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衛止住腳步,回身問:“主子還有何吩咐?”
裴頌將看過的那封戰報甩扔至案頭,問:“錦州副將於一月前遇襲而亡,此是如何一回事?”
每日需裴頌經手的折子多如牛毛,諸如決定攻打哪個縣邑,需如何處置戰俘,哪地征糧不夠,打算強征或從彆地另買……部將們遞折子問這些繁瑣的軍務,其目的主要是在知會裴頌一聲,裴頌這邊加蓋印章將折子送回後,便代表過目準允了。
但裴頌常有忙得抽不開身的時候,於是一些不要緊的公文,便都是親衛們看後,口頭同他稟個大概,即可蓋印送回。
錦州在前去招降途中遇襲死了個副將,還算不得緊急軍務,上回遞折子來稟此事,又撞在了裴頌同蕭厲交手負傷、封鎖全城搜索無果的槍口上,裴頌無心處理這些旁事,便是由親衛代為處理的。
此時被問及此事,親衛如實回道:“十三都尉先前來信說,錦州副指揮使崔護在前往通州招降途中,遇襲身故,疑心是通州境內背靠魏岐山的幾個官縣所為。未免戰前死了副指揮使士氣低落,也為先震懾通州境內所有縣邑一二,十三都尉決定出兵攻打那幾個官縣,殺雞儆猴。”
裴頌顯然並不在意裴十三處理的結果,而更在意那天伏擊的諸多細節,他不自覺擰眉問:“對麵多少人伏擊的?”
親衛道:“千餘人。”
當日蕭厲帶著張淮、阿牛他們一早在山上用連環繩套拴了滾石擂木,等錦州裴軍路過之際,再砍斷繩索,做出有百來十人伏擊的假象。
豈料底下兵卒們在錦州副將死後,不敢直接當逃兵,又怕回軍中後受罰,小頭目們便事先交代底下兵卒,回去統一口徑,謊稱遭受了千餘人的伏擊。
裴十三和鎮守錦州的韓祁,由此料定極有可能是通州境內背靠魏岐山的幾個官縣所為。
兩人早就打算在南境之戰正式打響前,先除去通州那幾個官縣。畢竟他們一倒,通州境內就隻剩些匪縣和起義縣,鼠目寸光,難以翻出什麼風浪,接受招降隻是早晚的事。
可若是放任那幾個官縣不管,等錦州和梁、陳、魏的三方兵馬交手,他們必然也會蠢蠢欲動。
故而派副將前去招降,是一出先禮後兵。
那幾個官縣若是識時務,就此歸順於裴頌,自是再好不過,若是不知好歹,那也就沒留他們的必要了。
但副將身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潰逃回營的殘兵們,將整支錦州大軍攪得人心惶惶,錦州這下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裴十三和韓祁斷定是那幾個官縣知曉了他們的意圖,選擇的先下手為強,在寫折子稟與裴頌的同時,就已對著通州內仗著魏氏撐腰當土皇帝的幾個官縣發動了突襲。
裴頌也是在看到錦州最新戰報上,提及副將死後他們成功攻占了通州幾個縣邑,才突然發問,他疑心錦州副將之死,或許跟蕭厲有關。
畢竟副將死的時間,同蕭厲出現在雍州的
時間沒間隔多久。
但聽完這伏擊人數後,裴頌又覺著不可能是蕭厲,錦州的斥侯們不是聾子瞎子,不可能放任千餘梁軍入境,還毫無所覺。
除非……是魏岐山那邊同大梁合作後,坦言通州境內有他們的人,大梁那邊這才派了蕭厲前去,借著通州幾個縣邑的兵力伏擊了崔護。
裴頌重新看向扔在桌上的那封折子,眸光晦暗不明,最後隻對親衛道:“知道了,退下吧。”
縱然是他想的這般,裴十三也穩妥地摧毀了倚仗魏岐山的那幾個官縣,不管大梁菡陽那邊意圖使什麼陰謀詭計,暫且都已不可能對錦州戰局造成任何影響。
而他隻要揪住雍州境內潛藏的暗釘,讓菡陽在他這裡成為瞎子、聾子,後麵也有的是機會再收拾潛逃的蕭、周二人。
親衛自是琢磨不定裴頌心中的想法,得了他這話,也識趣地沒多問,再次頷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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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裡外的錦州大梁軍營,隨範遠一道前往前線督戰的李洵,手拿一封信函,一麵看一麵大口灌著涼茶。
天氣炎熱,帳篷的油布頂抵不住毒辣的日頭照曬,裡邊熱得跟蒸籠似的,縱然掀起了帳篷門簾透風,可拂麵而來的風仍是滾燙的。
李洵在帳內坐了一上午,後背早已被熱汗濕透。範遠從外邊進來,站在門口任親兵幫自己卸甲,那臂縛一脫,裡邊積著的汗直接淌落一地,他接過親兵遞來的帕子胡亂往臉上抹,一張臉連著脖子都曬得熟紅,罵咧道:“這天熱得,把番薯往太陽底下的沙地一悶,都能直接吃烤地薯了!”
