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餘半舟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麵,隱隱聽到了赤焰龍王的自語,卻也隻能佯作沒聽到,等候他的吩咐。
“起來吧。”
許久之後,赤焰法王方才轉身,看向跪伏於地的餘半舟:
“百裡驚川和皇甫琨的‘靈童’培養的如何了?”
“回龍王,那些靈童還在觀想百裡、皇甫兩位堂主的‘生人碑’,進,進境有些慢。”
餘半舟恭聲回答:“林堂主一直在地宮中督促……”
觀想法和生人碑,是教中舵主及以上教眾方才可以接觸的保命秘法,除非遇到洞徹陰陽的宗師,否則,縱然身死也有在靈童身上重生的可能。
“督促?是閉關吧?”
赤焰法王瞥了他一眼:
“林崇虎昔年立下大功,故得一枚‘化血靈丹’,這些年都在設法消化,以期換血,你道老夫不知?”
“這……非屬下隱瞞龍王,實,實是屬下也不知林堂主是要換血。”
餘半舟有些惶恐。
“換血便換血,還找借口隱瞞,林崇虎還是這麼畏畏縮縮,衡山八個堂主裡,老夫最不喜他。”
赤焰法王不甚在意,轉而沉聲道:
“你可知老夫今日為何事而來?”
摘星樓主?
餘半舟搖搖頭,一臉茫然:“屬下不知。”
“教中密報,帝都一戰後,摘星樓主遁走衡山,教主卜算之下,知其落於幽州平山……”
赤焰法王沒隱瞞。
事實上,數月之前與龍夕象隔空交手後,若非大事,他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內再度分化真氣出來。
“什麼,摘星樓主到了平山?”
餘半舟臉色大變,他身後這座山,可就是平山……
“慌什麼?”
赤焰法王似很不悅。
“屬下失態,可,可那是摘星樓主,陸地神仙……”
餘半舟滿臉苦笑,心中發毛。
不算恒龍九州,大運仍有五道十九州,習武之人何止萬萬,但近兩百年間,也隻有十二位名列神榜的大宗師。
那是武道豐碑,一人可敵國的蓋世巨擘,行走在人世間的神佛,他哪能不怕?
“陸地神仙固然可怖可畏,但快死的陸地神仙,就不至於那麼令人敬畏了。”
赤焰法王身軀明滅,不得不伸手按住餘半舟的肩膀,後者身形一抖,隻覺周身真氣如開閘洪水般傾瀉而出,臉色煞白。
“帝都之戰,鎮武王持伏魔龍神刀重創其神,破其龍魔心經,又有教主、申奇聖先後出手追殺十幾萬裡,數次重創令其心神俱散,縱不死,也相差不遠了!”
赤焰法王的身軀穩固下來,餘半舟臉色已慘白如紙了。
“這……”
餘半舟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服下幾枚補元丹,仍強打精神應著,不敢讓這位龍王的話落地上:
“鎮武王、教主、散人申奇聖先後出手,竟還殺不得那摘星樓主?”
帝都之戰,餘半舟倒也知道。
不外乎是摘星樓主要刺王殺駕,被鎮武王所阻,重傷而去,得‘神秘高手’暗中支援方才逃走。
如今看來,之後居然還有兩位大宗師先後出手追殺,居然還能逃出生天?!
“即便是五大道宗的這五位也擋不住吧?”
“到底是摘星樓主,龍魔心經畢竟是天下第一魔功……”
赤焰法王微微搖頭,沒再說什麼,又伸手拍了拍餘半舟的肩頭,這才飄然沒入夜色之中。
“……”
餘半舟本就臉色煞白,又被拍了一下,隻覺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好半晌才緩過氣來,暗暗後悔自己為什麼沒閉關。
他懷疑這老家夥落到這裡,就是要吸他真氣。
“呼!”
赤焰法王飄然離去,片刻後,一道人影從陰影中走出。
那是個極為消瘦的老者,骨架子很大,卻像是沒有血肉一般,走路無聲,看著赤焰法王離去的方向,聲音沙啞而低沉:
“宗師真可怖可畏啊,隻是一縷真氣而已,居然如此敏銳……龍王這番話,是說給我聽的。”
“林兄,你,你成了?”
餘半舟見他如此駭人的模樣,也是嚇了一大跳。
“最難的一關過了,之後就是刺激骨髓,孕養新血,重塑身軀了。”
林崇虎看著自己乾枯的手掌,不由得歎氣:
“即便是有‘化血靈丹’相助,我也差一點就死了,換血已經這麼難了,陰陽又該是何等難走……”
餘半舟也歎了口氣,但突然回過神來,他都還沒換血……
“林兄,你說龍王這番話是說給你的?”
“是啊。”
林崇虎眸光閃爍:“陸地神仙啊,分條胳膊給我,也能省我十年苦功,甚至窺見陰陽交彙之奧妙了……”
“那伱?”
餘半舟心中‘咯噔’一聲。
“陸地神仙啊,龍王都害怕,我又怎麼敢湊上去?”
