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微神尊陡然意識到了一點——

他的小徒弟阿敘,似乎是一塊天生修無情道的料子,比他曾經的那位無情道好友更加地適合修行無情道。

他原本以為,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叫他震驚了,但顯然還是他太過自信了一些。

天生的帝皇命格,擁有對無情道完全不同於常人的異樣理解,可卻非常說得通,甚至以他一個老東西的眼光來看,可行性比什麼殺妻殺子高多了。最關鍵的是,阿敘天生就無法辨彆他人的臉,他甚至缺乏對自身情緒的關注。

世人都說他承微對人族的歸屬感很少,但……他的小徒弟似乎也不多。

一個人的成長過程是可以影響一生的,承微自小生活也非常顛沛流離,但他半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泯然眾人,哪怕是他還未踏入修行之路前,他從來都是天地第一、老子第二,我與天地好兄弟的人生態度。

自卑、敏感、怯懦,這些字眼跟他承微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天生就可以讀懂彆人的情緒,這與生俱來的能力讓他足矣在大多數情況下橫行無忌。

當然,阿敘身上也沒有自卑怯懦這種東西,甚至可以稱得上心神強大,但獨自成長的強大,勢必需要付出一些不菲的代價。

“阿敘,你哭過嗎?”

聞敘訥訥地點了點頭,他當然是哭過的,印象裡哭過很多次,年幼時受一點傷就會落淚,好心的小姐老爺們就會多給他幾個銅板,眼淚是小乞兒乞討最好的武器。

承微立刻意識到,自己問得不夠準確:“你的養父離世時,你哭過嗎?”

他哭過嗎?

聞敘想,應該是沒有的,他與老秀才是半路父子,老秀才沒給人當過爹,隻給人當過老師,所以大多數時候對他的態度更像是夫子對待關門弟子的態度,而他也沒給人當過兒子,隻知道聽話努力的孩子才能討人喜歡。

所以,無論老秀才提出多麼嚴厲的要求,他都會努力去達成,但其實老秀才從來沒有提過離譜的要求,甚至臨死之前,連對要求他科舉入仕的執念都放下了。

聞敘彼時不明白,現在也不明白,可他讀不懂老秀才臉上的表情,他隻是覺得臨死前瘦削嶙峋的養父看著他時,他的心有種被人狠狠揪住的感覺。

“我……我不知道。”

或許他當時的表情也很悲傷,可他不知道,也感知不到,他隻知道那三年替老秀才守孝的時光,是他人生中最為自在平和的三年。

老秀才死了,他失去了讀書的目的,他封閉了交際,遣散了所有家奴,天地浩大,三年之中唯有他獨自為伴,可他並不覺得孤寂。

這三年過得出乎意料的快,如果不是縣太爺請人來問他是否上京趕考,或許他還會繼續守墳,說不定就不會遭遇那一場莫名的追殺了。

“阿敘。”

聞敘剛準備抬頭,他就被師尊狠狠抱住了,簡直比上次春舟抱他時還要緊。春舟因為經常寫符,身上隱隱會有丹砂靈汁

的氣味,有時候還會夾雜著火鍋的味道,雖說不難聞,但味道非常微妙,他從不會錯認春舟的氣味。

但師尊,他從未聞到過師尊身上的氣息。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讀書人的刻板觀念裡,親傳弟子猶如半子,師尊引他入道,是他在這世上最尊重的人,他一向謹遵師徒之禮,從未僭越過半分。再者,過春峰常年冰雪,空氣裡都是凜冽,他的鼻子頂多隻能聞到師尊昨晚是否喝了靈酒。

師尊昨晚應該是喝了靈酒的,興許還是烈酒,所以今日才會……才會如此……他一時之間,居然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在哪裡。

隻是覺得,師尊的懷抱居然出乎意料的暖和,跟過春峰的冰雪截然不同。

聞敘一向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倒不是因為潔癖之類,純粹是不喜歡,他討厭與這世上其他的個體產生不必要的交集。

但……此刻,他隻是覺得不自在,卻並不覺得討厭。

“彆哭了,為師看了會心疼的。”

眼淚落下才叫哭嗎?當然不是,眼淚是人宣泄感情的閘口,是因為過滿則溢,溢出來的眼淚就像是傾瀉而出的洪水,釋放的過程就是宣泄的過程。

而他堅強的小徒弟,因為太堅強了,堤壩建得太好,竟能將全部的洪水攔截住。

明明都這麼難過悲傷了,怎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呢?去他媽的無情道,他承微的徒弟,哪怕再適合修煉什麼鬼的無情道,也絕不會去走那樣的末路。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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