條漆黑狹窄丶惡臭撲鼻的甬道上。
歐陽戎把李魚從水坑裡拉上岸後,暫時先離開了水牢,徑直去往大牢內的班房方向。
容真也追了上來,朝走在前方丶步履瀟灑的俊朗青年問話,俏臉有些疑惑。
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後。
過了一會兒,容真主動問:
「你是對本宮的做法有意見嗎?」
「沒有。」
歐陽戎搖了搖頭。
「那就是……你剛剛觀摩水刑時,也動了惻隱之心?」
容真冷冰冰語氣:
「本宮告訴你,沒用的,本宮之前也和你一樣,有些憐憫之心,可是現在看,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彆白費功夫了,到了後麵,還是和本宮一樣的處理。」
歐陽戎臉色自若:
「沒,我不是要糾正他,隻是聊一聊,可以的話,送最後一程,喝幾杯酒啥的,總好過死在這陰暗水牢裡。」
「有意義嗎?不是耽誤你時間。」
「或許有,或許沒有。但不做,肯定沒有。」
容真沉默下來。
這時,二人來到了獄卒們所在的班房。
今日這些獄卒們狀態格外的認真,值班站崗的都挺直了腰板,走去送飯的獄卒也呦嗬聲響亮。
各個都恪儘職守。
麵對路過他們身前的歐陽戎丶容真,這些獄卒們目不斜視,一心撲在自身的神聖使命上。
歐陽戎環視一圈,走上前,拍了拍一位專注瀏覽花名冊的值班獄卒肩膀。
他和顏悅色的問:「抱歉打擾下,李魚的衣物等物件,在哪裡?」
「啊……哦哦,大人稍等。」
獄卒趕忙點頭,走之前,眼神請示了下容真,後者垂眸緘默,獄卒小跑離開,去取大牢最裡麵那位重犯的衣物。
說起來,與這些獄卒而言,今日真是破天荒,竟然還有人能從那座十死無生的水牢裡站著出來。
以往進去的人,都是躺著出來的。
「謝謝。」
拿到一隻裝有李魚衣物丶私人物件的小包袱,歐陽戎溫和告辭一聲。
不過走之前,指了指值班獄卒手裡的花名冊,語氣有點不好意思:
「那個,你書拿反了。」
值班獄卒:……
少頃,丟下漲紅臉的值班獄卒,歐陽戎拎著小包袱,與容真一起返回水牢。
路上,歐陽戎問:
「對了,容女史把李魚下獄關水牢,那他一家老小怎麽處理?」
回去的路上,容真不再跟在歐陽戎身後,籠袖往前走,頭也不回道:
「伱覺得本宮會怎麽處理?」
歐陽戎微微後仰,用手掌在身前做了一個豎掌斜劈的手勢。
容真正好回頭瞧見,胸口忍不住一陣起伏。
「好,你最好彆落本宮手上,下次也照你這指示辦。」
歐陽戎眨巴眼睛:
「容女史誤會了,我意思是,暗暗劈開她們的鐐銬枷鎖,她們是無辜的,悄悄放了,不大張旗鼓,嗯,隻處理李魚,忽略她們。」
容真板臉:
「你是在教本宮做事啊?」
歐陽戎正經道:「哪敢。」
容真沉默了下。
過了一會兒,回蕩二人腳步的昏暗甬道內,響起她有點低沉的嗓音。
「這次是李魚一人之禍,還有他亡妻。李宅其他人並不知道,她們老爺請回來的這些雲夢澤的貴客們會是逆賊。
「她們從犯都算不上,是禍及池魚……雖然大周律規定,是要發配到教坊司充公為奴……」
歐陽戎歎氣:「這確實,這年頭真不好混,哪怕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朋友,都可能不知道哪天一起被連帶九族給消了……」
「你彆問了,反正本宮會安排妥善,你彆擔心就是了,你要是直接上書給她們求情,事情反而鬨大了更不好處理。」
「有道理,還是容女史有經驗。」
「是有私心。」
容真糾正道。
「此乃大愛無私之私心。不算私心,容女史是有愛心。」
「愛心?」容真微微蹙眉:「什麽奇怪之詞,是何意思。」
「意思就是……容女史麵冷心熱。」
走在前麵的容真似乎腦袋低了一點。
「歐陽良翰,你彆胡說八道,本宮發現,最近你有點得寸進尺了,你知道嗎。」
「好,一定改。」
歐陽戎一本正經。
容真聞言,隻覺氣不打一處來。
這家夥每次都滿嘴答應,當真聽進去了?
