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軍是第二批出征部隊裡較早動員起來的,臨行之前,照例入覲。
兩位主官分彆是蘇恕延和段末波。
之前曾移屯樂陵,參加過征青州之戰,未建立什麼功勳。此番攻河內,擁有兩千五百騎的該部又要上陣了。
蘇恕延的兩個兒子還在幽州,各領一部分人馬,是懷荒、北口兩鎮的土皇帝。
至於老蘇,則帶著家眷、仆婢、親信以及一部分直屬丁口計五千餘人南下。兩個月前,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蘇恕延把除家眷、仆婢外的人丁都交了出去,分散安置在浚儀、開封、雍丘、睢陽、尉氏五縣。
邵勳授予他護夷校尉長史一職,兼領落雁軍督軍。
護夷校尉是新設的職務,由邵勳親領,總領河北、幽州一帶的未編戶胡人部落、軍鎮,長史是其副手之一。
“尚善坊的宅院如何?”邵勳擱下毛筆,看著蘇恕延,問道。
“此宅富麗堂皇,仆生平僅見。住了月餘,心中愈發慚愧。”蘇恕延感激涕零道:“寸功未立,怎敢受此宅。”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邵勳笑道:“錢可夠用?”
“還有些積蓄。”蘇恕延道。
“養不了那麼多人,就散掉一些仆婢、賓客。”邵勳說道。
蘇恕延悚然一驚,糾結片刻後,道:“回去就罷遣一部分。”
“罷遣之人直接報給尚書令,我讓人在汝陰劃一塊地,給他們耕牧。”邵勳說道:“自食其力比什麼都好,想必他們也是樂意的。”
“是,是。”蘇恕延連連點頭。
段末波在一旁看著,心中唾罵不休。
蘇恕延就五千人,大部分還不是正經部落人口,說交出去就交出去了。這本沒什麼,但我手底下還有兩萬多男男女女,你置我於何地?
不過他也挺羨慕蘇恕延的。
那套宅子占地很廣,非常漂亮。
修建之時鑿地為池,堆土成山,植以樹木,雜以花藥,故有假山、園林。
屋舍建築之中,窗牗、壁帶、懸楣、欄檻之類,皆用料考究。
朝陽初升之時,光耀門楣。
微風吹拂之際,林聲陣陣。
在汴梁城中的裡坊之內,居然能有園林,這是一般住宅麼?段末波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知道,這是梁公預備賞賜給功臣的住宅。
也有人說那是給高官準備的。
有時候惠政策了,朝廷提供不同級彆的住宅,供你任職期間居住,期滿離任時收走。
不過不管哪樣,這宅子都價值萬金。
不,若他得了這麼一套宅子,臨死前一定囑咐後人,彆他媽給我賣了!
當然,這事他可能管不了。若他的子孫後代官位不夠、地位不高,再用腳趾頭想想,能保住積善、尚善二坊的宅子嗎?人家達官貴人上門買,你還真能不賣?
“沒什麼事,就北上枋頭吧。”邵勳說道:“暫先屯駐下來,不要浪戰。”
“遵命。”
邵勳又看了眼段末波,沒說什麼,揮手讓二人離去。
蘇恕延已經被富貴迷花了眼,心甘情願交出數千人丁,自動解散了他帶著南下的那股小勢力,表率作用還是很大的。
況且,他也有統戰價值。
兩個兒子蘇忠義、蘇忠順在幽州為鎮將,聽聞開春以來還和南下劫掠的宇文鮮卑交過手,給他富貴,可安二鎮將之心。
至於段末波,他手下人丁較多,部落結構完整,一時想不通是正常的。
但來到中原這個花花世界,你想永久保持部落模式,可能性不大。
鮮卑人和漢人長相差異不大,最近一年已經有人自部落出逃了,梁國諸郡把這些人當流民安置,上戶口、分田地。再等幾年,看你還有多少人。
用人丁換取富貴,是邵勳提供給他們的一條出路。這個大門永遠敞開著,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就有富貴。
八月下旬的時候,各地陸續傳來了一些軍報。
王敦攻義陽,為樂凱擊敗,退回隨國。
襄陽太守陶侃趁虛攻新野,未果。
祖逖再攻下邳,不克。
武牙將軍羊權率羊家軍及青州降兵攻拔了吳人位於淮水北岸的一座城池。
青州流民在徐州四處劫掠,為刺史糜晃遣兵討平。
河北民亂此起彼伏,李重像打地鼠一樣四處鎮壓,直到賑災糧一批批運到安陽、鄴城、清河等地,形勢慢慢好轉。
從河北南下濮陽、東平、濟北等地的流民越來越多,官府一邊賑災,一邊遵照命令,往人煙稀少的濟北國安置災民。土地、資糧不夠的,選送一部分送回河北,就近安置在頓丘這個幾乎是一片白地的郡國——魏郡南部也人煙稀少,可安置一部分。
最重要的軍報還是來自河陽。
匈奴人圍攻溫縣大半個月,不克。
昏頭昏腦之下,還有人攻打河陽北城,無果。
看到這裡,邵勳覺得匈奴一方是真的想消耗人丁,因為攻城本就不是他們擅長的事,強來隻會折損士氣。
他現在覺得,或許王雀兒直接就能搞定這場戰事了。後續兵馬發不發,其實意義不大。
這個資糧要不要省呢?他有一瞬間的猶豫,最後還是否決了。
沒有必要。汲郡還有大半在敵人手裡呢,河內、上黨也不是那麼好拿的,要做好萬全準備。
批閱完許多奏疏後——不重要的奏疏,王衍、庾琛已幫他過濾了——他又來到麗春台歇息。
微風輕起,珠簾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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