“那倒省柴火了……”李洵接著茬兒,話說到一半,忽地激動得將手中茶盞都打翻了。
茶水沾濕了案上一堆公文,他忙拿起公文抖落上邊的水漬,一旁的近衛則趕緊拿了帕子過來擦拭。
範遠剛從桌上端起一盞涼茶還不及喝,見狀不由問道:“怎了?”
李洵拿起手上那封信函在次年細看確認後,難掩激動地道:“周……周隨來信……”
範遠看他這模樣也不像是慌張,喝著茶不解道:“來信便來信了,你這副模樣作甚?”
話說到一半,範遠忽地整個僵住,趕緊也放下了茶盞問:“莫不是蕭兄弟他娘有消息了?”
李洵搖頭,範遠興頭頓時又去了一半,重新端起茶盞道:“那雍州境內還能出什麼事?”
李洵那口氣終於緩過來了,道:“他說蕭厲還活著!”
“噗——”
範遠激動得直接一口茶水嗆噴了出來,咳嗽兩聲後仍是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麼?”
李洵重複了一遍:“蕭厲還活著!”
範遠難以置信道:“此話當真?”
李洵把周隨的信拿給他看:“周隨在信上說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範遠趕緊搶過信件細看起來,周隨在雍州時,就常秘密給坪州傳送消息,如今雍州境內的舊部們被拔除,但雍州以外的線人還在,聯係上後,信件仍能送
到坪州去。
溫瑜給了李洵、陳巍二人並行監國之權(),遇大事難以決議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則需再請示李垚,李洵前往錦州前線後,從大梁腹地雍州和北境傳回的密信,便是第一時間先送到他手上,以便他及時應對。
範遠看完信後,心下可謂是百感交集,歎道:“我就知蕭兄弟那樣的人物,必是冥冥之中必有上蒼庇佑的。”
李洵在高興退去後,已又愁起來:“令公那一箭,怕是讓蕭將軍心中有了芥蒂,看周隨信上所言,他應已不願再回南境梁地。”
範遠是行伍中人,和蕭厲同為武將,更能明白蕭厲受這樣一遭不白之冤的心境些,想了想道:“蕭兄弟這是受了委屈,再加上痛失親娘,即便是個泥人,也沒有就此揭過的。”
李洵當然明白他們這邊得趕緊去信同蕭厲解釋清楚,但他就怕蕭厲已在坪州被傷夠了心,若對方說什麼也不肯再為大梁效力,錯是在他們大梁,他們當然也沒臉麵去一直煩人家。
隻是若失此將才,便是李洵也深覺痛惜。
他思索一番後:“這樣,我先命人去尋周隨,看能不能聯係上蕭將軍,若能聯係上,我先代令公過去向他賠罪。公主那邊也趕緊遞信去,公主一直對誤殺蕭將軍自責不已,同令公也生出了嫌隙,蕭將軍既還活著,那麼一切都還有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