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將夜幕撕開無數道口子,滂沱大雨仿佛是從那裂開的的口子裡傾瀉而下。

悶雷也一道連著一道響起。

溫瑜心緒似被雷聲擾亂,眼底浮現短暫的怔然,隨即那些複雜的情緒都一層層平複了下去,眸中隻剩冷寂,看著蕭厲道:“看來那晚我同蕭將軍說得還不夠明白。”

“我來,正是給你那晚的問題一個答複。”蕭厲打斷她。

他的身量和體型在那裡,側麵的頜骨線條明晰又鋒利,每每抬起頭直視人,給人的壓迫感都極強,此刻縱使形容狼狽,卻好像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危險。

“你那晚問我,送親去了南陳,是不是要在南陳待上一輩子。”他瞳孔裡映著溫瑜身著嫁衣的模樣,更深處的神色叫人瞧不真切:“我的答複是不會讓你嫁去南陳,我會成為你可選的第三條路,你嫁我,或者我入贅給你,都行。”

可能是看見了溫瑜麵上的愕然,他沉默了一息,說:“我讀書不多,不知道用你們文雅些的話該怎麼說,反正是這麼個意思。如何,要不要選我?”

那看向溫瑜的目光,隱忍,赤誠,執著,又平靜,顯然是深思熟慮後再來尋她說的這番話,絕非是一時興起。

溫瑜怔愣到久久不知作何言語。

她一直都知道蕭厲對自己有意,卻從未想過,這個骨子裡桀驁不馴的人,會將頭顱低到這地步,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捏了一把,突然之間酸漲得厲害。

她剛塗過口脂的紅唇不自覺抿緊,攏在婚服大袖的五指,也愈發用力地掐進了掌心,回首看著蕭厲,眸色平靜又殘忍,恍若毫無觸動般漠然開口:“縱使你能打下忻、伊兩州,又能改變什麼?”

“我要兵,要權,你有麼?”

驚雷陣陣,急雨簌簌。

蕭厲半邊臉隱在燭火照不到的昏暗中,瞧不清是何神色,隻是攥在溫瑜腕上的五指微鬆了力道。

溫瑜借勢掙脫他的手,冷硬彆過臉去看燈罩上的燭光,從另一隻手傳來的刺痛,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勉強維持著麵上的冷漠。

不想叫蕭厲瞧出端倪,正欲冷聲下逐客令,卻聽蕭厲道:“取忻、伊兩州前,先堵南陳在關外。占據大梁南境這三州一郡後,招兵買馬,休養生息,等到入秋塞外蠻族侵幽州,魏岐山分身乏術,再調兵北上共伐裴頌。”

他這話,儼然是對溫瑜先前問他打下了忻、伊兩州又能改變什麼的回答。

在溫瑜驚愕之際,他已取下背後的卷筒,拿出輿圖在她梳妝台上鋪開。

輿圖兩側卷翹,蕭厲用溫瑜的妝奩壓住了一角,撐臂按在另一側,遠處的燭火將他高大的影子投在了妝凳處,他神情至始至終都很平靜,說:“我剿匪探得了些被魏岐山封鎖的消息,裴頌當初撤離伊州,就已對伊州堅壁清野,魏岐山拿下的隻是一座空城,現下是用忻州一府的兵力維係著兩州,薄弱之處諸多,攻下這兩州不會折損多少兵力。”

他濕成一綹一綹

的發還在往下滴水,幸得那輿圖上塗了一層防水的蠟油,沾了水也不會被浸濕。()

但有第一滴不知是從他袖口淌下,還是從他發梢墜下的水珠,正好滴落在了溫瑜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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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百刃關之險,按我們原本的計劃,已可阻南陳兵馬入關,南陳若是破釜沉舟強攻,他們同周邊小國也多有齟齬,遣人往大剌、烏柬這些小國走一趟,他們未嘗不願意在此時直取南陳王庭,為求自保,南陳必然得撤兵回援王庭,再不敢全力攻百刃關。”

梳妝台隻有那麼大,縱然他站得靠邊,可因為撐臂按著輿圖,時不時又要在輿圖上指出地形,總有離溫瑜極近的時候,說話時的吐息和身上的潮氣,縱使溫瑜刻意去忽略,也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不由輕輕皺了皺眉。

蕭厲不知溫瑜皺眉是為何,以為她是聽得不耐煩,精簡了言語道:“裴頌連敗幾場,魏岐山追擊正猛,在入秋前,裴頌分不出餘力遣兵南征,魏岐山也不會為了遠在南境的兩州,橫跨裴頌的地盤來討伐我們,到秋後,他被塞北蠻族和裴頌夾擊,更不會對我們出手。等裴頌兵敗,魏岐山既是打著清繳逆黨的旗號出兵,你作為大梁王女要他稱臣,他若不從,便也成了亂臣賊子之流,伐他師出有名。”

說完這些,他才抬頭看向溫瑜:“兵和權,我現下沒有,你可以等到我有的那一天,再同我成親。”

這便是他給她的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了。

溫瑜瞥過那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和修改印記,隻覺先前被水珠砸到的手背處隱隱炙痛。

仿佛落在上邊的不是雨水,而是滾燙的油珠。

她撐額靜靜看了那輿圖一會兒,終是狠下心道:“我同南陳結盟就能得到的東西,為何要跟你賒賬?借南陳的勢,同北魏議和,大可不費一兵一卒就拿到忻、伊兩州,也不需要在百刃關囤兵戒備強敵,如此,才是百利無害,不是麼?”

蕭厲聽到此處,麵上已經有了明顯的蒼白。

“況且……”溫瑜話卻明顯還未說完,她抬起眸子,毫不避讓地同蕭厲對視:“我想蕭將軍大概是誤會了什麼。”

她指尖挑起蕭厲放在梳妝台上的香囊:“我帶著這木雕,隻是極喜將軍昔時所說的‘魚躍龍門’四字,而非是彆的,將軍幾次逾矩,實在是叫本宮難做。”

悄無聲息間,她已轉換了自稱,似乎當真已為此困擾厭煩了許久。

說罷指尖一鬆,那裝著鯉魚木雕的香囊便砸到地上,香囊上的係帶早已鬆散,裡麵的鯉魚木雕摔落出來,滾至蕭厲腳邊。

她似不以為意地道:“這木雕既已丟了,本宮就當從未被找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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