二人之間保持寂靜的走了一會兒。
容真忽然開口,語氣生硬,拒人於千裡之外:
「歐陽良翰,本宮發現你現在對本宮好像沒有了一點以前的敬畏,這不行,一定不可以。」
歐陽戎無奈:「可能是熟了些,難免說話放鬆點。另外,容女史對下官不也如此。要改一起改。」
容真頓時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一道牙縫裡擠出的細聲:
「你丶你彆太過分。」
歐陽戎搖搖頭,主動問:
「元君的事你怎麽看,這越處子你不是說是元君的順位繼承人嗎,算是吳越之地大多數人眼裡的半個元君了,地位尊貴,算有半個神格。
「現在這情況,你要是真把她抓了,消息傳出去,指不定有多是類似李魚的百姓來鬨。到時候又如何處理?」
容真皺眉:
「要真是神,能被咱們抓到,裝神弄鬼罷了,你們南方人迷信鬼神,本宮可不信。」
頓了頓,她補充道:
「回頭抓到此女,那些人真敢來鬨,正好讓他們看看,所謂的神到底怎麽回事,得讓他們知道,所謂的越處子丶元君第一繼承人也是個普通小娘而已。
「這樣說不定還能肅清一些你們吳越故地的鬼神迷信之事。」
歐陽戎輕輕搖頭:
「元君之威,不在於有無神力,你想錯了,不是這麽看的。」
容真蹙眉,立即回頭:
「那怎麽看?」
這時,二人正好來到了水牢。
歐陽戎不語
水牢門口,老楊頭正坐在門口的一盞油燈下方,搬了條板凳,歐陽戎剛剛在水牢裡坐的那條。
歐陽戎瞧見,老楊頭膝蓋處平攤著一本藍色封麵的書籍,在昏暗燈火下,他僅剩的那一隻眼,微微眯起,眼睛都落在此書上。
好像是聚精會神。
歐陽戎丶容真返回的腳步聲傳來後,老楊頭立馬收起了書,塞進袖子裡。
歐陽戎瞥見此書封頁,好像寫字「甫刑」二字,歐陽戎有些印象,應該是一本法家典籍,比較小眾。
不過小眾丶大眾都不是關鍵,關鍵是……
畫風有點怪啊。
一個精通水刑喜歡手段變態的折磨犯人丶疑似曾是冷血無情大酷吏的獨眼老頭,喜歡行刑之餘私下悄悄看聖賢書?
不是,你們今日一個個的都要考研是吧?
歐陽戎多看了眼門口站起身默默迎接他們的麵無表情的獨眼老頭。
輕輕搖了搖頭。
歐陽戎忽然繼續道:
「容女史,要是說的實際一點,通俗一點,元君真厲害的,是她這個身份所附帶的巨大權力。」
「權力?」
「嗯,是權力,而不是她自身的神力。前者,是來源於彆人的,來源於萬千人的共識。」
「是何意思?」
「容女史覺得朝廷的權力,或者說,咱們現在手中掌握的權力,與她比之如何?」
「非正統的偏南淫祀小神,豈能與國之重器比?」
「不不不,比較權力,不能光看範圍,還得瞧瞧深淺,畢竟咱們現在是站在吳越故地。」
三人沒有進水牢,門前停步。
容真丶老楊頭看見歐陽戎豎起了一根手指,輕輕擺了擺,目視他們,語氣悠悠:
「權力有三種,私以為可分三種層次,從外到裡。
「最淺層的權力,就是咱們這樣的,這種權力建立在一套明確的法律條文上,百姓服從是因為對皇權與國法的認可與畏懼,它隻是靠……簡單粗暴的刑罰來維持的,是強製性的。」
「咱們官職所擁有的權力就是如此,一頂帽子罷了,行使這份權力也是靠紙上的律法。
「這種表層的權利,是很容易被繞開的,因為任何寫在紙上的規定,都能被人合理的鑽空子。所以它不是最厲害的。」
「第二層次的權力,就厲害些了,它是基於一些古老的傳統或者默認的規則,孕育出它很難,可維持它的成本很低,適合一勞永逸。
「它們是一些不成文的規定,例如一些官場的潛規則,大夥都知道它存在,但是沒有人敢說它在,既然是無形的,那它也就更加強大,因為擁有此權力者,掌握有最終的解釋權。
「不像是紙上成文的規定。大夥都畏懼於它的無形,害怕第一個打破它反噬的後果。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說的就是這個……不過第三種,比它更厲害。」
歐陽戎輕聲,說到這兒停住,目視牆壁上掛著的火把,不知想什麽。
容真正聽的入迷,迫切追問:
「第三種是什麽,你還沒說呢。」
歐陽戎輕吐兩個詞:
「聖人,還有……元君。」
容真凝眉,隻見他回過頭:
「容女史,還用下官說太多嗎,遵循無形比有形更強大的原則,信仰與崇拜構建的權力,自然是最強大的。
「解釋很麻煩,我隻說說這種權力的一點特彆之處……前兩種權力終究是強製性的,而第三種權力卻不是強製性的,它們潛移默化的影響或說控製人們的思想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