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風吹過長廊,掀起的熱浪也是灼人的。

江宜初站在書房門外,裡邊的談話聲已全然聽不清,她眼中的悲意凝住,一直冰涼的手也在慢慢恢複暖意。

阿魚身邊果然還有裴頌的人麼?

隻可惜方才那匆匆一瞥之下,她也無法從信封上看出什麼。

江宜初臉色有些難看,卻不敢在裴頌書房前久留,打算先回自己住處。

她要想探聽到更多關於裴頌軍事或政務上的機密,就必須得靠近裴頌,但她一向對裴頌避之不及,突然同他頻繁接觸,以裴頌的謹慎,肯定會發現端倪。

方才在屋內半真半假地哭那一場,若是裴頌相信了自己對他也存有情義,今後再想行事或許會方便許多。

江宜初心事重重地想著要如何才能幫溫瑜打探到那顆釘子是誰,未曾注意到迎麵有一羅裳女子帶著仆婢氣勢洶洶走來。

“大膽!見了我們夫人還不跪下請安!”羅裳女子身邊的婢女見到江宜初,嫌惡擰眉嗬斥。

江宜初抬眼,見來者是裴頌幾l月前才收的妾室鄭美人。

同那些秦樓楚館出身的歌姬舞姬不同,鄭美人的父親原是莫州守將,現於裴頌麾下效力,頗得重用。裴頌又不曾娶妻,她倚仗著娘家的勢力,素來是裴頌身邊的美人裡氣焰最盛的一個,頗有幾l分以裴頌正妻自居的意思。

江宜初先前因為裴頌替她擋箭一事,已被傳成軍中人儘皆知的紅顏禍水,裴頌外出征戰期間,她便沒少被這位鄭美人刁難。

此刻看著強壓著怒容的鄭美人,江宜初清楚她必是差人盯著裴頌這邊的動向的,聽說裴頌讓人把她帶過來了,這才帶著一眾仆婢端著湯盅也來“看望”裴頌。

她想著裴頌鷹犬手上的信件,忽地計上心來,含笑看著鄭美人,神色溫婉如初,卻無半分怯懦之態:“你我皆是主君身邊的美人,我為何要跪你?”

鄭美人看著江宜初有些淩亂的衣裙和發髻,再見她笑吟吟同自己說話,隻覺她是在朝自己示威,心中怒意和妒意交織,當下極儘自己所能挖苦道:“不愧是已生養過兩個孩子的婦人,手段的確是了得,也不知羞恥為何物,隻是不知溫世子泉下有知作何想了?”

江宜初在聽到對方提及溫珩時,眼中的笑便已消了下去。

鄭美人見了,心知這是戳到了江宜初痛處,隻覺心中一下子舒坦了,她邁步朝江宜初走近,湘妃色的裙琚長長地拖曳在身後,塗著豔麗豆蔻的尖銳指甲攥起江宜初下巴,眼底全是鄙夷和惡意:“我若是你,早在奉陽城破時,便一頭碰死了,多少還能得個清名,如今你這位大梁世子妃,可真是大梁之恥啊,等你女兒長大,知道她娘這般下賤貪生,怕是得有樣學樣吧?有其母必有其女不是?”

她話音方落,一記響亮的耳光便扇在了她臉上。

力道之大,讓鄭美人腳下直接打了個趔趄,她捂著臉不敢置信般看向江宜初,勃然大怒:“你這賤人,竟敢打我?”

江宜初一直都溫柔到像是沒脾氣,此刻她看著鄭美人的目光,卻冷得令人心驚:“論廉恥下賤,我怎比得了你鄭氏,叛主求榮,不忠不義,做了那二姓家奴,鄭美人不還自恃高人一等麼,顯然是已深得鄭大將軍真傳啊?你鄭氏全族尚如此不知羞不知恥,我一擔不起這山河國破世道的弱女子又懼什麼?()”

鄭美人惱羞成怒,被扇過一巴掌的臉也火辣辣疼著,她喝道:“將人給我抓住,膽敢如此辱沒我鄭氏,我今天非把你這賤人的嘴給撕爛不可!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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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頌得了消息趕過去時,江宜初正被人押著跪在烈日下,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摁著江宜初的肩膀,一個婆子手拿掌嘴的板子,已打得江宜初兩側臉頰紅腫,嘴角破開溢血。

鄭美人正坐在回廊邊的美人靠上,見江宜初如此慘狀,可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惡氣,她恨聲道:“給我繼續打,打爛那張臉,我看她往後還拿什麼魅主!”

身後忽傳來一聲冷喝:“你們在做什麼?”

本還在行刑的婆子聽見那聲音,手上也是一抖,那一板子終是沒敢再落下去。

鄭美人其實瞧見鬆垮披著外袍的裴頌大步朝這邊走來時,就已變了臉色,她嬌靨上很快升起委屈的神色,捂著已冰敷過的臉頰朝裴頌迎去:“主君,是江美人先打嫣兒的,她還辱罵家父……”

裴頌卻一言不發,隻在看到江宜初時臉色陰沉得厲害,直接朝外走去。

鄭美人還想追上前繼續告狀,卻被裴頌身邊的鷹犬抬劍擋了路。

鄭美人在裴頌跟前再無半分囂張姿態,整個人都是一副委屈又乖順的模樣,心中卻是極為忐忑,畢竟她深知裴頌待江宜初和她們不同,眼下江宜初又是這樣一副慘相。

裴頌抱起搖搖欲墜的江宜初時,掃了那行刑的二個仆婦一眼,冷冷吐出兩字:“杖斃。”

二個仆婦連忙叩首求饒,鄭美人雖也極為害怕裴頌,可心中又有自己的計較,他在戰場上一再失利,先前奪下的那些城池,一一被魏岐山搶了回去,如今隻能據守莫州,而莫州又是她們鄭氏的地盤。

裴頌眼下唯有倚仗她爹爹,今日她被江宜初那些話氣到,一時失了理智,做得的確過火了,但若是她求裴頌開恩,裴頌礙於當下的局麵,赦免了自己身邊那幾l個婆子的死罪,這其中的益處可就大了去了。

這相當於是她動了眾人皆知的裴頌心尖兒,但裴頌卻沒責罰她。

裴頌身邊那些人,今後便知該如何行事了,鄭家的地位,也會更穩固。

想通這些,鄭美人更堅定了心中賭一把的心思,攔路跪在了裴頌跟前,聲淚俱下乞求道:“求主君饒她們一命,都是嫣兒的錯,嫣兒不該因江美人辱罵家父,貶低家父如今替主君效力乃二姓家奴,不知廉恥,便心生怒意,私下責罰江美人,縱使江美人心向前梁,嫣兒也該稟與主君後,再由主君定奪。”

鄭美人哭得梨花帶雨,一番話更是將過錯全推給了江宜初,還給她扣了個心向大梁的帽子。

() 裴頌看了一眼懷中的江宜初,她臉頰傷腫得厲害,唇邊全是血跡,雙目緊閉,似已暈了過去。

他再看向鄭美人時,唇邊帶了抹冷笑:“留你這麼久,本以為你該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是蠢笨如豬。”

鄭美人聽他說出如此難堪的話,不由有些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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