林崇虎遠眺平山:
“隻是既然聽到了,想不想去,就由不得咱們了……”
……
嗚嗚!
夜風吹過山林,卷起縷縷硝煙。
長達十多裡的一段山脈被燒成黑乎乎一片,煙氣之中,還有沒熄滅的炭火。
林崇虎快步而來,隔著老遠,就瞧見了通體一色的赤焰法王,心下微歎,跟了上去:
“屬下林崇虎,拜見龍王。”
“這山,燒的很乾淨。”
赤焰法王轉過身來,打量著形若骷髏的林崇虎:“很好,舊血去,新血生,這關過去,你也能稱一聲準宗師了!”
“承蒙教主賜予靈丹。”
林崇虎十分恭謹,回答:“此地山火應是三天前燒起的,當日,十餘裡外的七煞門驛站也失火了……”
“哦?”
赤焰法王挑眉:“這麼巧?”
“沒活口。”
沒等他詢問,林崇虎已是回答:
“山火燒了四夜三天,古怪的是,其中不少野獸像是著火之前就死了……”
“除此之外,平山還有什麼異樣之處嗎?”
“屬下養的那一窩鬼臉猿少了幾頭,也死在山火裡,但猴山距離此處足有百裡……”
林崇虎微微皺眉:“屬下方才出關,還不知其他地方是否有什麼異樣之處。”
“這樣?”
赤焰法王伸手拍向林崇虎,後者躬身後退,避開:
“非屬下不願孝敬,委實是如今正在緊要時候,真氣損耗太過影響換血。”
“嗬~”
赤焰法王笑笑:“既如此,也就罷了。”
話音未落,他已緩步走向火場,這半夜裡,他走了數百裡山路,唯一有異樣的,隻有此處。
林崇虎緊隨其後。
……
……
“啪!”
半睡的黎淵抬起手,擋住拍下來的虎爪,隻聽‘刺啦’一聲,他手背上已多出五條血道子。
“又來了!”
黎淵睜開眼,就瞧見黑乎乎的帳篷裡,一雙泛著金光的眼睛。
半黑半白的小虎崽子蹲在錘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小巴掌。
“這虎崽子靈性委實很足,而且……”
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爪痕,黎淵無奈搖頭,以他的橫練加內氣,居然被一隻虎崽子給屢屢破防。
這幾天趕路之餘,他將衡山萬獸榜翻了好幾遍,也沒找出與這虎崽子相似的靈獸來。
“嗚~”
錘把上,小虎崽子半蹲著,發出‘嗚嗚’聲響。
不遠處的地下,小耗子瑟瑟發抖,肚皮朝天,又怕又慫。
這幾天,一虎一鼠的相處‘很融洽’,好在,這小虎崽子對小耗子隻有嫌棄,沒有半點興趣。
“又餓了?”
黎淵伸手從懷裡摸出一瓶丹藥來,取出一枚丟給小耗子,剩下的,都拋給了小虎崽子。
這可不是六枚七錢銀子的蘊血丹,而是兩枚一兩銀子的增血丹。
這幾天裡,黎淵變著法子喂虎,但這小虎崽子挑食的超乎想象,血肉不吃,生水不喝,除了草藥外,隻吃丹藥。
太劣的還不吃。
“嗚~”
黎淵隻看到一抹黑影劃過,空瓶已被拍了回來。
小虎崽子仍蹲在錘把上舔舐毛發,六枚增血丹下肚也沒見任何變化,這消化能力比小耗子強出不知道多少倍。
“一天六枚,多了沒有。”
黎淵接過空瓶子,也看到了那小虎崽子擬人化的白眼。
“……這性子,太惡劣了。”
形似奶牛貓,性格也像,黎淵心下搖頭,除了抓到的那天,這好幾天他都沒能擼一下貓。
每每他有這個想法,這小虎崽子就會炸毛,爪牙齊出,鬨個雞飛狗跳,野性足的很。
“安分點,彆煩我了。”
黎淵摸了摸手上的蟒牛繩子,這才閉上眼,繼續觀想。
自觀想法入門之後,他就不怎麼打拳站樁了,觀想法的收益足可覆蓋。
“呼!”
“吸!”
黎淵呼吸平穩,漸漸地,帳篷安靜下來。
緊靠著帳篷一角,小耗子戰戰兢兢的睜開眼,見錘把上的‘貓祖宗’似是睡了,才躡手躡腳的去撿起地上的丹藥,小口舔了舔。
然後,它人立而起,像模像樣的打起拳來,這幾天,它十分勤奮,感受到了危機。
“嗤!”
突然,它渾身一抖,跌在地上,驚駭看去,卻見‘貓祖宗’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跟前。
它想逃,卻動都不敢動一下,任由小虎崽子一臉嫌棄的擺弄著。
“嗚!”
小虎崽子瞥了它一眼,轉身跳回錘把上,一縷縷月光不知何時從帳篷縫隙處照了進來,將其籠罩在內。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